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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嬪鳴冤(「皇上……」明嬪大驚,呼...)

  在凌貴人供出明嬪的當日,  供狀便被送進了紫宸殿。柳夫人與她說了什麼自也都記錄在案,一字不差地呈給皇帝。然皇帝事多人忙,很是過了幾日才看。這幾日里,  顧清霜忙於和柳雁、柳夫人走動,後宮大多數人則不免緊張地盯著明嬪的反應,  也有人好奇晴妃會如何,  畢竟明嬪與晴妃是實實在在沾親的表姐妹。

  八月廿一這日,皇帝該是終於顧上看那供詞了。臨近晌午時,御前宮人到舒德宮傳了話,請柳夫人到紫宸殿一敘。前後腳的工夫,顧清霜正好去看望柳雁,  聞得這事,便是一喟:「我聽聞宮正司順著凌貴人所言又查了一番,卻是什麼證據也沒有,皇上大抵是不會重責明嬪了。」

  柳雁很平靜地點一點頭:「母親也這樣說。還料到皇上會傳她過去,  解釋安撫。我想著,  也罷了吧。這宮裡頭,  讓帝王起疑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位份如何倒不打緊。」

  「你能這樣想便好。」顧清霜笑了笑,「心思放寬些,  好好將孩子生下來,才是當下最緊要的事。」

  柳雁也笑著,點一點頭,  索性不再多說這些,  自顧自端起床邊小几上的燕窩來吃。過了約莫兩刻,  柳夫人離了紫宸殿,回舒德宮時袁江一道前來,  傳旨晉柳雁至從四品嬪位。

  又過一刻,滿宮便都聽說,明嬪跪到了紫宸殿前去,鳴冤不止。

  顧清霜聞訊一哂,揮退進來稟話的衛稟,就跟柳雁說:「好大的熱鬧,我得親眼瞧瞧去,回來再講給你聽。」

  柳雁嗔她一眼:「姐姐就是自己想湊趣兒,少拿我說事。」

  顧清霜便又說:「那我可就不回來了,一會兒直接回懷瑾宮歇下了。」

  柳雁聽言卻又不肯,板起臉來要她必須回來。柳夫人在旁邊聽她們鬥嘴邊笑,待顧清霜起身準備離開,她也一併起了身,親自將顧清霜送到門口。

  這份殷勤,顧清霜心領神會,只是柳夫人要一直在宮中待到柳雁生產,這層窗戶紙便也不必急著戳破。想來到了合適的時候,柳夫人覺得能開口了,自己便會開口。

  過不太久,步輦停在了紫宸殿前的廣場上。顧清霜側首一瞧,就見明嬪跪在地上。正值秋日,她跪了這半晌,身形已顫慄起來,也不知是恐懼多些還是受涼多些。

  紫宸殿的殿門緊閉著,她自不敢硬闖,只得一聲聲地哭喊:「皇上,臣妾冤枉!」

  「臣妾與凌貴人並不相熟……如何會支使她害貴人!」

  「臣妾進宮已久,大公主與兩位皇子都無恙,臣妾何苦突然去害端貴人的孩子……」

  顧清霜途經她身側時,她正喊出最後一句,聲音嘶啞凄厲。顧清霜在她身邊停了停,輕聲出言:「皇上剛降旨晉了阿雁位份,明嬪姐姐該稱她端嬪了。」

  明嬪神色一滯,看向她,眸中憤恨迸發。顧清霜看得出她在強忍,有意多站了一會兒,直至她壓抑地斥出一聲:「賤|人!」

  顧清霜嫣然一笑,舉步向殿門走去。明嬪仿似突然回過味兒,又厲聲喝道:「不是我乾的!你若敢與皇上告黑狀……」

  「姐姐這是什麼話。」顧清霜回過身,神情說不出的委屈,「我怕姐姐多說多錯,這才提醒姐姐一聲,姐姐想到何處去了?」

  「你……」明嬪被她說得一噎,自想再罵,但到底是忍下來了。顧清霜見她不夠傻,不禁有些可惜。若不然,明嬪繼續在外頭這樣罵下去,她就可以直接削晴妃一條左膀右臂了。

  顧清霜於是也不再多言,轉向殿門,朝兩旁的宦官頷一頷首,宦官便推門恭請她進去。

  她步入內殿,平日這個時辰都在內殿看奏章的摺子這會兒卻不見身影。又直入寢殿,邁過門檻、繞過影壁,方見皇帝坐在茶榻上,手裡拿著本書。眉頭緊鎖著,端是心中厭煩。

  顧清霜行至近前福了福:「皇上。」

  蕭致抬頭看看,一喟:「你來了。」說著伸手,示意她坐到身邊。

  顧清霜便坐到榻邊去,輕聲道:「宮正司可查著明嬪作惡的證據了?」

  「沒有。」蕭致神情冷淡,「但凌貴人所言,朕是信的。你不要為明嬪說情,朕有分寸。」

  瞧瞧,他不想犯傻的時候便不犯了,心裡跟明鏡兒似的。

  顧清霜看著他陰沉的神色,毫不懷疑他這般沉鬱並非只為明嬪,顯是已連帶著移到晴妃。但她自不會這樣亂嚼舌根,柔荑撫上他的胸口,聲音比這慢條斯理的動作還柔:「臣妾不懂這些,但知皇上自有道理,隨皇上一併信了便是,什麼也不多說,皇上別生氣。」

  蕭致抬手,胳膊有力地將她往懷裡一攏,喉中一聲輕笑:「她藏得倒深。支使凌貴人去做,自己半分不沾,證據尋不到分毫。朕明知她是個惡婦,倒也不能辦了她!」

  「別生氣了。」顧清霜又勸了一聲,接著道,「左右都是皇上的人,皇上心裡有數便已是責罰了,明面上扯不扯的清都是小事。皇上只當是……只當是為著晴妃娘娘容讓了幾分,臣妾聽聞晴妃娘娘也有幾載不曾回家省親了,只這一位表妹陪在身邊,還算得上親近。皇上就當顧念她的心思吧,別讓她難過。」

  她一邊說,一邊抬眸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神情。便見他聽得一聲輕笑:「晴妃……」

  強沉口氣,終又壓下去,搖一搖頭,沒說下去。

  帝王多疑,是把雙刃劍。這疑心常會要人性命,但為帝王者,往往自己也會忌憚這四個字,為免冤殺,時時自省。許多時候便不免強將疑心按住,該疑人時也要迫著自己多幾分冷靜。

  不過,也不打緊。不論他如何強壓,疑心起過就是起過。

  現下不發作,日後有了契機只會發得更合她意。

  顧清霜垂眸不再多言,一時像在兀自思量,俄而提了個有些突兀的主意:「臣妾陪皇上下盤棋吧。」

  就好像方才片刻的沉默,是在絞盡腦汁地思索如何讓他換換心情。

  他失笑,無奈地吁了口氣。雖沒心情,也還是應了她的要求,著袁江取了棋盤棋子過來。

  黑白子實在是個神物,一旦下得投入了,便如入無人之境,心思只顧想著眼前的棋局,無暇顧及的事情。一切聲響也都會化為烏有,身處鬧市,也可覺得安靜至極。

  顧清霜求的便是這一點。就讓明嬪且先跪著、先哭喊吧。他原也不想聽,她佔住他的心神不過是順應他的心意,明嬪可不能怪她。

  明嬪就這樣一直跪到了傍晚。顧清霜棋下得不好,卻會耍賴,他哭笑不得地陪她玩,一盤棋就一直下到傍晚也沒結束。

  袁江猶豫再三,終是上前稟話:「皇上,時辰不早了,該傳膳了。」

  蕭致抬頭睃了他一眼,就那麼一剎工夫,餘光裡衣袖一晃。他旋即垂眸,看了眼就拍她額頭:「悔棋就算了,還敢偷棋子?」

  「……」顧清霜一手揉著額頭,一手不服不忿地將棋子放了回去。

  他隨口笑道:「是不早了,傳膳吧。」袁江躬身去傳話,他略微活動了一下,神思從下棋和與她逗趣里抽回來,外面的聲音就又清晰了。

  「皇上……」明嬪的聲音比白日里更啞了,虛弱分明,「臣妾冤枉……」

  「臣妾沒害端嬪……」

  顧清霜暗自撇了下嘴,猜想她現在的樣子應該已很狼狽了,就拽一拽他:「皇上。」

  蕭致:「嗯?」

  「明嬪已在外頭跪了大半日了。」她聲音放軟,「皇上去看看吧……若她真有冤情,便聽她說;若沒有,便著人送回去。秋日寒涼,容易跪出病來……事情到底沒有證據,別讓旁人議論皇上苛責。」

  她說前半句的時候,他眉宇微挑,分明不快於她又這樣發善心。聽到末處,又舒展開來,因為她實是為他著想的。

  可他自然懶得為了這個出去,只隨意地吩咐宮人:「帶她進來。」

  顧清霜抑住笑容,兀自端起茶來抿。

  明嬪已跪了大半日,自是沒力氣起來的。宮人半拖半扶著她進來,又將她撂在地上,顯得她更狼狽了。

  而她,要做的偏還是求情的事。

  顧清霜又抿了口茶。

  他呢,喜歡的實是妃嬪們美好的樣子。或端莊優雅、或小鳥依人、或才情卓絕。後宮又終究不比朝堂,沒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嬪妃若揣著他喜歡的樣子有事來求,只消他心裡過得去,也就沒什麼絕對的不可。

  而楚楚可憐的模樣,誠然也不是不好;在恰當的時候,凄慘狼狽亦未必就不能惹得他憐惜。

  只是,這前後兩樣,最好還是不要同時出現。

  ――她們可以有事來求他,也可以用凄慘狼狽令他不忍,但唯獨不要帶著這樣的凄慘狼狽來求他。

  人不能把自己扔進塵埃里。

  一旦置於塵埃就難被高看了,只會讓人厭煩,結局也多半事與願違。

  顧清霜接著飲茶。

  明嬪還在哭訴著,無非就還是在殿外說的那些。

  他說:「你若只是說這些,便不必再多言了。」

  「皇上……」明嬪膝行上前,抓住他的衣擺。

  嘖嘖……

  顧清霜心裡搖頭。這舉動一出,更顯得卑微不堪。

  他淡漠地看過去:「明嬪殿前失儀,禁足半年,搬出永宜宮,讓榮妃另行安排住處。」

  「皇上……」明嬪大驚,呼吸凝滯住,眼裡的淚珠也凝滯住,望著他怔怔然說不出話。

  顧清霜無聲地擱下茶盞。

  茶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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