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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救

  寧昭將顏父送回去,一邊挑撥離間,一邊大獻殷勤,還在那裏吃了頓晚飯。


  等她撐著肚子往回走的時候,已經黑了。


  春寒料峭,夜幕之下行人各有歸處,匆匆而行,寧昭抄著手,忽然在陰暗的角落站定。


  熟悉的人影從夜色中走來,長著一張欠揍的臉,那酒窩裏沒有笑意,裝滿了毒液。


  他走到寧昭身邊停住了,手裏提著燈籠,燈籠裏的燈火驟然熄滅,地一片黑暗,門窗豁然打開,世界死氣沉沉。


  “寧昭,好久不見,顏海現在在我這裏……”


  “撕票吧。”


  “.……”


  寧昭沒有再等他多一句,抬腳便走,隻在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冷哼了一聲。


  白長生做了全副武裝,就怕寧昭突然發難要動手,寧昭卻連揍他一下的想法都沒有,直接往清水街走。


  “咕嚕咕嚕”的馬車聲音在夜裏突兀的響起,跟在了寧昭身邊。


  “你會去救人嗎?”車中饒聲音響起。


  寧昭停下腳步:“你的馬車,好像應該歸我。”


  車中人笑了一聲,遞出來一張紙,上麵寫著“竇春蘭”三個字。


  “我的名字,供你隨時差遣,馬車我自己留著用。”


  寧昭看著紙條:“竇春蘭?”


  車中人答應的一瞬間,忽然哎呀一聲,從馬車中摔了出來,灰頭土臉的看著寧昭:“你幹嘛?”


  寧昭道:“我試下這名字是不是真名。”


  竇春蘭咬牙切齒了一會兒,將寧昭請上了馬車:“以我淺薄的經驗來看,你這脾氣和性子,跟活人像了那麽十分之一。”


  寧昭翻動烏沉沉的眼睛,沒話。


  竇春蘭用那張雌雄莫辯的臉思量了一會兒:“昌山你不能去,去了就沒的回,就跟活人不能上蠡山一個道理。”


  他要不是跑的快,就折在昌山了。


  寧昭哼了一聲。


  這世上能威脅她的人還沒生出來。


  區區一個昌山,不也是在地間的嗎,能困的住她?


  竇春蘭道:“為了一個活人,不值當去冒這個險,哪怕沒有這件事,再過個幾十年,他也會死。”


  寧昭閉著眼睛沒話,任憑他在耳邊叨叨個不停。


  半晌過後,她忽然道:“往左。”


  竇春蘭手一揮,撕咬著一隻胳膊的車夫就調轉了白骨馬車,往左去。


  “下車吧,看在你將名字給了我的份上,帶你看個難得一見的東西。”


  寧昭下了馬車,外麵是沉沉灰影,霧氣濕漉漉的附在人身上,黑色河流翻湧,世間汙穢都在此處。


  馬車已經到了陰陽交界。


  人世間種種生死糅雜在此,匯入黑色河流,被帶往蠡山。


  竇春蘭跟著一起下了車,驚訝的看著眼前的人影。


  明紂一身白衣,神色茫然,正在一步步走入黑暗之中,她身後是一條暗色血流,像是一把鉤子,奮力勾住了她的腳踝。


  “她吃了忘身草?”


  寧昭點頭:“走吧。”


  兩人跟著明紂而走,灰色混沌的顏色漸漸有了變化,地都成了烏黑,黑色河流跟著黑暗融為了一體,已經無法分辨。


  竇春蘭毫不掩飾自己的懼怕。


  黑暗能吞噬一切,包括他。


  寧昭已經沒了蹤影,她本就是這黑暗的神,她即黑暗,黑暗即是她。

  而明紂不停的走,趕著去投胎一樣,這次沒有人再揮袖將她趕回去,而是將黑暗敞開了歡迎她。


  就在竇春蘭以為她會一直走下去的時候,她忽然停住了,那些跟在她身後的暗紅色血液纏住了她,將她拉回陽間,叫囂著要她為時家報仇。


  血液拖著她,一寸寸往回走。


  明紂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而寧昭手中鬼筆上一位判官也跟了出去。


  恰逢一位執筆者消亡,自陰間去而複返、不死不生的人,便接替這一位倒黴鬼,成為了新的執筆者。


  寧昭帶著竇春蘭,回到了馬車之鄭


  竇春蘭心有餘悸:“白長生下山這麽會功夫,怎麽就吞噬了一個執筆者,還好沒遇上我。”


  寧昭道:“被一個活人嚇成這樣,沒出息。”


  “死人怕的就是活人。”竇春蘭嘟囔一聲,馬車出了陰陽交界,到了清水街。


  正是子時。


  竇春蘭將寧昭趕下馬車:“再會。”


  馬車再次咕嚕咕嚕離開,寧昭進了屋子,就見禦步一身雪白,再加上一貫的高傲冷漠麵孔,比車中人更像個判官。


  禦步站起來:“我聽顏海不見了,需要我幫忙嗎?”


  寧昭道:“走走走,現在就走。”


  她一把拉開鬼道,帶著禦步到了昌山外圍。


  沒有陰氣,昌山連鬼道都打不開,隻能走進去。


  越是走,禦步就越是不舒服,陽氣太盛,他便開始躁動不安。


  “別自亂陣腳,別回頭看我,”寧昭閉著眼睛,走在他後麵,“大道無形,生育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人能常清靜,地悉皆歸。”


  寧昭的聲音無處不在,禦步漸漸靜下心來,在寧昭的指示下步步上山。


  而寧昭的身形卻慢了下去。


  八日八月八乾坤算什麽,昌山的陽氣,是十日也不為過,她的樣子實在算不上好看。


  千刀萬剮,萬箭穿心。


  兩個人一前一後到了山頂,寧昭總算叫停了。


  一股山泉正在往外湧,泉水如醇酒,是碧綠的,從一個狹窄的洞穴裏涓涓的往外流。


  “禦步,閉眼,”寧昭看禦步閉上眼睛,將一張紙條塞進了他手裏,“等顏海叫你,就將這張紙燒了,會有人接你們出去。”


  禦步點頭:“你呢?”


  寧昭道:“我自己回去。”


  她看了一眼不斷往外鼓的泉水,走了進去。


  真是痛,她了那麽多次油煎肺腑,火燎肝腸,這一次真正的體會到了。


  她一把捉住劉在岩壁上的顏海:“顏海,別睜眼,我來救你來了。”


  顏海昏昏沉沉醒了過來,洞穴裏黑暗,他睜開眼睛也看不見,但還是聽話的閉上了眼睛。


  寧昭將他背了起來,又一步步淌水出去。


  顏海趴在她冰冷的背上,撐著他的一口氣散開了,慌亂、恐懼、壓抑、痛苦傾巢而出,占據了他的整個頭腦。


  他“哇”的一聲,嚎啕大哭,邊哭邊口齒不清的數落白長生。


  “他威脅我,他還殺人,殺了很多人……嗚嗚嗚,這個王鞍,不給我飯吃,還把我吊在這裏……”


  “沒事了,我來了。”寧昭難得輕言細語的安慰他。


  顏海眼淚滾燙,落在寧昭空蕩蕩的身體裏,她隻剩下半截背著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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