第三章
很快就到了放學時間，因為三模結束，大家的成績也基本穩定了，只剩下最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本來是周六老師也不在強求學生們留校自習。大部分人都有說有笑的準備離開教室，李欣陽抬眼看到雨沫也匆匆離開的背影，也不再猶豫，自顧自的開始收拾書本。
李欣陽走出校園，日落餘輝映出一片彩霞，迷離炫目。公交車站旁，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很擁擠。她不想坐車了，一個人沿著喧囂的街道慢慢地走回去，就像小的時候那樣，獨自穿過長長的街巷。現在她看不到街巷，是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李欣陽覺得，伴隨著她的腳步，天色也會一步一步暗下來，待到明月懸空她也許能認出掛在夜空中的北極星。想起了北極星她又聯想到了周棠，她可不敢放學後去堵周棠，她只會小心地每天早晨算準時間偶遇。
「李欣陽！」身後一個聲音叫住了她，轉過身竟是劉婷。
「你去哪？」劉婷對李欣陽說話向來簡單幹脆。
「回家啊！」李欣陽淡淡一笑，「你也沒坐車？」李欣陽以為劉婷也要走著回去。只是那簡單一笑，劉婷都覺得很假裝。
「你一個人？」劉婷繼續問，但沒等李欣陽回答，劉婷繼續說道「娜娜說那邊有一個叫Mr.YOU的酒吧，今天有人請大家去，我正要去和他們匯合。」
說著劉婷指著李欣陽要去的方向，「反正你也一個人，我們一起去，怎麼樣？」看似是詢問語氣，其實劉婷早已經欺了上來。
李欣陽一聽是酒吧，作為學生，內心隱隱覺得不妥，而且她現在想一個人散步，回家。
劉婷見她不回答，以為李欣陽還在猶豫，拉著她的胳膊就走說道「娜娜說就是去放鬆下，聊聊天」，其實還有另一些事情她還沒說。
李欣陽驚恐地被肥胖的大手拉著手臂生疼，她費力地甩開劉婷的手，冷冷地說道「我不想去！」。
劉婷對李欣陽突然發怒頗感意外，但是轉瞬她也一股胸中的悶氣也涌了上來，甚至都快衝破天靈蓋。
「李欣陽！」這次劉婷叫的很大聲，李欣陽也不由得一震。其實劉婷也很吃驚自己為什麼要生那麼大的氣，可是已經迸發出的情緒早就不受她控制，也許這正是青春期荷爾蒙的躁動。
「你自我感覺很好是嗎，整天一副假裝努力，假裝清高的樣子！」劉婷怒吼道。
李欣陽一陣眩暈，這劉婷的腦迴路真是琢磨不透，不想和你去酒吧就是裝清高，去了就是不裝了？哪條法律上這麼寫的？還有清高是什麼，該怎麼裝？我的努力是假裝的？你不知道我李欣陽每天要不斷翻新自己的記憶有多辛苦，很累也很煩。
但是李欣陽暫時沒有發作，她覺得應該先冷靜，大腦也飛塊地盤算著，按住心中的不快。這麼長時間來，李欣陽知道劉婷處處要針對她，這回她倒想看看劉婷到底想要幹什麼。
「有多少次了，關悅，小蕾，陸曉蕊，王鵬還有劉軒宇，都和你一個班的，你都不認識嗎？」李婷繼續數落著，「大家早就覺得你不對勁，明明很熟的人，走在路上會視而不見？明明一起讀書這麼久，你還認不全！大家不說我卻敢講出來，而且就站在你面前！」劉婷一臉正義凌然的樣子，就好像在審判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李欣陽聽的眼圈微微泛紅了，劉婷說的每一個名字都她都知道，但是劉婷每說出一個名字，她內心都是惶恐不安的，不安那些名字背後記憶中的面孔是否是可信的。她怎麼能不知道這些名字啊，但是她敢喊嗎？她敢認嗎？回想從小到大她認錯了多少人，鬧出多少彆扭多少笑話。
那時候別人笑她傻，罵她蠢，誰在乎她，從此她看到十分眼熟的人也不敢主動打招呼。班級里40多個同學，她沒有時間一個個去反反覆復的把名字和臉孔一一對號入座。她的課業那麼繁重，別人花一個小時她要多花幾個小時的努力，努力到現在也只能是個普通的學生，她連上線的門檻都夠不到，她都不知道以後能做什麼，甚至不清楚自己還有沒有未來！
但是她李欣陽倔強地不讓任何人知道她的記憶有問題，她怕被別人當異類，她也不想要別人的同情，這份心酸有誰知道？她難道不想有很多朋友嗎？不想和大家打成一片，做一個人人都喜歡的李欣陽嗎？她內心是有多想，多想獲得大家的肯定和認同啊！
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理解她內心深處的那份孤獨，即使是爸爸媽媽，可是爸爸媽媽工作忙的每天天沒亮就出門，很晚才回家，同在屋檐下，見個面卻很困難。
劉婷看李欣陽那股勁小了不少，以為李欣陽那份虛偽被她戳破了，索性更加地有恃無恐。「對的，你眼裡就只有陳雨沫，秦霜娜還有一班的周棠，你是不是喜歡周棠？」
劉婷歪嘴一笑，笑的森然，李欣陽仍然被這最後突如而來的一句羞得耳根子發燙，她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去。「娜娜那天都看出來了，說你看周棠的眼神就是犯了春心的樣子。」
李欣陽不想再聽下去，努力強撐著一臉嚴肅的樣子回到「劉婷，你夠了！」
劉婷笑的更加得意，「真是難得，你還知道我叫劉婷。我以為你眼裡只有秦霜娜，只喜歡巴結陳雨沫。秦霜娜有錢，家裡條件好。雨沫是人長得好，學習又好。你以為你真配當雨沫的朋友，是的，雨沫對你很好，還給你送生日禮物！」
李欣陽想起來在教室里，劉婷應該是都看到了。秦霜娜那麼外向，學校里那麼有人氣，她不想記得都很難了。只是雨沫，對她真的很好很關心，她很依賴這份關懷，也很信任這份情誼。
「但是我告訴你，雨沫不單隻對你好，她對其他同學都很好，大家都很喜歡她。不像你那麼自私，你和我一樣是學渣，學渣你懂嗎？中考同一個考場，前後座的學渣！」劉婷都快奮力的叫了出來。
「什麼？！」李欣陽一聲驚呼。她瞪大了雙眼，仔細打量著劉婷。一時之間，腦海中的記憶糾纏不清，當年中考坐在身後的姑娘一時是雨沫，一時間又變成了劉婷。她彷彿清楚記得雨沫坐在身後，輕輕拍他的肩膀。又彷彿清楚記得在高一入學的時候雨沫高興的對她說「同學？好巧啊，我們一個班！」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李欣陽一晃神，又似乎是劉婷的樣子「怎麼忘記我了？我們考試的時候前後座呢！」
李欣陽想強壓著心頭那隱藏的不安，可是她越來越覺得劉婷說的是對的，她似乎越來越理智起來。雨沫和她不是一個學區，怎麼會分配在同一間教室。雨沫成績這麼好，怎麼會不自信的和她對答案。她越想越害怕，她想到和雨沫聊起他倆的緣分，以前的雨沫那尷尬的笑臉和疑惑的表情，「是啊，陽陽，不過我好像沒有太多印象呢」！好像一切都合理了，一切都解釋的通了。「雨沫，為什麼，為什麼？」
李欣陽喃喃地嘀咕，「為什麼明明清楚地知道，還要繼續隱瞞著，雨沫，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劉婷見李欣陽面色古怪，時而驚恐時而悲傷，竟然也有些失神。此時，她該發泄的也發泄了，氣也消去了大半，再看這樣失魂落魄的李欣陽劉婷心頭那堵子氣也順了不少。
其實，今天的三模成績出來后，劉婷也是沮喪。課間她見秦霜娜在走廊和幾個姐妹眉飛色舞的聊著什麼，那秦霜娜是什麼樣的性格，她根本就不在乎什麼成績，她喜歡玩，喜歡搞活動。
秦霜娜招呼劉婷過來，然後熱情的挽著劉婷粗實的胳膊說「我剛和關悅，蘇靜雯說呢，這不三模結束了，我們放學出去放鬆下心情。」
劉婷也不笨，立刻會意秦霜娜意思，那關悅和蘇靜雯也是倆瘋女人，看似和秦霜娜玩的很近，但也是個隨大流的性格，大家去她們才會去，光秦霜娜一人吆喝，肯定還在等對方表態。所以秦霜娜還不是想讓劉婷做個托，她懂劉婷永遠都會幫她說話。
劉婷馬上點頭露出一臉高興樣子「當然啦，我心理也憋屈死了，我們去哪？」，話雖這麼說，劉婷心裡卻暗暗叫苦，考成這樣還去玩，回家得被老爸打死。
「不用咱們花錢！」秦霜娜故意賣個關子。
「不花錢是能有什麼好去的地方？」蘇靜雯問。
秦霜娜一笑，把頭低下湊近幾個姐妹悄聲說「MR YOU！」，見她們神情茫然，難道能免單？秦霜娜又大聲笑著說「表哥買單！」
秦霜娜的表哥，劉婷跟著秦霜娜玩鬧這兩年，也是知道些的。秦霜娜家和幾個親戚都是在市裡有生意有產業，屬於一家賺了錢連著幫帶了幾個親戚，結果做成了市裡這個行業的一個實力不小的小家族。其中一個表哥，頗有些相貌，大秦霜娜幾歲，但很對秦霜娜脾胃，說的應該就是這個表哥了。
劉婷故意一聲「哦」，尾音拉的很長，她這麼做也是幫秦霜娜烘托氣氛，演的著實賣力。
快放學了，劉婷在女廁所看到秦霜娜站在窗口打電話，她偷摸的走到秦霜娜身後想玩個女廁遇鬼。可是剛剛接近幾步，便聽秦霜娜說。
「表哥，這次我就幫你做這些了，我的事說好的你可別忘了啊！」秦霜娜此時很是低聲細語。
電話那頭是個挺悅耳的男聲，「包在哥哥身上，哎，若不是哥哥剛失戀，被情所苦，也不會如此厚臉皮擺脫妹妹幫我找些異性朋友來慰藉我受傷的心，正所謂忘記一段戀情最好方法便是開啟新的戀情。」
秦霜娜掩著嘴咯咯直笑「人我可都請來了，成不成那是你的造化。還為情所苦，惡不噁心。不過我給你找的可都是素顏大美女，清純的很，尤其是叫關悅的，腿很長呢，把握住機會好好珍惜啊」
說著秦霜娜回頭便看見劉婷那慌不擇路的樣子。電話那頭男聲還沒停「娜娜，這個你放心，哥哥真心實意的想好好談個戀愛，你最好見識一下哥哥我痴情動容的一面，那真是刻骨銘心」。
「我真是想嘔吐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哎。。那個。。見面說，我掛了！」秦霜娜掛斷電話叫住了轉身想走的劉婷。
劉婷立在當場，秦霜娜沖她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說「劉婷，我正想找你呢！」劉婷嗯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聽秦霜娜繼續說道「劉婷，我不瞞你，我表哥人很好，這次請我們出來也是想多結識些漂亮的女生，剛才我們的通話你不要多想，我們這個年齡，談情說愛很正常的，你想法不會還那麼老土吧。」
秦霜娜把話圓的那叫一個完美，同時又故意把「」漂亮」兩個字念的很重，熟識這麼久劉婷怎麼能不知道秦霜娜想什麼，表哥請客請的是漂亮女孩子，她對自己樣貌倒有些自知之明，多她一個反倒覺得多花了她表哥的冤枉錢。但是，自己剛剛那個活躍，那個激動啊，真不去了不是啪啪打自己的臉嗎？
秦霜娜仿若吃透了劉婷說「對了，劉婷，我忽然想到今天不是李欣陽過生日嗎？」
劉婷一愣，本來有些不悅，怎麼偏偏又提到李欣陽。
秦霜娜拉了拉劉婷的手繼續說，「你看我都忘了，咱們同學一場，也請李欣陽吧，人越多也越熱鬧」，她家請客，想請誰自然主人說了算，怎麼也輪不到問她劉婷，但是她知道李欣陽性格肯定不會去的，所以回答到「嗯，好的，娜娜！」
秦霜娜狀似很開心，「那就好，劉婷要不你去找下欣陽吧！」
此時劉婷這才明白秦霜娜的用意，那是明知她劉婷不爽這李欣陽，也明知這李欣陽壓根和她們玩不到一起去，這哪是請人家，這明顯是不想帶劉婷玩啊。當然對她秦霜娜來講那真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一是顯的她熱情，不管是誰秦霜娜都不會樹敵；二是巧妙的卸磨殺驢，利用完劉婷，簡單的給她個知難而退的任務，當然劉婷真的能請到李欣陽也不虧，畢竟李欣陽也出類拔萃的漂亮，這不正是表哥想要的。
可是劉婷那是氣血上涌，一口老血氣的都想噴出來。但是她不敢生秦霜娜的氣，因為秦霜娜很多事情真能帶她，讓她很有面子很有受重視的感覺。悶氣無處發泄，她在心底已經咒罵了李欣陽幾百遍。當然酒吧也不用去了，雖然她也不想去，又不敢太早回家，也是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哪只冤家路窄，竟然就碰上了李欣陽。
李欣陽抬眼對眼前的胖女孩看了又看，難怪這姑娘這麼討厭她，處處與她為敵。人家當初示好的時候是結結實實被她無視了啊，小小的自尊心小受打擊，自然要氣她李欣陽。這要怪能怪誰呢，真不是是她劉婷的錯。錯就錯在這世上，居然有李欣陽這樣的奇葩。此時，李欣陽也沒了與劉婷爭辯的心思，雖然她完全無法接受劉婷對她的評論，但是要她如何去說。心中竟是無盡的苦楚。
李欣陽眼角閃過一絲淚痕，她向劉婷身後看去，天色漸漸的的暗淡下來，李欣陽想借著遠處的光景讓模糊的視線清晰起來，越是這樣，視線越發的模糊，而且那另一條街上好像出現了兩個熟悉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