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頒賞六宮(她可不能真把罪名坐實,搞...)

  蕊采女在三日後香消玉殞,  皇帝沒為她費什麼心思,隨口降旨追封了個正八品良使,著內官監安排一應喪儀。

  良使,  說起來比采女強上不少,是正經的宮嬪了,  但那是人活著的時候。在喪儀上就強不了太多,  不過一口薄棺、再加幾件她平日常用的首飾、喜歡的衣裳作為陪葬,就算了卻了一生恩怨。

  顧清霜原也懶得為此費神,到了蕊良使下葬那日,卻有棲鳳宮宮人專門過來稟了一句,說皇后自己添了些銀兩用在喪儀上,  又從棲鳳宮的庫中挑了珠釵首飾用作陪葬。

  這話當然不是隨口跟她一提,顧清霜聽得暗自皺眉,覺得很沒意思。

  在這般的事上,她和皇后註定看法不同。只消皇后不礙她的事,  她便也懶得苦口婆心地說服她什麼,  皇后卻偏要這樣昭示自己的不痛快,  實在沒趣得緊。

  只是這份不滿最多也只是藏在心裡,  面子上她還得客客氣氣地與宮人稱讚皇后賢德,而後還要再去一趟棲鳳宮,  不能讓皇后的拳頭打在棉花上。

  入了棲鳳宮,皇后卻沒等顧清霜說上一句誇讚她的話,甚至沒等她見禮,  開口便是:「柔妃殺伐果決,  拿旁人當墊腳石眼睛都不眨一下。那等收拾完榮妃,  是不是就該本宮了?」

  這般發問,倒是顧清霜不曾料到的。

  皇后好似也並不急於聽個好聽的答案,  說完緩了口氣,秀眉蹙得更緊了三分,神情倦怠:「你千萬莫拿什麼不曾覬覦后位的話搪塞本宮。你這樣的性子,若只說想換一份安穩,本宮是不信的。」

  顧清霜定定注視著她,倒也並不太慌。殿中沒留宮人,她位份也不低,治罪不是皇后想治就能治。她便定住神,緩步移至側旁的位子上落了座,直視向皇后,風輕雲淡地開口:「皇後娘娘明言這些,是想宣戰,還是想勸臣妾放棄?」

  皇后滯了一滯。在叫顧清霜過來之前,她因蕊良使的死而徹夜未眠。宮中有人喪命時她常常這樣,昨晚卻神思格外清明,想明白了些先前不曾細思過的事情――柔妃或許也是想要這個后位的。

  人總是盼著付出和回報能夠對等。若放在一心只記掛情情愛愛的南宮敏身上,手上沾滿血跡只為聖寵就不稀奇。柔妃卻不是那樣的人,皇后雖沒問過她對皇帝究竟有幾分真心,幾次交道打下來便也知她活得清楚通透。

  ――那這一路拼殺過來,便該是要圖點別的。

  后位?皇位?她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這個。

  這樣的劇情雖然俗套,但十分合理。大權在握的位子總是讓人趨之若鶩的,顧清霜又當了這麼多年的寵妃,論謀略論心智都不差,憑什麼不能動這份心思?

  想到這一步,皇后就睡不著了。

  榮妃若會為了后位要她的命,柔妃便也會。畢竟皇后只有一個,她在這裡就礙了事。

  為此她才著人將顧清霜傳了來,可聽顧清霜這樣直來直去地反問,皇后又突然愣住了――她好像並沒想過自己究竟希望聽到怎樣的答案,心中又想求個什麼結果。

  是以顧清霜問完,殿中就沉寂了半晌。皇后看著鞋尖兒上的繡花默不作聲,過了須臾才又啟唇,氣息變得很弱:「本宮只想知曉個答案。本宮知道你有手段,不想與你相爭……若你肯如實相告,本宮會想想有沒有對你我都好的出路。」

  顧清霜搖頭:「沒有這樣的出路。」

  皇后睇視著她:「你這是承認了?」

  她不想再繼續這樣沒有結果的話題,立起身,低眉斂目地朝皇后一福:「臣妾告退。」

  皇后啞然,張了張口,好像想再追問些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來,只得目送顧清霜遠去。

  離了棲鳳宮,顧清霜心中也一片陰霾,提不起勁兒來。

  早在皇後進宮之日,她便已準備好來日要有一爭,卻未成想會在這個時候突然而然地挑明。

  她對這件事原是有些逃避的,逃避得不肯去多想。因為平心而論皇后的性子還不錯,若非身處後宮、若非有這些繞不開的矛盾放在眼前,她或許真能與皇后談得來。

  可惜了。

  這條不歸路已經走了這麼久,沒有誰值得讓她在最後幾步放棄。 .

  月末,舒德宮景明殿里,榮妃一如往常般翻起了賬冊。

  她曾執掌宮權多年,直至皇后入宮,她一朝間失了權勢。後來皇後有孕,宮權便又短暫地交還到了她手裡,待得嫡子降生,鳳印雖又還了回去,但皇后要照顧孩子,賬上的事便還是交給了她來管。

  於是每逢月末的時候,榮妃總是看著賬簿百感交集。

  這些能呈到她眼前的賬目,時時證明即便中宮有主,她在後宮也還尚有些權力。同時亦時時提醒著她,中宮目下是有主的。

  萬般權力,皇后給她她才有。皇后不肯給,她就連碰也碰不到。

  榮妃每每想起這些就心中譏嘲無限,她怨皇帝、怨太后、也怨皇后。偏生近來皇帝又被柔妃迷了心竅,竟贊同她這胎再生下來就交由皇後去養。若這胎再是個皇子,皇后便已有兩個皇子養在膝下。

  而她自己撫養的皇次子,又偏偏是目下四個皇子里最不得聖心的一個。

  皇帝厭棄他生母做的那些糊塗事,這份厭棄說重倒也不重,只是在孩子多的時候,就足以讓他分得的原也不多的聖恩變得更少。榮妃因而早早地就動過念頭,想在柔妃生這一胎時去母留子。

  倘使柔妃生孩子時沒了,以她的資歷便對這孩子志在必得。即便皇帝覺得她膝下已有一子也無妨,皇次子如是沒了,就沒有了。

  無奈事與願違,盈蘭被察覺了,還被察覺得那麼早,早到柔妃的身子一點損傷都還沒有。孩子還因此要被歸給皇后,於榮妃而言,近來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榮妃愈想這些事,心中愈是煩亂。手中的賬冊又翻過一頁,就看到懷瑾宮的賬了。

  細看才兩行,她就皺起了眉頭:「懷瑾宮這個月的開支怎的這樣大?」

  身邊的大宮女正研著墨,聽言嘆了一聲:「柔妃有著孕,皇上就縱著她了。她從前又鮮少提什麼要求,皇上目下便很願對她百依百順,連太后也說不得什麼。」

  榮妃眸光漸冷,點著賬冊上的數字:「這可是真金白銀的開支。」

  「是。」大宮女頷一頷首,「但聽聞其中八成都是柔妃數年來的積蓄,餘下的是皇上前些日子高興賞下去的。」

  榮妃臉上依舊不咸不淡:「那也還是太多。」

  一個月十萬兩白銀的開支,她怎的不去搶?推拒貴妃之位時還口口聲聲說是要為皇上省錢,如今皇上也不嫌她惺惺作態?

  大宮女打量著她的神情,口吻變得小心了些:「她願意給六宮頒賞,換得六宮為她祝禱……皇上覺得皇嗣為重,便也願意哄著她來。奴婢覺得娘娘就不要多管此事了,畢竟是皇上幫著出了力的……」

  「給六宮頒賞?!」榮妃忽而想起什麼,霍然抬起頭來,「你是說柔妃前些日子頒賞的那些東西,是花錢新置辦的?」

  「是啊……」宮女點點頭,「尚工局忙了許久,還尋了許多宮外的工匠一併忙著,聽聞到現在都尚未收尾呢。」

  原本只是嫌柔妃礙事的榮妃,突然防心大盛。

  這回頒賞的事她知道。柔妃不知是如何說動的皇帝,以紫宸殿名義賜下了許多珠釵首飾,不僅宮妃有,許多身份尊貴的外命婦也有。

  她原本只當那些東西是懷瑾宮中取出來的,是柔妃這些年攢的賞賜。因此她並未上心,反對這般手段嗤之以鼻――柔妃當那些點子東西就能收買朝臣不成?當朝臣命婦與她一樣小門小戶出身,眼皮子那麼薄呢?

  可若一切都是新打造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價值數十萬兩銀的珠釵首飾,尚工局要趕製出來不知要動用多少人馬。皇帝准允了這種勞師動眾,更像是在昭示什麼。

  皇帝是許了柔妃更高的位子,遲早要讓柔妃壓到她頭上去?還是柔妃在皇帝心中儼然已比正宮皇后更要緊了?

  哪種都讓人生畏。

  榮妃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蕊良使的事。

  嬪妃行事殘忍是大忌,柔妃打死了人,卻什麼事都沒有。

  儼然就像當家主母打死了一個不起眼的妾侍。

  榮妃從來不怕她得寵,只怕她生出不該有的野心。

  更怕皇帝被她哄得滋生荒謬的心思。 .

  懷瑾宮中,顧清霜隨著月份漸大,已然大腹便便,出門散步之時皇帝便總扶著她。她也漸漸懶得像先前一樣再去外頭走動,多數時候都只在懷瑾宮裡轉。

  行至思雅殿後,就路過的庫房。房門開著,側首便隱隱可見有兩名宦官在裡頭掃地。

  她得寵多年,三間庫房都被各樣賞賜堆得滿滿的,難得有能這樣徹底輕掃的時候。蕭致也側首看了眼,就嗤地笑了:「讓你出手闊氣,庫都搬空了,改日朕讓尚工局備些好東西給你補上。」

  「……可別!」顧清霜美眸一橫,連連搖頭,「臣妾自掏腰包頒賞六宮討個吉利,都已有傳言說是皇上為臣妾花錢了,襯得臣妾活像個妖妃。但這等流言臣妾尚可不理,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若皇上為臣妾將東西補上……臣妾可真就要心虛了,使不得的。」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勾住他的手指,輕輕拽著晃著,頗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那些流言散出去,讓榮妃不安生就行了。

  她可不能真把罪名坐實,搞不好要讓朝臣彈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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