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高轉
不遠處的淩霄此時正交代附近的農戶：“這樣晝夜不停地引水，即便澆灌上百畝田地也不成問題。你們不用水時，用木栓卡住水輪，不讓水輪轉動就可以了。”
高轉筒車最早出現在晚唐，對於相對落後的雲巔城來說，已經是飛躍般的進步。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這位大人是個大好人啊！”
“胡說！她身邊全是城主親衛，能夠調動城主親衛隊的人，跟城主一丘之貉！”
“大人做的是好事！”
“誰知道是不是城主想積陰德！別忘了，我們要交比往年多五倍的賦稅！”
後麵爭執聲愈來愈小，淩霄卻聽得一清二楚，不由皺了下眉頭。
雲巔城的百姓已經吃不飽穿不暖，還要繳納這麽重的賦稅，百姓要麽流離失所，要麽揭竿起義……不管哪一種，都不是淩霄想要看到的結果。
淩霄無奈歎了口氣，走向站在田邊的司無弈，“走吧，趁天色尚早。”
她也不能這麽快妄自下結論，畢竟肅沽城隻是比較偏小中型的城池，汛期頻繁的關係，很大一部分的百姓都到外麵謀生。
司無弈看著淩霄興致不高地坐上馬車，有些不解，難道有這樣便利的灌溉水車，她還不滿意？
當親眼看到高轉筒車的那一刻，饒是見識無數世麵的司無弈都不自覺感到驚歎。
季珺是一個人才，還是雲巔城城主難得沒殺掉，還留在身邊器重的人才。
這樣的人才卻一意待在雲巔城，未免太可惜了。
誰知道喜怒無常的雲巔城城主什麽時候就將季珺給殺了。
長延攙扶著司無弈慢慢上了馬車，走上官道朝永旬城方向前行。
從輿圖上來看，這最起碼能省下整整一半的路程，就是沿途的流寇匪患眾多，人數加起來絕對不低於淩霄隨行的三千親衛。
淩霄沒想現在這個時候去捅馬蜂窩，親衛的裝備精良能頂個球用，用人海戰術隨隨便便都能堆死！
更何況，所謂的精良裝備，簡直就是慘不忍看。
什麽玩意兒，擱在淩霄眼中，那就是一堆鋒利的破銅爛鐵。
可是涉及軍備的東西就是燒錢，淩霄兩眼一閉，捂住耳朵，她什麽都不知道。
永旬城跟肅沽城之間，距離相隔很近，隻花了不到三天的時間就順利抵達永旬城。
這是雲巔城眾多比較有名的城池之一。
熱鬧的街道鋪滿青石板，商鋪林立，販夫走卒隨處可見，傳來一陣陣吆喝聲，偶有馬車經過的嘶鳴，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淩霄看著每間鋪子商品滿目琳琅，心情大好。
就算是再貧瘠的土地，也總有一兩塊肥沃的土壤。
馬車緩緩在一間生意興隆的商鋪麵前停了下來。
“你不去太守府坐坐？”淩霄熱情邀請，
“不用了，我和長延在這裏下車。”司無弈選擇忽略淩霄過於友善的笑容。
此時，正忙著招待客人的掌櫃眼尖看見司無弈，大喜過望衝了出來，“少主——！少主！您沒事吧？！我可是聽說了您這次……這兩位是？”
還在說話的李掌櫃頓住，看向淩霄和閻杳。
司無弈看了眼淩霄，對方回他一個笑臉。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這一路淩霄幫了不少忙，司無弈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語氣十分平和：“朋友。”
李掌櫃略微驚訝，少主他……從來不與人深交，心思一轉，連忙拱手：“少主請，兩位裏麵請。”
淩霄擺擺手，“我在這附近轉轉，回頭再來找你，你東西應該不是在這裏取吧。”
人家主仆相聚，肯定有事情要交代，她去湊什麽熱鬧，套近乎的好感要刷，但是不能刷負分啊。
見淩霄堅持，司無弈朝她微微頷首，便跟李掌櫃進了內堂，客人交給店裏的夥計招呼。
李掌櫃是父親接手司家時一手提拔的主管事之一，司無弈信得過。
……
永旬城商鋪眾多，淩霄沒走太遠，就在附近轉了轉，有寧公公先行到太守府打點，她放心著呢。
淩霄在觀察，很快她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商鋪雖多，但出售的都是尋常物什。街上百姓穿著布質是棉、葛、麻、綿，可是怎麽沒有絲綢？
思忖間，淩霄走進一間衣鋪。
老板看見淩霄穿衣打扮不俗，連忙笑臉相迎：“這位少爺，你好好看看，這裏都是新到的貨。”
淩霄掃了眼，“你這裏有沒有絲綢？”
老板一愣，當即冷下臉，“客官，你這是開什麽玩笑。那可是南平國不輕易出售的極品，就連咱們雲巔城也隻有極少貴族才能穿得起，是極為珍貴的貢品！客官，你不買衣服也別搗亂啊，趕緊出去，我還要做生意呢。”
絲綢是極為珍貴的貢品？
淩霄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聽老板又繼續說：“聽聞雲巔城城主那一身百鳥朝鳳的朝服就是內織染局用南平國的絲綢縫製，這輩子要是能夠看一眼就是三生有幸，蒙祖上庇佑……”
淩霄臉色難看，她的朝服是用南平國特產的絲綢縫製，這形同於象征華夏的物品出產自他國一樣讓人難以接受！
靠！一定要重製！
原主搞什麽鬼，天天哪穿著南平國的貢品跟官員議事很光榮是不是！
還人盡皆知，丟不丟人！
難道就隻有南平國有絲綢嗎，淩霄她就不信偌大的雲巔城一隻野蠶都找不到！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鬧。
“又鬧出人命了！”
“死一個是死，死兩個也是死。這人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不小心把人家的牛給弄傷了。”
“聽說是絞死的，總比亂棍打死的好。”
“別說了別說了，衙門的人過來了。”
穿著灰黑相間的衙役抬著裹了草席的屍體邊走邊嗬斥：“都滾遠點！”
人群紛紛自主讓出一條道，原本不寬敞的街道更為擁擠。
淩霄還沒緩過來的臉色，微微沉下來，眉頭擰起，轉頭看向身後的閻杳，開口問道：“我們雲巔城采用嚴刑峻法？”
一頭牛比人命還值錢，最不濟不是應該同等嗎，但那也是舊時按奴隸法來算，平民百姓能判這麽重？
“主子，您忘了。我們雲巔城的律法是前城主遊曆到東元國時，專程讓人譽寫一份東元國開國的律法。前城主說，要效仿東元國。”
淩霄覺得腦中一根神經斷裂，額頭青筋暴跳。
好樣的！可真是好樣的！
朝服用的是南平國絲綢，律法直接從東元國原版照搬！還是搬人家開國第一版律法！
真特麽想敲開便宜爹的腦袋看看裏麵都裝了什麽！
難道他不知道什麽叫作與時俱進嗎！
胸有宏圖誌向是好事，淩霄她不攔著，但是……東元國建國至今少說有兩百年曆史，拿著兩百年前的律法當聖典！
律法最忌憚的就是刑不可知，威不可測！
東元國的第一版律法看起來問題就出在這上麵！
要不然怎麽可能會有這麽重的刑罰，還不如人家古羅馬時期！
淩霄見識過雲巔城的坑，但是就沒見過這麽深的，簡直跳下去就起不來了！
這樣的雲巔城還能苟延殘喘到至今，沒有被別的國家吞並真是奇跡了！
心頭憋了口氣，淩霄猛地甩袖回去司無弈。
奶奶個腿！不逛了，這特麽都逛出火來了，再往前走兩步，指不定火山就要噴發。
閻杳小心翼翼看著淩霄不悅的臉色，心裏萬分警覺，城主這副模樣看起來很想屠城……
自打離開雲都以後，城主是愈來愈難以捉摸了。
淩霄原路折返去找司無弈，三杯茶下肚淩霄勉強降了火，司無弈才從內堂緩緩走出來。
司無弈他此時換了件仙鶴寬袖銀白儒衫，玉冠束發，身如玉樹，端的是一派儒雅韻味，步態閑適。
淩霄沒有忽略司無弈他眉宇間始終凝著一抹淡淡淡漠和疏離。
但是這跟她有什麽關係。
淩霄盯著司無弈看了兩眼，心神一動，開門見山：“你有沒有興趣跟我做買賣？”
司無弈搖搖頭，“我沒有興趣。”
買賣？這個季珺是個難得的人才沒錯，但是司無弈沒忘，她身後有個殺人沒商量的雲巔城城主。
這樣的買賣風險太大。
“你就不想聽聽看到底是什麽買賣？”
能不能不要這樣直接，最起碼溝通一下啊。
就算洽談項目，也是看過策劃案才做出否決的。
“不想。”司無弈神色平靜，不為所動。
淩霄不死心：“你會有天大的損失。”
司無弈幹脆淡笑不語，賺再多，還不夠雲巔城城主衝上來砍一刀。
有性命之憂的生意，司家不碰。
靠！比她還要油鹽不進。
淩霄碰了一鼻子的灰，放棄勸說。
但是淩霄沒想在這裏用掉司無弈的人情，那玩意兒套套好感還行，要是用在這裏。
淩霄可不保證司無弈他會不會事成之後，翻臉不認人，直接拉進黑名單。
這不是淩霄樂於見到的結果。
不急不急，這點耐心淩霄還是有的。
“少主，時候不早了。”長延突然出聲。
司無弈看了眼外麵的天色，和和氣氣對淩霄說道：“我要去參加一個競價會，季少爺若是沒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