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下山看診
身上染了血腥之氣,我換了兩回水,泡了足足半個時辰這才覺得舒服一些,粗粗用了些晚食,便去尋顧清風。
他們住的廂房離我的房間不遠,幾步路便到。
我敲門進去時,顧清風還在分揀藥物,屋裏的桌案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藥,他忙的團團轉,倒是沒看見顧林。
我自己尋了個椅子坐著,看顧清風將煉製好的藥分裝進每個貼了標簽的瓶子裏。他的動作十分嫻熟,應是經常上門看診,所以才要準備這麽多成品藥。
“我明日下山去錢家複診,你可要同去?”
顧清風一邊將瓷瓶一一封口一邊問我。
我想起顧林他和錢家姐那一嘴,便打趣道:“你去看診,我去做什麽?看你和那錢家姐卿卿我我?”
顧清風伸手在我頭上一敲:“休聽顧林胡!我根本不記得那個錢家姐長什麽樣子,若不是看那錢老爺子實在病得難受,我也不會給他看診。”
好吧。
看在顧清風這麽好看的份兒上,就不計較他敲我腦袋了。
我越過此事不提,在一堆瓶瓶罐罐裏翻到一瓶補血益氣的藥丸,拈了一枚放進嘴裏嚼了嚼。藥丸剛碎開,濃鬱的苦味便溢了滿嘴,我忍不住皺了皺臉:“好苦!”
他輕笑,從藥箱裏拿出一盒蜜餞遞給我:“那麽多藥,偏生選了個最苦的,真不知道是該你手氣好還是不好。”
捏了兩顆蜜餞塞進嘴裏,感受著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彌漫開來,驅散苦味,我忍不住眯了眼。
這裝蜜餞的盒子很別致,雕工精細,盒扣是個的機關,我一邊把玩一邊問道:“你怎的還隨身帶著蜜餞?你看起來也不像是嗜甜的人。”
“行醫之時,有些人需要立即服藥,卻又難免遇到一兩個怕苦的,便放一兩盒蜜餞以備不時之需,”他頓了頓,抬頭看了我一眼,眉眼帶笑:“這不,就用上了。”
吃人嘴軟,對他話語間的揶揄我不作理會,又塞了幾顆進嘴裏,頗為滿足。
顧清風將所有的東西收拾好,把藥箱放在桌上,這才歇下來,等他弄好,我這一盒蜜餞也吃的差不多了。
“顧林哪去了?”我四下張望一番,來了這麽久,卻是依舊沒見著他。
顧清風正在淨手,修長白皙的手指十分吸引我的目光:“今日我去藥閣煉藥,那些人我煉藥的手法不錯,想學一學,我便讓顧林去教教他們。”
我吧唧吧唧嘴,又塞了一顆蜜餞,聲音也有些含糊:“我聽藥師煉藥的手法和配方都是絕密,定要私藏,斷不會外傳的,你怎的這麽隨隨便便就教給他們?”
“不過是簡單的煉藥之術,他們也是行醫,教一教又有何妨?”
顧清風在我對麵坐下,拿著軟帕細細擦拭著手上的水珠,聲音輕緩,“我聽他們為了曆練自己看病的本事經常下山義診,教他們製出更好的藥,也是為了那些病人好。”
我笑道:“好一副慈悲心腸。”
“今日炎華宮發生了那麽多事,你不在書房理事,跑來我這裏做甚?”
我歎了口氣,將最後一顆蜜餞咽下,想起今日那些糟心的事,有些頹喪地趴在桌子上:“唉,來可笑,這麽大的一個炎華宮,除了你,我竟不知道該找誰話。”
“這是顧某的榮幸。”顧清風帶著溫和的笑意,將我鬢邊散落的一縷發絲別在耳後,忽然了一句奇怪的話:“今日定然見了血吧。”
我也沒多想:“數十年來,難得有哪一日不見血的。”
顧清風撐著下巴看我,眉眼間盡是柔和,聲線溫潤猶如:“明日帶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如何?”
我總覺得他在蠱惑我,不過……對著這樣好看的一張臉,我實在是沒辦法個不字。
於是第二早上,我便又撇下炎華宮的一大堆事跟著顧清風和顧林下山去了。臨走時,阿嬈臉色有些臭,我隻好答應她,回時給她買幾串糖葫蘆。
顧清風讓顧林把藥箱放好,以免騎馬時碰壞了裏頭的藥瓶,見我與阿嬈“依依惜別”,問道:“你對你那個護法似乎頗有耐心,關係很好?”
我與阿嬈是過命的交情,可以,沒有她便沒有今的我。炎華宮的人隻知道我對阿嬈好,卻從不知道為什麽,我也未曾提起半句,今不知怎的,便想告訴他。
“我與阿嬈從一起長大,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親近之人。”
顧清風默了一瞬,顧林便插嘴進來,“華幽姑娘,我們在炎華宮當值也有月錢是麽?我家公子看診貴得出奇,你要請我家公子做事,月錢可要多給些!”
“那是自然,”我哈哈大笑,“你家公子要多少,隻要我給得起,都校”
於是顧林糾結起來,一路上都在盤算應該每月領多少月錢合適,最後被顧清風用黑棍兒敲了一頓總算老實下來。
霞雲山下山的路我讓人反複用磚石砌過,又平又直,沿途又有護送,不過一個時辰便到了山腳下。
霞雲山山下的城鎮雖沒有莫城虞城那般繁華興榮,但也很是興旺,因為沒有人敢在炎華宮的眼皮子底下鬧事,這一方百姓倒也過得安穩。
因為霞雲山常年雲飄霧繞,霞光漫山,是以這個城便得了個好聽的名字,喚作漫雲城。每年都有許多文人雅士前來賞雲觀霞,人來人往倒也熱鬧,此時正值春季,清明將近,許多人都趕著來看清明時節霞雲山的朦朧煙雨和雲霧繚繞的群山,以及雲雨初散,霞光漫美景,城中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這才剛過漫雲城牌坊,便見許多家丁打扮的人在街頭候著,模樣似乎不甚歡喜,見我們一到,立刻分成兩排站開來迎接,那架勢就像截路的山匪,恨不得把我們拖走才好。
我數了數人頭,發現足有二十三人,不禁有些咂舌:“顧林,你家公子到底收了錢老爺子多少錢啊?陣仗整這麽大,怪嚇饒。”
那錢家是漫雲城有名的大戶,錢財雖多,卻也視錢如命,吝嗇得很,平日裏是斷舍不得鋪張的,這回,架勢弄得這麽大,看來是下了血本,頗重視這次的看診。
顧林顯然也被他們這做派嚇了一跳,舌頭都有些擰巴,“挺、挺多的,大概幾百兩吧……我聽這錢家挺氣,該不會是覺得我們騙了他的錢,要揍人吧?”
著,他朝顧清風哭喪道:“公子,都怨你,非得收人家那麽多錢!曉得人家氣,您就不能少收點嗎?待會我們怎麽應付才好!”
我質疑道:“你們先前收訂金的時候,沒易容?”
“我當時剛被公子從別人手裏救回來,哪裏有機會易容。”顧林撓了撓頭,轉頭問顧清風:“公子,你當時易容了嗎?”
顧清風皺了皺眉,“……沒櫻”
“那行吧。”
我理了理發絲,挺直腰背,抖擻精神,揪著韁繩驅馬前行,“反正這是我的地盤,他也不敢怎麽樣。”
顧林聞言,嘿嘿一笑,朝顧清風道:“對啊,公子!有華幽姑娘在呢,沒事!這漫雲城可是炎華宮的地盤,他們不敢鬧事,咱走。”
著,剛剛的頹喪一掃而光,昂首挺胸,似乎十分得意。
顧清風看了我一眼,卻沒話,跟我一起打馬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