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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零章 修行不過人世間

  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頂點更新最快


  這是清平道長當年來到陳都,登山賞玩時留下的詩句,被鐫刻在郴山山腳,郴江岸上。


  無數遊人不遠千裏來此,就是為了能一觀清平道長留筆,此處簡直就是聖地一般的存在,沒辦法,清平道長去過的地方多了去了,當年遊曆下,講學的地方多不勝數,但是留下詩句和筆跡的地方卻少之又有。


  其成道之地一觀不算,也就京都才有清平道長的題字,餘下的地方就郴山這處最有名。


  郴山不算高,三四百米,山頂建了道觀,涼亭,供遊人上香祭拜和乘涼閑坐,知客們,這裏,那裏,還有此處,都是清平道長曾經站過坐過的地方,道氣盎然,最適合我輩瞻仰他老人家仙姿,體會其胸懷。


  此時,山清水秀,正是遊山逛景的好時候,每日裏遊人不絕,逢到休沐日,陳都城的居民更是攜妻帶子,呼朋喚友地登山入江,賞玩風景,避暑納涼。


  沒人會考慮什麽安全問題,蠻人之類就更不要提。


  除了伏牛山脈,過陳都城向南是嶽麓山脈,原本的霸主百越族已經內遷,整片山區都在道宮的統治之下,陳都城已經多年沒有見到過生蠻了。


  南疆的生蠻,還沒有本事跨地千裏,跑到陳都來驚擾閑適的遊客。


  但今日還是不同尋常。


  繞山之前,郴江中上遊,從早上開始,就遊船不斷,富貴人家攜著嬌妻美眷,乘了花船,於河道中心賞玩風景。


  忽然,最前麵的幾艘船上傳來了驚叫聲,船上人奔走不迭。


  風中傳來諸如,“白虎”,“大蟲,”“神獸”之類的話語,最後一個詞明顯是一個後生的聲音。


  至於驚叫,不用想,肯定是哪家姐被忽然嚇到。


  不用後麵的人好奇,伸著頭想要看前麵發生了什麽,因為一聲巨大的虎吼已經在耳邊轟然炸響,狂風隨之而來,船身隨著水流波蕩不穩。


  眾人紛紛手扶船舷,不在顧首前瞻,剛才的吼聲還在耳邊回蕩,真真讓人心神被攝。


  在大家還在醒神之際,一個簡陋至極的木筏在眾多遊船中繞出來,出現在眾人麵前。


  木筏前麵正站著一隻大蟲,全身毛發雪白,在陽光下泛著光,眼神靈性狡黠,似乎在嘲笑被自己吼聲嚇到的遊人。


  稍後是一大一兩個少年,大的十七八,的十一二的樣子,都是俊朗帥氣,吸引人目光,在木筏尾部,卻還有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盤坐,麵容如有水幻氤氳之氣掩蓋,讓人看不清楚,甚至整個人都是被隱藏一樣,讓人有意無意忽視。


  普通人都去看少年和白虎,有那麽幾個修為境界稍高的,在掃視幾次之後,驚奇地發現,最後那名老者的奇異之處,都曉得是遇見前輩高人,且明顯不欲鬧的人所共知。


  這幾位不動聲色收回目光,老修行帶著弟子遊曆下苦修,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進了城自然有人去負責查探。


  至於白虎,珍奇異獸而已,道宮又不稀罕這個,不用想著巧取豪奪獻給京都,況且,這位前輩估計本身就是京都出身,動邪念那就是找死。


  不提一眾遊客反應,木筏上白虎耀武揚威,搖頭擺尾,神氣異常。

  管狐兒和楊平安卻是麵色嚴肅,板著臉受圍觀,白虎剛剛那一嗓子真是把兩人氣著了,本身就夠吸人眼球的了,它還放空氣炮,虧得是沒傷人,不然少不得一頓皮肉之苦。


  看這架勢,想要進陳都城的可能性是不大了,還得讓白虎在城外先習慣兩,不然再在城裏吼上一嗓子,不得鬧個雞飛狗跳?

  陳都可不是大梁城,一個秀氣如閨閣少女,一個粗糙如打鐵壯漢。


  陳都,禁不住白虎鬧騰。


  楊平安滿心的期待瞬間沒了,真是,果然如此。


  不過還算在接受範圍之內,意料之中,想要悄悄地進來是不可能的,除非把白虎留在郴山,不過最多一,就會有人跑到城守府報到在郴山發現異獸白虎,然後一堆堆人湧來抓住它關進籠子裏。


  活命是沒問題的,苦頭肯定跑不了。


  商議幾句,就決定在郴山上道觀先落腳,等過些,再進城去,也不一定進城,不準就直接走了,怎麽辦,還得看師傅的。


  在碼頭上岸,木筏留在原地,自然有人去收拾,做木筏的木頭選的都是好木材,在郴山外圍都找不到,多少夠接手的人賺一筆。


  就算是一分錢不賺,這時又有誰敢去攔人不成。


  “師傅為什麽要用水幻術遮住臉?”管狐兒十分好奇,以前進城的時候,師傅從來沒有這麽做過。


  楊平安抬頭看了看上麵,白虎正撒著歡兒地東竄西竄,驚擾遊人,怒斥一生,把它喊回來,師傅也在前麵,聽到管狐兒的話,也是不理。


  暗歎一聲,“道宮初創於當年楚國,在此之前,師傅是這裏的大將軍,四方征戰,手下將士無數,這些人後來有很大一部分是師傅的擁躉和死忠。就像師祖信徒無數一樣,他們家中都供奉著長生牌位,甚至是畫像。”


  楊平安按住躍躍欲試的白虎,繼續道,“道宮雖然不提倡以人為神,卻也不會反對,師兄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管狐兒看著山下繁華景象,若有所思。


  “師祖當年,下初定,黎民百姓皆思安定,若是心中有所信仰,於道宮有益。就好像當初大靖子一般,這時候也需要有人站出來。”


  後續的話沒有,但管狐兒已經聽明白了,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世人尊奉清平道長為道宮之祖,降世仙人,是事實。


  登了峰頂,入了道觀,掛了單。


  管狐兒大睡三。


  酒道人後院與觀主敘了三舊情,山北河南,無所不談。


  山是伏牛山和白頭峰,河是瀟湘至汨羅。


  在京都看報告,寫的再詳細,也沒有一個人在這裏看了三十年看的清楚。


  郴山頂上道觀名白龍觀,觀主為秦少遊,昔年酒道人護衛道兵第一任統領,如今已是宗師大成的修為,三十年靜修功不可沒。


  末了,酒道人忽然想起在水潭邊遇到的李安,就提了句。


  事隔多年,秦少遊對酒道人依然以將軍相稱,“李安竟也能入了將軍之眼,算是他的運氣,是屬下把他丟到山裏去磨練的,一份好材料,總讓人忍不住想要打磨打磨。”


  “三十年,已經又是一代人成長起來。江山寥廓,我輩眾人還是太少。”


  前院,正殿之前廣場。

  被推出來應付信眾的楊平安,臉都快笑僵了,白虎沒精打采地臥在旁邊充當吉祥物和神獸。


  三前進了道觀後,陳都的信眾們聞風而至。


  除去那些最初收到驚嚇的人,其他的都是來觀瞻神獸的遊人。


  都是知根知底的陳都人,不消知客,大家也知道白虎是一位有道真修,功力深厚的老修行帶來的,有那積年老香客,百般哀求,隻為一見神獸模樣。


  沒奈何,事情報到觀主那,酒道人見了故人正高興,大手一揮,楊平安就被趕出來接待香客了。


  白虎麻溜地跟著除了後院,進了前殿。


  接納信眾麽?誰不會啊,楊平安可謂“身經百戰,經驗豐富”。


  第一,感覺甚好,白虎被人頂禮膜拜,供奉美食,雖然被楊平安按著不能當場吃,晚上的時候卻是大快朵頤。


  第二,也可以,就是人有點多,老少爺們,摩肩接踵,輪流來此,其熱情,讓楊平安也實在受不住。


  有香客問,“神獸可摸乎,願奉十枚銀幣。”


  白龍觀的知客對著楊平安眨眨眼,又眨眨眼,再看看在場的香客們誠摯的眼神,楊平安無奈地屈服了。


  白虎從不滿,到麻木,也不過區區一個時辰。


  中間少不得有那膽大的孩童抱著白虎頭,猛啃猛親兩下,倒把白虎嚇了一跳,其餘的多是摸摸耳朵,揉揉腦袋,順順脖子。


  好在沒有哪個不知死活的,去驗證“老虎屁股摸不得”這句話是否真實。


  不然白虎鋼鞭一樣的尾巴會讓他回憶起時候被家法木棍支配的恐懼。


  第三,陳都人迸發了更大的熱情,休沐日兩,該上班的上班去了,剩下的婦孺老弱,紛紛上山,帶來了香火錢,還有畫師。


  騎白虎這樣的姿勢不要想,香客們充分發揮了他們的想象力,各種與神獸親如一家睦鄰友好的圖像被畫了出來。


  楊平安強烈要求的情況下,不把他畫到畫中,專門負責安撫白虎,免得這家夥忽然不耐煩發怒,來一嘴空氣炮,眼前眾人少不了缺胳膊斷腿。


  楊平安心中默念,“修行,修行,一切都是修行;耐心,耐心,磨礪我的道心。”


  其他不,光是這一站著,坐著,也累的夠嗆。


  白虎好吃好喝的,各種燒雞烤鴨醬肘子,燒魚烤肉王八湯,信眾們知道神獸喜歡吃熟食後,更是虔誠相信,畢竟,在白虎之前,從沒聽有老虎喜歡吃熟食的。


  吃喝之餘,隻要負責擺個姿勢趴好,站好就行,剩下的就靠畫師們的想象能力了。


  楊平安不禁懷疑,這真的是把白虎當神獸看待的麽?神獸不應該是隻可遠觀不可褻玩麽,再看看白虎滿臉的沒精打采,卻被擺出威風淩淩的樣子,怎麽想都是寵物吧。


  忽然有些心疼。


  無量尊,慈悲,香客們拳拳之心。唉,想服自己還是有點困難,但師傅有命,不能不從。


  終於到了黃昏,人群散去。


  心神疲憊的人虎,拖著腳步走向後院廂房,跟知客吩咐一聲把晚飯送過來。


  至於白虎,它一整就沒住過嘴,早就吃肉吃撐了,好不容易逮著不用被楊平安強逼著吃生肉的機會,美食在前,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進了屋見師兄還在睡著,楊平安撇嘴,卻也沒什麽話好,別水三,就是每吃了睡睡了吃的過個十半月,楊平安也不稀奇。


  極限的訓練方式,足以熬盡管狐兒的精神,修行著的體魄讓他多堅持不少時間,但是事後若是得不到足夠的休息和休養,是會損傷身體和修為的。


  就像是辟穀,大宗師可以不吃不喝一個月,但是多少會影響到戰鬥力,若是再久,就是損傷身體,想補回來就不大容易了。


  回想這一個月來,管狐兒受到的訓練,楊平安也有點禁不住打寒戰,這樣的強度,對於普通人簡直就是噩夢,不僅是身體上,對於精神上的壓力也是如此。


  開始時還好,入道初境的法力撐著,之後酒道人幹脆封了管狐兒的幽冥虛界,每不間斷的的進行熬煉,楊平安負責不停地偷襲和騷擾,就是不給管狐兒較長的休息時間。


  楊平安對於師傅忽然用訓練特戰精兵的方式訓練師兄感到奇怪,不過也不會出言反對,眼看管狐兒每日一個樣子的可喜變化,也足以打消楊平安阻止的念頭。


  楊平安沒有一同參與的打算,作為審察者,單是幫助管狐兒訓練已經足以讓他把記憶中所有的單兵作戰手段重新刻在身體的本能之中。


  甚至比管狐兒還有做的更好,因為楊平安比他狠,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敵人。


  搖搖頭,楊平安遠離了師兄的床鋪,這時候要是隨便走近,被他在睡夢中本能一擊受了傷就笑話了。


  順手把白虎拖到腳下,坐在矮凳上,雙手輕捏虎耳,思緒開始飄飛。


  自己好像很長時間沒有七八糟的話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魂繭才會徹底消失呢?現在都不敢再輕易動宮了。


  當初給白虎喂奶的那頭母鹿還有鹿有沒有活下來呢,不會被山石給埋在底下了吧。


  貝爾湖的青鯉和草原上的馬呢,都是什麽樣子了?


  還有一路過來經曆過的人,去了京都的,別遷他鄉的,也不知道如何了。


  去了京都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履行自己的托付,常去陪陪父母,哦,是了,院裏的棗樹肯定已經掛滿果子了。


  還有那些夥伴們。


  從山林之中,走進人間繁華,連續三的接待香客,已經微微動搖了楊平安的心境,蒼蒼白發,黃口稚子,芳齡少女,昂然少年,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在楊平安眼前做著相似的事,其中滋味,難以言表。


  良久,從悵然中醒來,白虎已經愜意地打著呼嚕,看看色,日落月升,已經沉下夜幕,晚飯還沒有送來。


  懶懶地坐著不想動。


  楊平安喃喃自語,“當初出京都前的多麽瀟灑,又豈知,世間本來就是繩索結網,隻要活著,便一層層地往身上套,什麽拖累,什麽因果,不過是一顆為人處事的道心。無論至情至孝,還是六親不認,但心念通達,都無礙與己身。無非是後者不為世人所容。”


  管狐兒此時幽幽醒來,聽到師弟低聲耳語,朦朧中問道,“師弟,你什麽?”


  楊平安抬頭一笑,“師兄啊,修行,修到底也不過是人世間來來複複。”


  管狐兒:“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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