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欣陽儘可能地讓自己心情平復,但是視野不由自主的開始模糊。她努力從劉婷一側肩膀看過去,看到街道的另一頭。她的視線又從模糊變得清晰,又從清晰變得模糊。那是一股又一股不斷湧上來的傷感,讓她無能為力。她不想揉眼睛,任由濕熱的液體在眼中打轉,然後又消失,好像陷進那一泓清潭般的美目,睫毛輕微呼吸著,猶如一片羽毛。
李欣陽看到街頭一對熟悉的人影,一眨眼那人影便又消失不見了。難道是看錯了嗎?她感覺看到了雨沫和周棠的身影,又忽地消失不見。也許是因為剛剛想到了雨沫,李欣陽轉回了身,下一秒兩滴淚水便滑落了下來。
李欣陽快步離去,內心的委屈,憋悶,悲傷還有一點怨氣交織在一起。她不想再聽下去了,也無力和劉婷辯解什麼,有什麼好說的呢。劉婷見李欣陽匆匆離去的身影,一種莫名的快感,劉婷覺得自己是鬥士,她終將那虛偽的面具一把撕碎。但是,就算這樣的鬥爭能得到什麼,連劉婷自己都不知道。
現在是初夏,李欣陽覺得周遭的空氣窒息的寒冷。城市的燈火已經點亮,夜色真的要來了,可是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心境。她穿過一個紅綠燈路口,轉眼又進一條街巷,腳步很快,劉婷想跟上卻始終拉開一段距離。街巷不寬,各式餐廳商店以及路燈透出來的光線便灑在這街面的人流車流上,這裡人們的臉上的表情或是笑容滿面或是怡然自得。李欣陽在一個門口停住了腳步,站立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孩,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齊眉的劉海,發梢剪裁得體的剛好垂在肩頭。米黃色雪紡衫,橙色高腰短裙,看起來十分的活潑。
她在麥克前演唱。「在天空與高樓交界的盡頭,誰追尋空曠的自由。陽光覆滿這一刻寧靜的我,隔絕了喧囂和冷漠。川流不息的人遊盪在街頭,誰能聽見誰的寂寞。。。我不放棄愛的勇氣,我不懷疑會有真心」她的聲線非常優美,只覺得嗓音的每一處婉轉都帶著些許遺憾,韻律旋至高潮后,儘是心胸坦然。
李欣陽仰起頭便能看見巨大的MR YOU BAR字眼裝飾的彩燈閃耀。劉婷終於跟上,見李欣陽駐足半晌的地方也是愣住。
「就是這裡嗎?」李欣陽問,面無表情,夜色燈火下的臉龐更顯白皙木然。
「是啊,怎。。。?」劉婷回答。
李欣陽也不等劉婷把話說完,就邁步走了進去。原來一樓還只是前台,樓梯蜿蜒著通向二樓場地,不時上樓的男男女女衣著鮮亮,一個服務人員看到一胖一瘦,一前一後背著書包的倆中學生打扮的女孩過來,臉上一閃而過訝異。
他還是迎了上來,看了眼她們的背上的書包,熱情不失禮貌的說。「兩位美女這邊請,那邊有換衣間,還可以寄存個人物品。」李欣陽什麼話也沒說,劉婷反倒是局促起來,原來她也沒去過酒吧這類場所。
「你真的進去?」劉婷不敢置信地問。「我不是已經進來了嗎?」李欣陽淡淡的回答,「這不是你想要我做的嗎?」劉婷啞口無言。他們寄存書包,便上了樓梯,身上中學生的夏季校服在這個地方顯的格格不入,劉婷這時想到秦霜娜的著裝,真像是提前就準備好的。
李欣陽沒有理會別人異樣的眼神,就像劉婷說的,別人都覺得她不對勁,那就不對勁下去好了。
二樓空間更大,詭譎的夜景,強勁的鼓點節奏,眼花繚亂的熒幕雖然才剛剛開場,已經有了不小的氣氛。李欣陽在裡面摸索著,到處都是年輕的身軀散發著汗液香水的氣味。
「在那邊」劉婷指了指邊上的一個卡座。幾個年輕的男女,李欣陽也不願意多想,她認出了帶點妝容的秦霜娜便穿過人群走了過去。原來,還未開場,秦霜娜他們幾個人便進來玩起了牌,三男三女,桌上擺著各式的小吃酒水飲料。
秦霜娜早就注意到了李欣陽和劉婷,起身拉著她倆在沙發上坐下。關悅和蘇靜雯倒是一臉蒙圈,李欣陽怎麼也來了,那個總在陳雨沫身邊對別人卻有點冷淡的李欣陽。
秦霜娜先給李欣然介紹其中一男子,似乎二十齣頭的年紀,眼神中還有些放蕩不羈,髮際線展現出優美的弧度,恰到好處的勾勒出還算英俊的臉龐,「欣陽這是我表哥姚遠。」
李欣陽只是禮貌性的看了眼這男子,當然她現在心情很不好,對任何人都漠不關心,更何況是很有可能下次會記錯的人。男子這才放下手中的牌,看到李欣陽也是一怔。乾淨,素顏,眸光閃動,馬尾簡單大方的垂在腦後,一種不加修飾的妙齡美好。山林水澗中自然的氣質真怕被這世俗塵埃給污濁了,微蹙的眉宇都讓人心生憐惜。這女孩不屬於這裡,姚遠也是驚訝自己為何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他搖了搖頭失笑。
「哈哈,歡迎歡迎,我剛還以為哪冒出來的鄰家小妹妹走錯了地方,這裡可不像是校園。」姚遠誇張的拍了拍手。
李欣陽知道姚遠揶揄她的著裝,酒吧大部分人穿的比較隨意休閑,也有很多穿著暴露的女孩,但是像她這樣學生裝扮的確實顯的很突兀。
「我知道,我也是到了能為自己行為負責的年紀。」李欣陽眼角掃過劉婷,劉婷也是尷尬,李欣陽是被她氣來的,來都來了,劉婷反倒是茫然失措了。劉婷還在擔心回去晚了肯定要挨罵的,再加上這次成績不好,更得被爹媽扒層皮,但是李欣陽既然來了酒吧,她劉婷更不可能退群了。
秦霜娜笑了笑,對姚遠說「表哥,今天欣陽剛滿18歲生日」姚遠嘴角上揚,「那祝妹妹生日快樂,今天這個活動正好就當獻給你的成人禮了。」李欣陽只是回了句「謝謝!」
姚遠不是沒有見過漂亮的女孩,雖然不知道面前的這位為什麼板著臉,但是仍然覺得有趣。這時姚遠旁邊一胖子微笑的主動自我介紹「您好,妹妹,我叫崇友文,大家都叫我文胖子,你也可以這麼叫。」,緊接著,另一個戴著深度眼鏡,笑起來呲出一雙大板牙,舉著手說「眼鏡!」李欣陽頭一次聽到有人這麼稱呼自己的,不禁莞爾。
姚遠拍了拍眼鏡的肩膀,「眼鏡的視力天生的,不過他歌唱的特別好,就是千萬別讓他看著五線譜彈吉他,肯定要跑調!」
幾個女生聽了都無不偷笑。眼鏡搓了搓自己頭髮,「你還老提過去那事!」眼睛因為鏡片的原因看起來都像沒睡醒的樣子。姚遠又指了指那胖子「還有文胖子,嗯。。。文胖子的優點是跳舞,等會他扭起來一定要保持二米遠距離,很危險。」胖子重重拍了下姚遠的大腿笑著說「還是你小心我蹦起來都揚你一鼻子灰!」
這時關悅拿著手中撲克牌有些不悅的說,「哎呀,你們還玩不玩了,這把我肯定贏回來。」蘇靜雯看向李欣陽和劉婷「你們要不要一起玩,我們人多才有意思!」關悅也說,「對啊,贏了拿錢,輸了要麼罰喝酒要麼罰錢?」她挑釁似的看向李欣陽「不過我們打一塊錢的,就是開心下嘛!」李欣陽知道關悅和蘇靜雯本來都是學生,沒多少錢,賭本小。看到秦霜娜面前5元10元的不少,關悅和蘇靜雯桌前卻都只是幾元錢,知道她倆至少沒贏錢。
秦霜娜對李欣陽說「我們玩乾瞪眼,規則挺簡單的,我們玩這把你可以邊看我邊給你講。」李欣陽簡單地說了個好,很快李欣陽和劉婷便一起加入,但是第一局就炸翻了倍李欣陽輸了兩塊錢。姚遠沖李欣陽笑了笑「妹妹,這次我贏了,第一次玩先記著!」李欣陽只是簡單的回了句「不用」,只見她拿起手邊的果酒,給自己的酒杯倒滿,眼鏡突然說了句「我草不是吧,這就要喝酒了!」其實,一般大家輸了幾塊錢出錢就是了,除非輸得太多,才喝杯酒抵消。這杯子雖說不大,但是也不少酒了。
李欣陽從沒喝過酒,但是不管多少錢都是家裡的血汗,她心疼,而且她也心疼自己。都說一醉解千愁,這杯酒真的能否解我心頭的困苦,李欣陽想著起酒杯剛飲一口,便因為辛辣刺激咳嗽了幾下,眼淚都流個不停。那酒度數不高,雖有果香,但是對於李欣陽沒沾過一滴酒的人仍然覺得苦澀。
文胖子站起來想要拿過李欣陽的酒杯「沒關係,沒關係,意思意思就行了」,李欣陽別過文胖子的手,姚遠倒是饒有興趣的看她,她一咬牙,閉眼把剩下的液體盡數灌入腹中。李欣陽感覺胃部都有些灼熱的疼痛,她只是笑了笑說「繼續吧!」幾滴淚還掛在眼角。
姚遠大聲喊了一聲「好,妹妹的個性我喜歡,就沖妹妹這杯酒,我也敬你干一杯」。文胖子和眼鏡也紛紛點頭拿起酒杯就一飲而盡,秦霜娜她們沒想到李欣陽的到來居然掀起一個小高潮。然後第二把,第三把李欣陽有輸有贏,輸多贏少,不管輸多少李欣陽都是直接喝酒。李欣陽接連又喝了兩杯,開始覺得頭腦有些眩暈。文胖子和眼鏡他們見李欣陽喝酒,自己也不管輸贏了,也自覺倒上酒喝起來,「呵呵,我的高度近視要遠離酒水,今天有這麼敞亮的妹妹,我也豁出去了」,眼鏡自嘲的說。秦霜娜也喝了幾杯,關悅和蘇靜雯不敢喝酒的都有了一種強大的心理壓力。
四杯,五杯,六杯,。。。李欣陽完全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只覺得心頭有一種火在燃燒,灼燒的疼痛難忍,可她覺得暢快。她從來沒有這樣放縱過自己,每天的生活除了記憶就是修正記憶,她回憶起了小時候的作業本,本上畫著從家到學校的地圖,她曾經迷失過家,焦急的在一個路口徘徊,即使那短短的距離只有幾分鐘而已。就像現在,她又迷失在了一個路口徘徊,這次她無處可去,那距離她感覺很遠很遠,現在,管它呢?為什麼活的那麼累,那麼痛苦,她又看了眼劉婷,沖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多少無奈多少真誠,劉婷不懂,劉婷只是認為李欣陽醉了。
姚遠看李欣陽已經不勝酒力,故意輸了一局放李欣陽的牌,秦霜娜扶了扶李欣陽的胳膊問「欣陽,你還好吧?」,關悅和蘇靜雯也是一臉擔憂起來,畢竟同學一場,三年時間不長也不短,人心都是肉,無論李欣陽多麼的獨來獨往。但是時間已經過去了,終不復返,未來的日子還能相遇幾回?
文胖子說「我看妹妹有些醉了,扶她到休息區喝口水吧!」李欣陽面色通紅,有細密的汗液從額角滲出,她的身體越來越無法控制,她覺得眼皮都變得很重,她又很想哭,但是強撐著,她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就是很想很想!「我。。。沒。事。。」說著她站立起來,又拿起酒,酒水因為用力不穩都晃蕩出來很多,李欣陽喝乾杯中剩下的酒,終於無力軟軟的倒了下去。
「她不會喝酒,。。。」李欣陽似乎聽到一個低沉的男音,很縹緲又很近,她的頭重重地撞在一個十分厚實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