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討封號(「……致哥哥?」敏妃訝然...)
攙扶顧清霜的阿詩也看到了這一幕,輕聲吸氣,壓音低語:「敏妃娘娘是不是不高興了?」
顧清霜無意理會。反正也沒有侍完寢一定要向主位宮嬪問安的規矩,敏妃高不高興關她什麼事?
她相信敏妃再怎樣也不會傻到在這個時候把她叫過去給下馬威的。
顧清霜於是氣定神閑地回了碧玉閣去,上午多睡了一睡,午後用完膳又傳了醫女來,給她揉了揉酸痛隱隱的腰背。
紫宸殿那邊一直沒有動靜。顧清霜想想,便覺也罷了。
自賢儀到才人,雖是越過宣儀升了足足一品,但到底位份還低,也沒有太多禮數,內官監估計很快就能將封號擬出來。皇帝一時想不起見她,待得旨意一下,那些話便沒法說了,左右也不能讓皇帝將旨意收回去。
然而待得用過晚膳,紫宸殿卻忽而來了人。領頭的是御前掌事袁江,見了她客客氣氣地見了個禮:「娘子,皇上今日實在忙了些,一整日都忙著與朝臣議事,也就剛得空歇下來。聽聞您有事要稟,著臣來請您過去。」
顧清霜含著三分歉意頷首:「一點小事罷了,倒勞得袁大伴來跑一趟。」
她這樣說著,阿詩已塞了兩塊碎銀過去。她位份還低,也沒有娘家撐腰,出手並不闊氣,袁江倒不甚在意,仍是滿面笑容地道了聲謝。
片刻后暖轎便到了紫宸殿,顧清霜隨著袁江步入殿中,袁江腳下未停,直接把她引去了寢殿。
入得寢殿,方見皇帝還正用膳。顧清霜行至近前福身,蕭致信手一扶:「一道用些?」
「臣妾用過了。」顧清霜道。他點點頭,示意她坐,她在側旁坐下,見有事先給她備下的碗筷,索性執箸給他夾菜。
蕭致吃了口她送過來的雞丁,問她:「聽說你有事?早上怎的不說?」
「晨起皇上上朝之前,還沒這事呢。」顧清霜欠一欠身,凝神想想,笑容里浮起兩分成心賣關子的俏皮,「臣妾閨名清霜,皇上覺得好聽么?」
蕭致笑一聲:「雅緻不俗,是個好名字。」
她便欠身:「那便不必勞內官監另擬封號了。皇上隨意從這兩個字里挑一個,給臣妾當封號用便是了。」
她話音未落,他眉心已然蹙起。
顧清霜知他必是想起了別的事,低下眼帘靜等其言。俄而聽他嘆了一聲,擱下筷子:「不行。名字里的字算什麼正經封號?旨意下去,旁人便要笑話你。」
譬如南宮敏,得不著封號才稱敏妃。六宮嬪妃礙於聖意與她的妃位,明面上不敢說什麼,私下裡已不知議論過多少回。
顧清霜眉目間生出幾縷愁緒,哀嘆一聲:「那皇上覺得是旁人的幾句閑言碎語要緊,還是敏妃娘娘要緊?」
他微滯,鎖眉看她:「怎麼說?」
「敏字是敏妃娘娘的閨名,不是個正經封號,闔宮都知道,敏妃娘娘更清楚。這些日子,心裡最難過的便是她了。臣妾與她同住一宮,在外人眼裡又都是如國遺孤的身份,如今她還沒得著的東西臣妾先得著了,皇上豈不是幫著外人一起扎她的心了?」
她說及此處稍稍頓了頓,卻沒等他再開口,就又說:「臣妾覺得,別的都不打緊。只是皇上與敏妃娘娘情投意合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修成正果,自是能和和美美才好,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徒增煩憂?」
隨著她的話音落定,他無奈喟嘆,眼中多有幾分憐惜:「總這樣為別人想著,就真不怕自己受委屈?」
「成人之美的事,又是臣妾自己願意,算什麼委屈?」她笑容坦蕩,「反倒是若令敏妃娘娘心生不快,臣妾便是得了個好聽的封號,心裡也難過。」
他良久的沉默,顧清霜不動聲色地看著,如料看到他眼底一點點地生出虧欠來。
他終是一嘆:「不能總這樣委屈你。」
自詡深情之人,哪裡看得了這種事。
顧清霜抿唇淺笑,歪一歪頭,顯出幾分嬌俏:「那皇上賞臣妾些好東西,臣妾便不吃虧啦!」
他驀然而笑,迎上她的雙目時,又不失鄭重:「可缺什麼?」
這一問,倒令顧清霜蹙了眉。她作勢苦思了會兒,苦惱搖頭:「倒也著實不缺什麼。」
接著便是半晌的各自沉吟,直至他忽而想起來:「給你添個小廚房吧,免得你總吃不慣。」
顧清霜適當地露出訝色,連連搖頭:「這使不得。」
小廚房,按規矩是從三品婕妤往上的主位才有的。底下的嬪妃都是去尚食局傳膳,除卻有孕時盡可隨著性子去提要求,別的時候總不好太任性,多是尚食局備下什麼便是什麼了。
在從五品才人宮裡設個小廚房,說來倒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自今上繼位以來,確也還未發生過。
可他卻只低笑了聲:「這事聽朕的。」說著便睇了眼袁江,「你去安排。讓尚食局先撥善做素食的過去,等才人日後能吃葷了,再行換人。」
袁江躬身應了聲「諾」。顧清霜眉目含羞,好似無奈於他的不容分辨,起身盈盈一福為謝。
這樣溫柔體貼了一場,當晚,她自是沒能離開紫宸殿。這也沒什麼不好,那些事食髓知味,她心裡也沒那麼多為難自己的迂腐想法,自能樂在其中。
只是可憐了她的腰。
翻過這一夜,她就成了此番大選進宮的新宮嬪里唯一一個連續得了召幸的。風頭雖比不過敏妃,也足以引得六宮矚目。
袁江辦事妥帖,顧清霜坐暖轎回到碧玉閣的時候,廚房那邊已經忙忙碌碌地收拾了起來。但她一時顧不上,還是先傳了醫女過來,給她揉按腰背。
與此同時,珍容殿那邊,敏妃正倚在貴妃榻上,身邊大宮女思蘭為她輕按著太陽穴,小聲道:「一早就有旨意下來,說是晉她做了清才人。現下又賜了小廚房過來,可見是個有本事的。」
敏妃闔著眼未睜,黛眉淺淺蹙著。緩出一聲嘆,輕道:「終也不過是個才人,罷了。」
宮裡的人那麼多,怎麼也不差這樣一個才人。
思蘭咬咬唇,不忿地還想再說幾句,掌事宦官王茂入了殿來:「娘娘,皇上已下朝,往這邊來了。」
敏妃明眸睜開,神色淡淡:「是往珍容殿來的,還是往碧玉閣去?」
王茂神情僵了僵,強笑:「……該是往珍容殿來的。」
他一邊覺得那位清才人雖然風頭正盛,但也不至於讓皇上那麼記掛,一邊心裡又真有些拿不準。
敏妃緩了一息,風輕雲淡地站起身:「去迎駕吧。」
主僕數人便一道往殿外行去,行至院門處,聖駕正至門口。敏妃緊繃的心弦這才松下來,笑容展露,福下身去:「皇上萬安。」
話音未落,便被一把扶住。蕭致攬住她,往殿里走:「禮數愈發多了。進去說話。」
敏妃笑笑,溫溫柔柔地跟著他回殿里去。入了殿,他自去落座,她睇了眼立於矮櫃前沏茶的思蘭,將她摒開,自顧自地沏起茶來。
茶香漫開,她似是隨意般開口:「皇上很喜歡才人妹妹?」
皇帝略微一滯,道:「她懂事,朕便多見了見她。你若不喜歡……」
「臣妾有什麼不喜歡的。」敏妃及時打斷他的話,端著沏好的兩盞茶,含笑坐到他身邊,「臣妾早便說過,在臣妾眼裡闔宮都是自家姐妹,臣妾只盼著致哥哥家和萬事興才好。這位清才人,更是與臣妾投緣的人,致哥哥忘了?」
蕭致輕應了聲「嗯」,沒多言什麼,垂眸喝茶。
敏妃又道:「只是臣妾再與她投緣,也總還是更在意致哥哥一些。宮裡規矩這樣多,她有稱病欺君之事放在前頭,致哥哥若不管不問,會不會……」她露出些許為難,「會不會不大好?」
蕭致執盞的手一頓,看向她:「沒有那回事。」
敏妃秀眉擰起,填著愁緒:「怎麼沒有?那陳太醫是怕惹禍上身才來向臣妾稟話,總不能是有心誆騙臣妾。」
蕭致吁氣,將茶盞擱了下來:「陳鐸所言不假。但清才人實是為你我考慮才出此下策,其中或有思慮不周之處以致欺君,但……」他有些煩亂地搖搖頭,「不論旁人如何議論,你不要聽便是了。」
「……致哥哥?」敏妃訝然,心裡只覺荒謬!
過去三年,這麼多女人,他都只為她著想,在太后與一眾宮嬪面前為她說盡好話。何曾有過在她面前為旁人辯解的時候?
如今,就這麼個與他幾面之緣的清才人……
敏妃一時神思都空了,怔怔地看了他須臾,才強緩出一聲笑來:「原是這樣……」
笑音之後,心裡還是空落落的。
她吸了口氣,強將這份情緒按下去,也端起茶盞來抿了口。 .
「清才人?」舒德宮景明殿,榮妃在聽到這三個字時,眉心微微一動。
坐在下首的方淑人如同邀功般笑說:「是。個個以閨名為封號,芳信宮可真是個風水寶地呢。」
榮妃沒開口。她不喜歡方淑人,雖說來也是自己人,但性子太淺薄。饒是一手茶藝練得再出神入化,落在聖上眼裡也不過是個逗趣兒的玩意。
她還是更看重婉嬪一些,婉嬪是個曉得輕重的。當年明明風頭最盛,但一瞧情勢不好,立刻便轉去了太后那邊,這才是聰明人。
榮妃於是也沒心思同方淑人多說什麼,只淡聲告誡:「穎充衣因言獲罪,你說話仔細些,別步了她的後塵。」
方淑人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訕訕頷首:「娘娘教訓的是……」
榮妃收回目光,吩咐側旁的宮人:「去瞧瞧婉嬪得不得空,若得空,讓她過來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