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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步鋪網(「宮中算計並無盡頭,奴婢...)

  滿座嬪妃登時都浮現出了饒有興味的神情。

  少使位在從八品,  再往下便是半主半仆的御女采女了。南宮敏上次進宮就是妃位,不出幾月更是封了貴妃,如今再行得封成了少使,  比從前遭了廢黜還讓人覺得有趣。

  一時便也沒人說話,個個都樂得等南宮敏的反應。南宮敏僵了僵,  強緩出兩分笑:「多謝皇後娘娘美意,  但妾身……妾身並無意再入後宮。」

  語中只自稱「妾身」,並不言「臣妾」,是真不肯接這旨意。

  皇后卻道:「你無意,可皇上卻有心。這般的意見相左,本宮倒不知該聽誰的好了。」

  她說著露出了為難的模樣,  羽睫低低垂下去,眉心淺皺起來,好似真不知該如何抉擇。可這話說得這樣明白,普天之下又有誰敢說一句不聽皇帝的,  要以旁人的想法為上?殿中許多嬪妃不自覺地對視一眼,  心下皆在摸索皇后的心思深淺。

  南宮敏一時被這話將住,  不知該如何接話。片刻的冷寂之後,  榮妃銜著笑啟唇:「後宮自是要以皇上為尊。只是當年的事牽扯甚廣,一來皇上即便尚念舊情,  也未必還想讓南宮氏回來;二來,也還要問一問太後娘娘的意思。」

  她說著頷了頷首:「正好,娘娘一會兒要去向太後娘娘問安,  不如便先行問了。倘若太後娘娘點了頭,  皇上大抵也無所謂後宮添個人。」

  榮妃慢條斯理地同皇后說著道理,  語中多提及舊事,直說得南宮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那都是與她相關的事情,  要決定的亦是她的去處。眼下她卻只能聽皇后與榮妃在說,沒了她說話的事。這後宮里,她終是成了任人宰割的那一個。

  於她而言,這種感覺大抵再屈辱不過。

  顧清霜不作聲地揣摩著,愈發覺得有趣。目光所及之處,尚存三分稚氣的皇后輕扯了下嘴角,耷拉著眼皮搖一搖頭:「若是大事,本宮自是要去請教太後娘娘的。可如今一看,原來封個少使這樣的小事,本宮也做不得主?那這皇后做得倒沒趣兒了。」

  榮妃怔了怔:「這是什麼話……」

  皇后垂頭喪氣地轉過身,坐回椅子上去,嘆一聲氣:「罷了,就聽姐姐的,一會兒便去問太後娘娘的意思。」

  顧清霜仍未吭聲,目光落在南宮敏側頰上,看到她眼底輕栗不止。

  也不知此時此刻她是盼著太後點頭還是回絕。

  如此過了約莫兩刻,眾人便散了。皇後去向太后問安,婉修儀與她同行。

  顧清霜想了想,去了離頤寧宮不遠的寧壽宮,邊陪予顯玩邊等婉修儀出來。也就是過了最多兩刻,婉修儀便到了,予顯坐在顧清霜膝頭,看見她眉開眼笑:「婉娘娘!」

  婉修儀雙眸一亮,上前摸摸他的額頭:「還記得我呀?」說著就在顧清霜身邊落座,坐定又道,「太后准了。」

  「准了?」顧清霜眸光微凌,婉修儀一哂:「皇後娘娘歲數不大,卻有本事。你猜她跟太后說什麼?」

  顧清霜:「什麼?」

  「她說倘若愛到極致,倒可天各一方;但若恨到極致,近在眼前卻遠好過鞭長莫及。」

  顧清霜神思一凝,滯了一滯,看向婉修儀:「那皇後娘娘是想……」

  婉修儀垂眸,點了點頭:「皇後娘娘心思通透。」

  是了,單看這半日工夫,也能瞧出這個小皇后並不傻。她做的每一件事,幾乎都是一舉多得。

  眾人問安之時,她字句間既滿懷體貼關照,又讓眾人都明明白白瞧見她對這後宮已熟悉得很;等南宮敏到來,她又一邊開了皇帝不好開的口,一邊讓後宮妃嬪都看了場樂子。

  待得到了太后那兒,她還能哄住太后,讓太后覺得自己能坐收漁利。

  這其中,到底哪種是她真實的心思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每一方都要記她的好。

  這位皇后,果真是有些意思的。

  婉修儀又道:「還有個事更有意思――你猜猜她讓南宮氏住去何處了?」

  顧清霜想想:「何處?難不成是我的懷瑾宮?」說完即刻搖了頭,「不會。南宮敏害我失子之事人盡皆知,若放去懷瑾宮,就是明擺著給她穿小鞋了。」

  說著看向婉修儀:「是你宮裡?」

  她與南宮氏也有舊怨,卻沒拿到檯面上。加之在宮裡風評極好,她若私下裡想給南宮敏使些絆子,南宮敏怕是告狀都不好告。

  婉修儀一哂:「她原本確是想這樣辦,我趕忙推辭了。我知道她盼我能拿捏好分寸,可南宮敏若日日在我眼前,我怕是指不準哪天就要忍不住直接上手打她。」

  顧清霜撲哧一笑:「哪至於呢?為了上頭那一位,不值當讓姐姐這樣失態。」

  「唉,為了他是不值的。」婉修儀搖搖頭,「可誰還沒個年輕氣盛的時候?那時的滿心榮耀被人兜頭澆一盆冷水下來,一切都煙消雲散,那滋味,我記一輩子的。」

  說完她抿茶,潤了潤嗓子,又續說:「她讓南宮氏去了嵐妃娘娘宮裡。」

  顧清霜心裡暗驚――呵,這可更有趣了。

  放去嵐妃宮裡雖和放去婉修儀宮裡的思路差不多,皆是與她有舊怨又並不曾明面計較的嬪妃。但相較於得太后喜愛的婉修儀,嵐妃可更是膝下實實在在的有個公主,皇帝要對她多幾分容讓。

  如此,就算她哪天氣兒不順明著拿南宮敏出了氣,估計也出不了什麼大事。而若她能忍,並不鬧得那樣厲害,只暗地裡磋磨人,那南宮敏就更只能一日日地熬日子了。

  除非南宮敏有本事立刻讓皇帝放下從前的芥蒂,重新把她捧到手心兒里。 .

  冊封一個小少使並沒有什麼需要大動干戈的地方。三月六日這天棲鳳宮下了旨,三月初七,南宮敏就住到了嵐妃的明玉宮去。滿宮都等著皇帝的反應,皇帝卻好似忘了此事一般傳顧清霜去紫宸殿用了午膳,又直接將她留到了晚上。

  他面前摞了厚厚的幾摞摺子,顧清霜便不擾他,乖順地坐在他身邊,讓他專心地看。

  在他批完一本本奏章的時候,她的目光一掃過那一行行字跡。經年累月地這樣看下來,她對個中事務終是懂了一些,有時瞧瞧他的硃批,與她所想的法子也八九不離十。

  直至暮色四合,他忙完了,喚宮人來講奏章盡數收走發出,她才多了幾分親昵,伸臂將他抱住:「皇上累不累?臣妾陪皇上出去走走?」

  「太晚了。」他笑笑,「早些休息吧。」

  說著便將她攬起,提步往寢殿去。

  顧清霜含著笑,低眉斂目地與他邁過門檻,輕聲提醒他:「敏少使今日已受封了。」

  他攬在她肩頭的手微微一緊,側過頭來:「不必多提她。」

  顧清霜輕聲勸他:「人來都來了,不如便放下往事,好生相處。再說,皇上早晚都是要見她的。」

  「朕並不是非見她不可。」他無聲地輕喟,將她攬到床邊落座,「為著兒時的情分,朕願意將她接進來,免受民間疫病之苦,也願意就這麼養著她。但至此……便也夠了,大可不必再多見面。」

  這讓顧清霜很有些驚奇。她只道他對南宮敏這樣藕斷絲連,一旦人進了宮,自會再得聖寵。

  沒想到,他在南宮敏的事上竟還能有這樣「拎得清」的時候。

  她一時啞然,他攥住她的手,拇指摩挲著她的手背。沉默了一會兒,帶著三分自嘲笑了聲:「青梅竹馬自有可貴之處,但朕不能一直只念著那些過往。」

  近來不知怎的,他翻來覆去地回想舊事的時候也格外多。原本約是想勸自己重新接納南宮敏,卻偏偏越想越覺得,眼前的小尼姑實在比南宮敏要好得多了。

  他自顧自地這樣想著,抬手撫過她的臉頰:「所以……你不必再多勸朕見她,只當宮裡沒這號人便好。」

  顧清霜將信將疑地點頭應下,之後的時日,南宮敏也的的確確一直沒能面聖。宮外的疫病在暑氣漸濃時終於過去了,雖傳得並不太廣,京外未見有異,但京中林林總總算下來也死了兩千多人。

  於是避暑時聖駕比嬪妃提前了七日離宮,先去千福寺,為亡者齋戒祈福。皇帝離宮后的第三日,滿宮都聽聞一貫脾氣極好的嵐妃發了大火,與她不熟的雖是好奇緣故一時也不敢湊過去打聽究竟,與她相熟的則自然要大大方方地過去瞧一瞧。

  是以顧清霜在她宮門外下了步輦往裡一瞧,就見幾位熟人都在了。

  殿門前的廊下正中置了張檀木八仙椅,嵐妃端坐在那兒,兩旁分立著和昭儀、婉修儀還有端婕妤,南宮敏跪在外頭的地上,顧清霜邊走進去邊掃她一眼,口中關切道:「嵐妃娘娘慣是性子最好的,出了什麼事,惹得娘娘發這麼大的火?」

  外面的宮人傳言說,嵐妃氣得當場就摔了東西,又派了幾個宦官直接將敏少使押到了宮門前問話,同時還傳了宮正司的人過來,將敏少使身邊的宮人有一個算一個挨個賞板子。

  眼下,嵐妃依舊臉色鐵青,見顧清霜也來了,勉強緩了一緩:「不妨事。淑容先坐吧,本宮也正要與她論個清楚。」

  南宮敏在下頭跪得筆直,聽言抬了抬眸,輕笑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嵐妃娘娘這是想逼死我。」

  「欲加之罪?」嵐妃以手支頤,笑睇著她,「說得倒向本宮冤枉了你。那你自個兒說說,你昨日著人同庄太妃求的腰牌是做什麼用的?」

  「什麼腰牌?」南宮敏有條不紊地反問,「娘娘沒搜到罪證,可別血口噴人。」

  嵐妃眸光微凜,好笑地睇著她的臉:「你還當這是你從前當貴妃的時候么?」繼而輕笑一聲,「如今你有工夫在這裡鬥嘴皮子,本宮卻沒工夫陪著你鬧。」說著她便起身,身旁的大宮女忙上前攙扶。嵐妃轉身回到殿中,語中笑音和緩:「有勞諸位妹妹跑這一趟了。不如進來喝杯茶,同大公主玩一會兒?」

  幾人當然要給她這個面子,這便都隨著她進了屋去,留南宮敏獨自跪在外頭。進內殿坐定,顧清霜才終於得了機會詢問究竟是什麼緣故。嵐妃蔑然而笑:「不要臉的東西,聽聞皇上去了千福寺,便想跟過去。說什麼只是想自己為災民祈福,誰不知她是什麼心思?」

  「她就這麼耐不住性子?」顧清霜側首掃了眼外頭。隔著窗紙,朦朦朧朧地能看到南宮敏的身影。

  她並不覺得南宮敏會如此心急。從前或許會,但現下她出不得差池,自要處處謹慎步步小心。

  卻聽嵐妃又說:「不重要。」

  顧清霜回過頭,嵐妃垂眸笑笑,重新說了一遍:「不重要。」

  重要的是現下擺在檯面上的事什麼樣,若傳到的了皇帝耳中,皇帝又肯信誰。

  從前那麼多次,南宮敏憑著皇帝的信任,讓她們一個個吃足了暗虧。現下她倒要看看,便是事情傳到了皇帝耳中又如何?

  顧清霜靜靜觀賞著嵐妃臉上的那種快意,而這一回,皇帝也確是合了她的意。

  事情在這幾日里必是傳到了行宮了,連帶著南宮敏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直至暈厥的事,都繞不開皇帝的耳朵。但在眾人抵達行宮那日,皇帝卻沒提及此事半個字,反倒將兩位公主都傳去清涼殿玩了一會兒。兩個小姑娘生得都精緻漂亮,玩累了就要爬到父親腿上坐,他也不惱,一手一個將她們抱到膝上。

  彼時顧清霜正自顧自地在旁邊吃葡萄。葡萄事先在水井裡浸過,浸得顆顆冰涼。見兩位公主都坐了下來,她就多剝了兩顆,餵給她們吃。他見狀眉心微跳:「沒有朕的?」

  她暗暗睨她一眼,只好再剝一顆,喂到他口中。

  他一抿,眉頭倏然皺起:「你是不是專門挑了個酸的來?」

  顧清霜訝然:「這哪裡看得出來……」說話間,一宦官進了殿來,躬身稟說,「皇上,愉賢儀來了。」

  盈蘭。

  顧清霜暗自挑眉。自從失子之後,盈蘭很是沉寂了一段時間。近來雖被翻過三兩回牌子,但風頭也已難比從前。加上南宮敏又遲遲得意不起來,她現下倒很想見見盈蘭,瞧瞧她是否有什麼打算。

  她便先皇帝一步笑說  :「有日子沒見愉妹妹了,快請進來吧。」

  那宦官打量了一眼皇帝的神情,見皇帝不說什麼,就退出去請人入殿。

  盈蘭清減了不少,所幸夏衣都是新制的,穿在身上才能合身。她朝皇帝見了禮,皇帝示意她坐,她沒往前湊,只規規矩矩地坐在了離御案幾步遠的茶榻上。張張口想說什麼,繼而又閉住了嘴巴。

  如此將欲言又止的模樣反覆了幾番,皇帝自是覺察了,開口問她:「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臣妾……」盈蘭狀似為難地抿了抿唇,「臣妾聽聞前些日子嵐妃娘娘惱了敏少使,罰她跪了許久。想……想勸皇上別生氣,嵐妃娘娘從來都是大度的,只是身居高位,有些事不得不管,又碰上暑氣正濃不免易生火氣。」皇帝聽罷,無所謂地笑笑:「嵐妃是有分寸的人,朕自不會生她的氣。」

  便見盈蘭雙眸一亮:「真的?」接著,明顯地松下一口氣來,撫著胸口,真心實意道,「太好了!」

  皇帝不覺好笑:「你很怕朕生氣?朕又不曾同你發過火。」

  「皇上是沒同臣妾發過火。」盈蘭含著輕鬆的笑,「但是氣大傷身呀。臣妾怕皇上心裡為此事不快,卻又這許多天都不發作,硬生生憋得身子不痛快可就不好了。若是那樣,還不如與臣妾發火來得好。」

  一瞬之間,顧清霜腦中「嗡」地一聲。

  積攢已久的困惑在這一剎那突然有了解,皇帝調侃說「朕的脾氣哪有那麼糟?」,幾個字一時間聽來都變得恍惚。顧清霜怔怔地看看盈蘭,深吸了一口氣。

  怪不得,她從初見盈蘭時便有總說不出的古怪感,原來盈蘭與她走的是一樣的路數。

  雖然性子截然不同,但她們展現給他的樣子都乾淨如白紙。

  白紙都是極為簡單的,她是一味相信旁人都是好人,哪怕南宮敏那樣惡毒地害她,她都要反過來為南宮敏找理由,讓他不要記恨;盈蘭則是把愛恨都明明白白說出來,喜歡誰都明說,不喜歡誰也明說。

  這樣的模樣,落在旁的後宮妃嬪眼裡不免太假,可落在帝王眼中,卻大有益處。

  帝王總多疑,唯有讓他覺得一眼就能看穿的樣子才最安全。

  如今,盈蘭又與她一樣,說著待他「一心一意」的話。

  旁人都不重要,只有他重要。她們的眼裡都只有他,這自是他最想看到的。

  顧清霜忽而一股惡寒自心底沁出,蔓延向四肢百骸。

  盈蘭在學她。

  她不怕她照貓畫虎地用她的法子爭寵,卻怕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她吃虧。

  她曾經便是這樣讓南宮敏吃虧的。南宮敏在他心裡一塵不染,她就讓他看到南宮敏的惡事,樁樁件件,撕碎南宮敏留給他的美好。

  她不能讓盈蘭也用這樣的路數來治她。

  有些事是不好再等了。其實萬事都不好多等,所謂夜長夢多。此番是為著對方是舊識,她才多容了一些時日。

  翌日晌午,雨淅淅瀝瀝地落著。望舒苑的青石板地面像被鍍了一層油,淡淡地反著暗光。

  烏雲遮日,沒有一縷光束能順利地灑下來,天色陰沉得半分瞧不出是正當午的時候。顧清霜立在窗前,欣賞這不見天日的景緻良久,聽得衛稟進來稟話:「娘娘。」

  衛稟在她身側一揖,聲音壓得極低:「尚儀女官來了。」

  顧清霜薄唇微抿,勾起一弧笑:「請進來吧。」

  衛稟便又躬身往外退去,過不多時,尚儀女官沉默地進了屋來。

  顧清霜沒有回頭,只等她先行開口。尚儀女官躬了躬身,低眉斂目道:「娘娘要奴婢辦的事,是會搭上奴婢三族性命的。而奴婢若不幫娘娘,娘娘將那把柄交出去,最多不過死奴婢一個,還能拉娘娘陪葬,那麼奴婢為何要幫娘娘?」

  顧清霜嫣然一笑,笑音合著雨聲,有點像鬼魅:「咱們是舊識,本宮不想要女官性命。以本宮今時今日的分量,想保女官的命還是辦得到的。更何況……」

  她微微一頓:「女官您本身也算身份貴重,倘使推個人出來墊背,只要由頭說得過去,能讓太後娘娘平息怒火,自能全身而退。」

  尚儀抬起頭,神色複雜地打量眼前宮裝華麗的背影。

  顧清霜算是她一手帶大的宮女,她曾經自問對她的一切都足夠熟悉。哪怕後來聽聞她入了後宮,她也並未想過她在其中有什麼算計。

  直至顧清霜上一次請她到跟前說話。

  那日她突然覺得,自己好似從未認識過她,更想不明白她是從何時起多了這樣多的心思。

  但眼下,那些都不重要,甚至就連她應不應顧清霜所求之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旦應了,這趟賊船怕是就再下不來了。

  尚儀女官緊咬牙關,強沉氣息:「宮中算計並無盡頭,奴婢幫娘娘這一次,就再無別的出路了。」

  「確實。」顧清霜偏了偏頭,「女官幫本宮這一次,命便算捏在本宮手裡了。不過……本宮不會讓女官吃虧的,再者,這宮中的算計也並非全然沒有盡頭。」

  尚儀女官笑一聲,對她這話不予置評。

  盡頭?哪來的盡頭?要了南宮敏的命就算盡頭么?不可能。

  還是當了皇后便是盡頭?也不會的。

  顧清霜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去想這些有的沒的,轉過身,目不轉睛地睇著她:「而你若不幫本宮,死的也絕不只是你一個。」

  尚儀淡漠地抬眸,毫無懼色地迎上她的視線:「那等疏漏之處,不足以禍及家眷。皇上與太後娘娘心存仁善,也從不胡亂遷怒。」

  「是,女官您說得都對。」顧清霜笑容明媚,躬一躬身,「皇上與太後娘娘,都是不會和您的家人過不去的。」

  尚儀女官又說:「娘娘自己,也沒有那樣的本事。」

  她太清楚,顧清霜的家人都沒了。便是還在,也不過一介草民。

  「這女官說得也對。」顧清霜抿起笑容,「可女官知道柳家么?」

  尚儀眼底一震。

  顧清霜長緩一息,信手玩起了尚儀女官髮釵上的流蘇,口中慢條斯理地告訴她:「柳夫人很疼端婕妤,指望著我護端婕妤平安,我也已實實在在地出過不少力氣。我若現下說要您一家子的命,您說柳家會不會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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