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夫妻同心戮其金
蘇芷自此便想要將宮裏頭那一位鬥倒,雖然存在著這樣的想法有時候連自己都覺得可笑,有可能太過自信了,但是想想那一位的惡行,她就覺得她必須要這麽做。
一個人活在世上,若是連自己在意的人都保護不了,隻能在親近的人受到傷害時遠遠地觀望著,甚至連近前去安慰一番都不可得的話,那麽人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可當她從小星口中得知玉葉公主的為人,得知她對趙靈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手時,蘇芷就已經在心裏默默地定下了與她的不解之仇!
雖然主動往身上招攬仇恨很不明智,尤其對方的身份高出她許多,手裏的權力也比她大得多,身上的資源就更不用說了,她身在後宮,可她這麽多年在宮外遊蕩,在那銅正街上,廣濟街上的店鋪恐怕並不會比她少,每年所賺的銀子也不一定沒有她多!
但她認定了,就得做!
李捕頭聽到蘇芷堅定的話是愣了半晌之後才反應過來。
他下意識看向趙晉,他仍舊有些不相信趙大人會將這些不需要女子操心的事情告訴她。
但趙晉卻點了點頭,這是示意他不用瞞著他夫人的意思。
李捕頭盡管心存疑惑卻依然道:“不瞞趙夫人,我們盯著那賭坊已經近一個月了,他們外麵雖然是經營的茶館,但卻是掛羊頭賣狗肉,後院全是賭錢的小包間,在後院連著的另一個宅子裏更是一整片賭場……”
蘇芷點頭,表示這些情況不用他說,她早就已經知道了。
早就在青一暴露還有查到府裏有別人的眼線時,她就已經派了人查探他們,並且隨時都有人實時監控住他們。
所以這些情況並不比李捕頭了解的少!
她還補充道:“這樣的賭坊玉葉公主光在京城就有四家,東西南北四個城區各一家!”
李捕頭震驚地瞪大眼睛,瞧著蘇芷,原本沒仔細瞧,並不覺得有什麽,但是這乍一細看,卻不知為何瞧著這身形好像又有幾分熟悉之感。
不過這樣的情緒並沒有在他心裏停留,很快就被他帶過去了:“四家……這麽多,我以為隻有這一家!”這些東西藏得這麽隱蔽,連他調用府衙的勢力短期之內都沒有辦法查到,而麵前這個年輕的夫人卻道她什麽都知道。
“說說你打算如何利用劉二子這事吧!”蘇芷對於賭坊的概況和發展規模如何,裏麵賭什麽,有哪些客人她都不感興趣,唯一的就是李捕頭要打算怎麽做?
“此事……在下暫時還沒有想法,但是在下知道劉二子怕死,留在這裏咱們肯定是可以利用一番的!”
至於怎麽利用他暫時還沒有想到那裏去!
“李捕頭可以試著想想,如今的賭坊在名義上是不能存在的,他們膽子再大,後台再硬也都不敢實打實地打上賭坊的招牌,這說明他們也是有弱點的!”
蘇芷微微提示著。
李捕頭認真地聽著,一張寬大而黝黑的臉上全是認真。
“趙夫人說得沒錯,如今賭坊的現狀基本上都是民不舉官不究,如果一旦有人有舉報了,那麽官府自然就會受理,案子豈不是就交到我們手上來了!”李捕頭好像想通了一個什麽關節,突然間興奮起來。
此時趙晉突然開口:“李捕頭想得一定是這個案子一旦交到你們手上,就會由著你們隨便查探了,對嗎?”
“啊……難道難道不是嗎?”李捕頭有些蒙。
他深刻感覺到麵前這對夫妻的腦袋瓜太好使了,在他們麵前人家長得是腦袋瓜,他的好像是榆木瓜,天都開不了竅,這好不容易吧讓他想到其中一環,卻還被趙大人質疑了。
蘇芷笑笑為他解惑:“李捕頭恐怕是沒有想到此案牽涉重大,你確定你們知府大人有這個膽量敢管敢辦敢抓敢判嗎?”
底下的兄弟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莫過於自己。
秦梅柏便是再大公無私,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仕途毀在這件事情上。
他可是老油條了,精明著了!
李捕頭一經提醒也反應過來了,他是秦梅柏的老下屬了,對他的品性自然了然。
秦知府膽識是有,但是膽魄卻還不夠!
讓他隨便處理些民間的冤家錯案還成,要是是直接與這等後台強硬的人強行杠起來,那麽不好意思了,他老人家是要撤退的!
“那……那這不是白忙活了嗎?”李捕頭黑臉一沉,顯得更黑了。
此時天色也漸漸地暗下來,要不是他牙白,蘇芷冷不丁朝他的方向看去,差點沒有看到他的臉朝向何處。
“你想得也太悲觀了,需知有些事情並無絕對!”
這個世界上哪有事是絕對的,不是黑就是白,難道還不允許別人在黑白線之間徘徊一下嗎,況且除了黑白還有灰呢!
蘇芷安慰過後突然沉聲認真地道:“我問你,你當真敢跟宮裏頭那一位硬著剛?就不怕她發怒砍了你的頭!”
聞言李捕頭不屑地大笑一聲:“實不相瞞,上次要不是有趙大人和趙夫人在,我們兄弟十數人的命早就被那狠毒的女人要了去,如今這命不過是撿回來的,既然如此,我們便是死也要拉上她做墊背!”
聽著李捕頭的豪邁之言,蘇芷卻不由得搖頭:“有可能你們把自己折騰死了也不一定能夠拉得住她!”
就憑他這智商,這連彎都半晌轉不過來的榆林腦瓜,怎麽拉扯人家聰明機智又心狠手辣的玉葉公主?
別說是他了,就連她與趙晉合起來都不知道有沒有勝算!
她歎息一聲,暗暗在想著到底要不要趕緊著再把丫丫和團團圓圓給送回南詔去躲躲,不然有他們在,她也是沒有辦法孤注一擲的!
“娘子別急,你別嚇到了李捕頭,此事說來難,但其實隻要李捕頭決心強,或許本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趙晉適時接過話頭,把慌亂無依的李捕頭籠在了自己身邊。
“趙大人,你就實話說吧,我能做什麽,我該做什麽!”
趙晉四處看了看,又招過雲柏出去巡視了一遍,確定四下無人才附耳小聲道:“你這樣……”
兩個人的聲音很小,蘇芷耳朵根子尖利也隻聽了一個大概,不過對於她而言,聽到這麽多已然足夠了。
來的時候大家心中都沒有底,離開的時候除了李捕頭腦門子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蠢以外,蘇芷和趙晉相視一笑,心裏已然都有了數!
冬月初一,連著晴了好幾日的天突然下起了雪。
順天府門前的鳴冤鼓突然被敲響。
“咚咚咚……”的聲響傳到了衙門大堂裏。
秦梅柏在師爺和李捕頭以及一幹衙役的簇擁下登上居中大座。
兩邊衙役一字列開,手中殺威棒懟在地上,不停地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同時伴隨著眾人口裏的“威武”聲延續不絕。
跪在堂中的劉二子早就被這番動象給嚇得蜷縮成一團,雙膝一軟跪倒下去,雙手緊緊抱著頭,口中不停地求饒:“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啊!”
一輪極致的折磨過後,便響起了秦知府那穩重的聲音:“堂下何人?”
“草民……草民劉二子!”
“敲擊鳴冤鼓可有何冤情,今本官高坐大堂,速速呈來!”
劉二子被那威嚴厚重的聲音嚇得身子又是一抖,連忙拱手作揖,自他進來,那腰竟然從未伸直過。
他同時有些心虛,甚至還有那麽一丟丟的小後悔,也許他不該接這個狀告那家賭坊的燙手山芋。
可是……
他悄悄抬頭看了一眼持刀站在秦知府身旁的高大男人——李捕頭正瞪著一雙虎目緊緊地盯著他,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一個洞來。
他咽了一口口水,立刻從懷裏掏出專人為他書寫的狀紙。
秦知府早先就已經收到過知會,隻知道有一個人欠印子錢的人要來狀告那家賭坊,卻不知道這狀紙上寫出來的事情卻遠遠不止這麽一點。
什麽賭坊與隔壁的花柳樓聯手沆瀣一氣故意勾·引讀書人逛伎樓尋歡作樂,爾後裏麵的花娘將其的銀錢榨幹之後又立馬有小廝引著他們去賭坊裏麵碰運氣,故意引導,還有直接逼迫……各種各樣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手段,簡直令人發指!
“竟有此等事!”
秦梅柏生氣是真生氣。
作為順天府的州府長官,對於自己治下的各種情況他心中自有一把算盤,對於各個地方開設的不能夠明著出現的賭坊他也早有耳聞。
但是京城的風氣如此,隻要賭坊不在明麵上出現,隻要沒有人舉報,他便也隻能隨大流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之任之。
但是此前他也隻認為那些地方也隻不過跟青樓伎院一般隻是貴族公子們的銷金窟罷了。
所以在沒有人主動來告的前提下,他一直都選擇無視!
因而對那些賭坊的真實情況並不算了解。
如今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樣的事情。
所以他臉上的震驚並不是裝出來的。
他是真的完全沒有想到!
“大人,草民所書千真萬確,願拿項上人頭作保證!”劉二子咬咬牙心一橫索性甩了重話。
李捕頭說得對,現在不告是必須要死,而告好歹還有一絲希望。
如果他能贏的話,隻是如果……
但有希望總好比必死無疑!
他咬緊牙關趴伏在地,晃蕩的模樣竟也有了幾分鄭重其事之色。
“此案若真如你所說這般嚴重,那這案子本官倒是想要管上一管,隻是但凡牽扯到這些的本官恐怕並無權限去管,不過你放心,既然你告了,此案本官會替你上報!”秦梅柏心頭氣性蕩漾不已。
不管這事兒的背後是誰,性質如此之惡劣,他確實有心想要過問。
就算到最後也許他還是不能動到那家賭坊背後的靠山,但好歹也要隔山敲敲警鍾。
這裏好歹是他的治下,他們做生意賺錢也隻能差不多得了,鬧得太大,動不動死人,事情若是傳到宮裏頭去了,皇上問責下來,他也是逃脫不了責任的!
他有心整治一番京城賭坊的亂象,便將此案接了下來。
同時讓李捕頭把劉二子打發回去,說有了消息就會通知他。
劉二子還沒來得及說話,李捕頭卻出聲道:“大人,此番安排恐怕不妥!”
秦梅柏抬眼看他:“哦,怎麽不妥?”李捕頭是府衙中出了名的悶葫蘆,他不喜歡說太多的話,平日裏更加不會質疑他的行為,這一次卻是有些反常的。
“此番劉二子狀告賭坊之事乃是大張旗鼓的,並沒有藏著掖著,若是讓他們知道了是他在告,大人這番又把他送回去,恐怕他的人身安全沒有保障!”
“住口,豈能如此說話,這堂堂京畿之地,泱泱國民,難道還都不講王法了嗎?”
“大人,大人啊,求你救救我,他們上次逼得我跳樓自殺,這一回想必更加不會放過我!”劉二子趁機哭訴。
秦梅柏冷哼一聲甩手讓李捕頭自己安排。
李捕頭連忙道:“稟大人,屬下的房間還算寬敞,近來屬下又值夜班,不如就讓劉二子在我那兒將就一下!”
秦梅柏挑眉,今日的李捕頭很有些不同。
不對,從一個月前李捕頭中毒過後他就顯得心事重重的,而他又一向對那家賭坊的事情感興趣,平日裏一聽說那裏有事情,他便立刻放下手頭的事情趕往那裏。
想到他與宮裏頭那一位的恩怨,他心下一軟,但是又不得不提醒他:“敵我力量懸殊,你確定要以卵擊石?”
李捕頭猶豫了一下讓手下人來先把劉二子弄出去爾後小聲道:“總好過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有做就被人一鍋端了的好!”
這一個月的日子他們過得可真是不平凡。
玉葉公主人雖然在皇宮裏,但是她手底下養了一大群人,隨時都可以在外麵遊蕩的那種。
他們沒死的消息一開始還有趙晉想的辦法幫忙瞞著,但是這幾日卻實在是瞞不住了。
尤其是劉二子跳樓的時候,他帶著一眾兄弟們露了麵。
也許他身後跟著的那些弟兄們玉葉公主的人不認識,但是對於他,她們卻是很熟悉的,所以一下子就認準了他了。
聽說因為這事,趙家夫婦二人埋在玉葉公主身邊的一個暗棋差點被毀,幸好那人機智才好不容易躲過一劫。
但是趙夫人說得對,玉葉公主一旦知道已經過了一個月了,她下的毒還沒有害死他們,那麽他們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麽,這一次她如果再出手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手軟了。
一出必然就是殺招,所以讓他千萬不要再抱著僥幸的心理了。
因而,這一次不僅僅隻是劉二子要保命,他與手底下的十數個弟兄們也要活命,此事不能為而他們卻偏要為之!
拿命來賭,賭一場大的!
“去吧!”秦梅柏心裏不是滋味,可他能幫他的隻有這麽多了。
“大人不必多想,螻蟻雖然無法撼動大樹,可螞蟻多了也能咬死象!”李捕頭信心滿滿。
去了跨院看劉二子已經被安排好了之後,他立刻出門去找趙晉。
他與那邊早就約好了,隻要他這安排好,趙晉便立刻從大理寺過來主動接手此事!
趙晉此時正是上值的時候。
所有人都在忙活著,他正閱覽著大理寺這麽些年遺留下來的陳年舊案,就聽雲柏來報,李捕頭找上門來了!
他抬頭看看天色,此時陽光剛剛西移,想必申時不到,他整理好官袍起身出門。
迎麵看到剛邁進門檻的黑壯漢子,兩人點頭示意,彼此都從眼神裏看到了訊息。
“做得好!”趙晉知道一切尚在計劃之中,高興地拍著他的肩膀誇讚他。
這李捕頭倒是個幹脆的,真是便宜了秦梅柏那個行事略有些優柔寡斷的上官!
兩人會合,立刻駕馬前行。
可剛走出大理寺,還沒出外麵的柳子街,迎麵便走來了一個牽著小孩子的老婦人。
她遠遠地在三人的馬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單手捂著臉就大肆哭訴起來:“哎呀……餓的個娘嘞,痛煞餓了!來人啦,救命呀,出人命啦……”
趙晉跳下馬,看著自己的馬跟那老婦人離得大約有一丈之遠,而最近的是李捕頭,但也有半丈的距離。
這馬又沒挨著她,她卻好似被撞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整個人哭成了個淚人。
淚水從拗縫間流出,“嘩啦嘩啦”地就跟不要錢似的。
“餓個娘娘拐拐腥腥嘞,才來個京城就被撞了……要死人啦……”
老婦人嘴裏念叨著亂七八糟的話,好像一會兒是帶著口音的方言,一會兒又是京城裏標準的官話。
“大人,這是碰瓷吧!”雲柏跟在最後,此時他把馬拴好上前來湊在趙晉耳邊小聲地道。
“沒錯!”趙晉的雙眼如同火眼金睛一般已經將那老婦人全身都掃視了一遍。
穿著普通的農婦的衣衫,粗布靛藍衫子,大冬日的顯得很薄,捂著臉的雙手上全是繭子,半露出來的臉上也是黑乎乎的又瘦,這人原本的身份應該沒錯,隻是突然間撲上來,又演得這麽拙劣,恐怕是被人早早安排好的。
老婦人哭了一晌,眼見著這幾個人好像沒有反應似的,不由得心裏沒底,便偷偷地抬眼悄悄地打望一眼,卻一下子對上了趙晉威嚴森冷的眼眸。
她心頭“咚”地一下,差點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