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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帳暖(雖只一晃而過,一股子不忿...)

  呼吸之間,顧清霜腦中思緒飛轉,幾樣答案都浮於面前。她躊躇一瞬,拿了主意,低頭咬唇而笑:「其實沒有……」

  蕭致眉心微跳,淡看著她,她紅著臉,面上儘是女孩子使小聰明時才有的局促。好似全沒注意到他面色不善,她低著頭走到他身側,聲音輕輕柔柔的:「其實是……臣妾見皇上與敏妃娘娘如膠似漆,忽而一連兩日未曾去見,覺得奇怪。那日又聽榮妃娘娘安排臣妾覲見,臣妾只當皇上是礙著宮規禮數不得不忍痛割愛來見臣妾,便以為只消自己稱病,皇上就又能去敏妃娘娘那裡了。」

  她隱約覺得他該是聽說了什麼,只是尚不知是誰扇了耳邊風。但不論是誰,眼下她主動和盤托出總比被他逼問再講要強。有些事,顯得被動便總是聽著假一些。

  蕭致落在她面上的目光變得複雜,俄而笑了聲,無奈搖頭:「倒沒見過你這樣的,盼著朕日日都去敏妃那裡?」

  顧清霜抿唇,見他又拿起奏章來繼續讀,就隨手研起了墨:「臣妾倒不是非盼著皇上去見敏妃娘娘,但既然入宮是『侍君』,自是皇上順心與否最緊要。倘若皇上身邊多了臣妾這麼個人,反倒多了要做些不想做的事,臣妾還不如在千福寺待著。」

  蕭致以手支頤,悠閑地微偏著身子,仰頭看著她:「你們尼姑是不是因為經念得多了,所以心思細,話也多。」

  顧清霜一滯,頭低得更低些:「臣妾多嘴了。」

  蕭致擱下奏章,捉住她研墨的手腕:「用膳。」

  膳桌設在正殿側後方的寢殿。顧清霜輕輕應了聲「諾」,就跟著他往寢殿走,一路都沒說話,好似沉悶於他方才那句責怪。

  一併在膳桌邊落了座,她也只無聲夾菜,安安靜靜不置一詞。

  如此,他自是很快就覺察了她的情緒,邊執箸夾起一片鴨肉邊抬眼覷她:「生氣了?」

  顧清霜低著頭:「皇上不喜臣妾話多,臣妾少說就是了。」

  柔順之餘,三分委屈。

  隨著一聲嗤笑,那片鴨肉便落在她的碟子里。他手中筷子一轉,筷尾敲在她額上:「逗你的,還當真了。」

  顧清霜這才有了幾許笑容,雙頰泛起紅暈,低頭夾起那片鴨肉來吃。

  不過這一整桌御膳,她從頭吃到尾,也就只這一片鴨肉是葷食,其餘皆是素菜。他偶爾掃她一眼,末了終於問她:「還在吃齋?」

  「沒有。」顧清霜搖一搖頭,「只是吃齋久了,一時倒吃不慣葷食。問過太醫,說慢慢適應也好,不必強求。」

  她想在他心裡佔據一席之地,就得有事讓他記掛著。想讓他有事記掛,總得送點事給他記掛。

  他卻沒多說什麼,點一點頭,擱了筷子。

  顧清霜便也不再用了,見有年長的女官無聲地進來,就離座福了一福,隨她們去沐浴更衣。

  蕭致自也去沐浴一番,倒比她快了不少。等她的工夫便又看了兩本奏章,直到她回寢殿來。

  她換了身藕荷色的柔軟寢衣,半乾的長發隨在身後。他原盤坐在床上的榻桌前,不經意地抬頭看了眼,視線便被拉去,索性放下奏章,支著額頭看她。

  她走到近前才察覺到他的目光,頓時有些緊張,頓住腳步,垂首深福:「皇上。」

  「來。」蕭致傾身,伸手扶起她,就勢將她拉進懷裡,一吻落在她耳際,「過了今日,小尼姑不許胡思亂想了。」

  她低眉順眼地嘴硬:「臣妾沒胡思亂想。」

  「還沒胡思亂想。」他食指刮過她的鼻尖,「都覺得朕是『不得不忍痛割愛』才來見你了。」

  她那句話略一細品,就能品出無窮無盡的委屈。

  她好似不服,又嘴硬了一句:「臣妾只是盼著有情人終成眷屬罷了。」

  他眼眸微眯,反問她:「朕和敏妃有情人終成眷屬,那你呢?」

  她頷一頷下頜,神情變得不自在:「臣妾自有辦法打發時間。」

  「總愛成全別人委屈自己,天下沒有比你更傻的了。」他邊說邊又敲她額頭,而後也不叫宮人進來,自顧自一端榻桌,連著桌上奏章一起放到床邊地上。

  再回過身,他把她一抱,放進床榻里側。顧清霜忽而緊緊閉眼,就聽到他笑:「怕了?」

  她猛力搖頭,自然只會更顯得怕。

  心裡卻只在笑——怕?

  上一次,實在說不清是誰要了誰。

  誠然,他這方面的功夫著實不錯。上一次被葯迷亂心神,有些不講章法地亂來,這次就不一樣了。

  顧清霜多少有些意外,驚異於原來這種不能為外人道的事里還能有這種趣味。

  不知不覺間,她的手已緊摳在了他的背後。心跳一再加速,熱汗冒了一陣又一陣,一再忍耐之後,她終還是覺得自己禁不住了,恍惚間開口喚了聲:「施主——」

  嗓音沙啞,已帶哭腔。

  耳邊驀然騰起一聲輕笑:「你叫我什麼?」

  顧清霜置若罔聞,只余輕輕的更咽聲一再從喉嚨里滲出來。

  俄而又聞他自顧自笑了聲,最後一股勁力了去,他可算將她放開了。

  顧清霜幾是一瞬間就扯過了被子,縮緊身子,雙目盈盈含淚。

  蕭致偏偏要逗她,伸手將她往懷裡一圈:「小師父適才說什麼?」

  他果然聽見了。

  顧清霜低一低眼,就不答話,帶著三分氣性,只說:「臣妾去擦洗。」

  剛撐起身,又被他一把拉回去:「好好睡了。」

  他手臂有力,將她的身子箍得死死的。顧清霜動彈不得,輕聲又說:「尚寢女官說要去的。」

  他的手在她背上拍了一拍:「累了就睡,不必管她。」

  顧清霜啞然。

  男人,有時著實是讓她佩服。別看他處處留情,可只消他願意,便又能隨時對人溫柔至極。

  這與她給他的溫柔可大是不同。她心底有那麼分明的算計,給他的萬般溫柔皆是假。而他——她相信在他享受這些的時候,每一分溫柔都是真的,對誰都是。

  她於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好,縮在他的臂彎里安然睡去。再醒來時,是因側旁又有了明晰地動靜,她睜了睜眼,他正起床要去上朝。

  她立時撐起身,他有所覺察,銜著笑轉過臉:「朕去上朝,你睡足再起。」

  顧清霜自不打算真在他的紫宸殿中「睡足」,不過為著他的好意,她還是乖順地躺了回去。明眸清亮地望著他,扯一扯他的衣袖。

  蕭致一哂:「幹什麼?」

  「臣妾收回昨日的話。」

  他想想:「哪一句?」

  「『不如回千福寺待著』那一句。」她眨了下眼,鴉翅般的羽睫落下又抬起來,「皇上現下就是趕臣妾走,臣妾也要賴在宮裡的。」

  她一邊說一邊紅了臉,說完就悶進了被子里,又一翻身,滾得靠了牆,死死地貼著牆壁。

  「……你這小尼姑!」她聽到他的無奈笑音。

  只過了一夜而已,她就要死賴在宮裡了,他自然明白她在說什麼。

  不論讀了多少聖賢書,也沒有哪個男人不喜歡被女人誇獎「功夫好」的。

  這句之後,她就不再說話了。裹在被子里,背朝著他。他只道她又睡著了,匆匆盥洗妥當、穿上朝服,便去上朝。

  顧清霜在他離開后便起了床,一應事宜都由進殿來的御前宮人們服侍。直至她走出殿門,才見到阿詩。

  阿詩在外候了一夜,神色不免疲乏。見她出來,面色一喜,福身:「娘子。」

  送她出來的御前宦官賠著笑一揖:「御前還有差事,臣便不多送了,才人娘子慢走。」

  阿詩一愣:「才人?」

  那宦官笑意更深:「是,皇上下旨晉娘子為從五品才人,另著內官監去擬封號。娘子回宮靜候旨意便是,臣先恭賀娘子。」

  封號?

  顧清霜略作思忖:「勞這位伴伴一件事。」

  那宦官即道:「娘子客氣了,請說。」

  她道:「我想起些事,只能當面同皇上講,請伴伴在方便時幫我問一問皇上,何時得空見我。」

  那宦官正覺她這般剛侍完寢就又尋事面聖未免太過急躁,就聽她又說:「要在晉封的聖旨下來前為好。」

  宦官一怔,這聽著倒像真是有事?一時雖有惑色,卻也不好再行多問,便點了頭:「臣記下了。」

  顧清霜頷首道了聲謝,就搭著阿詩的手上了暖轎。暖轎抬起來,她就聽到阿詩在外打起了哈欠,便揭簾笑她:「你是不是傻?旁邊明明也有供宮人歇腳小睡的地方,你就在外面愣等著?」

  阿詩沒聽完就又打了個哈欠:「穎充衣剛挨了罰,我怎麼放心得下娘子?」

  「回去就快睡吧,手裡的事都吩咐下去,你且實實在在睡上一天再說。」顧清霜道。見阿詩點頭,才放下轎簾靠回墊子上。

  她闔上眼睛,腦海里翻來覆去地回想近來的事。想過每一分細節,也就想好了再入殿時說點什麼。

  待得暖轎在芳信宮門口落下,阿詩扶著她下了轎。她剛抬眼看向宮門內,就見一道倩影正轉身折進正殿。

  雖只一晃而過,一股子不忿也已足夠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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