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2

  公海上,關越包下了一艘豪華游輪,讓越和的所有員工飛過來,參加老闆的慶功宴。

  佟凱拍拍手,帶著跳槽到越和的青松員工,組織他們歡呼,開香檳,拉禮炮,說「大家一起給馬總發個飛吻,喊馬總百達翡麗來」

  「馬總百達翡麗」

  佟凱把視頻發給馬里奧,發現自己已經被他拉黑了,不過沒關係,可以讓天和入侵辦公樓里的電梯內廣告電視,強行循環播放。

  關越在香港並無多少人脈,來的幾乎全是聞天岳的朋友,大家紛紛朝聞天岳祝賀,反正關越也不想出來寒暄,聞天岳便樂得照單全收,且大談特談,告訴大家自己正準備開家新公司,分包一部分越和與ee的業務,被一群人圍著。

  江子蹇則是江曼的未來繼承人,更多的人圍著他,希望以後能有點合作。

  至於佟凱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佟凱將當上荷蘭國王,就算知道,未來的荷蘭國王也沒什麼好奉承的,拍這山高皇帝遠的王儲馬屁,並不能得到什麼好處,頂多發幾個紅包。於是紛紛忽略了他。

  吳舜倒是很滿意,拿了獎金,準備明天帶司徒靜去買婚紗了。

  「有一個厲害老闆的好處就是,」吳舜朝客人說,「我只要在公司坐著,什麼都不做,直接就躺贏了」

  馮嵩說「哎,哎,你還是做了不少事的,產品總監,你好歹給我們一人泡了杯茶。」

  眾人哈哈大笑,自然知道吳舜在說玩笑話,沒有分析系統,所有的交易節點都很難以人工去確認,少了量化交易模塊,也無法支持關越的這場豪賭。

  「是不是該去陪陪客人」天和與關越站在船頭,倚在船舷前,迎著海風,聽到船艙里傳來的歌聲,說,「怎麼全奔著我二哥去了。」

  關越說「商務總監不就是做這個的」

  天和笑了起來,關越側身倚著欄杆,注視天和,眼睛一眨不眨。

  「這個時刻只屬於你和我。」關越淡淡地說。

  天和覺得關越很可能今天就要求婚了,如果下一刻他又拿出另一個戒指來,天和是半點不奇怪的。

  遠方另一艘船上,提前安排好的船隻放起了焰火。

  夜九點,納斯達克開盤,洛馬森個股熔斷,華爾街從andy的神操作以後,便緊急召開了會議,接下來andy家裡要考慮退市了。之後關越又聯合幾家基金,聯手做空洛馬森的股票,將近35的資金在期貨市場上爆倉,洛馬森資金鏈斷裂,接下來幾乎可以預見的是andy的家族失去財政支持,在國會選舉上將有很大概率落選。

  洛馬森面臨退市清算,就算不破產,想重新與關越一決高下,也至少要到二十年後了。

  「嗨關」johnny聲情並茂地拿著酒杯過來。

  「嗨johnny」天和親切地笑道。

  關越禮貌點頭,雙方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johnny親切地過來,搭關越的肩膀,猶如兩兄弟前去把酒言歡。天和心想金錢面前,這真是一個虛偽的社會。

  江子蹇終於從人群里脫身,四處看看,尋找佟凱的下落,他的本性也很不喜歡應酬,大部分時候都在禮貌地微笑,並時刻注意著,佟凱此刻正獨自一人,坐在甲板的角落裡喝酒。

  天和路過佟凱背後,隨手拍了下他,看見聞天衡站在甲板上,船舷前的背影。

  聞天衡聽見腳步聲,側頭,伸出手臂,示意天和過來,親昵地搭著他的肩膀,把他摟在懷裡,從背後稍稍抱著他,兩人一同望向大海。

  「有時候你什麼都不做,只要看著你坐在那裡,就覺得很落寞。」天和說。

  聞天衡答道「是么我反而覺得這樣挺自由自在的,看看海,喝喝酒。」

  天和引用了一句電影里的台詞,說「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聞天衡彷彿心意相通般答道「也不是,天亮以後,會很美的。」

  佟凱坐在不遠處的一張茶桌前,聽著兩人的對話。江子蹇過來,坐在茶桌前。

  「嗨。」江子蹇說,「今天還挺熱鬧,新聞出來了,看了嗎」

  「是的。」佟凱想了想,說,「看了,這一輩子我都會記得今天。」

  「砰砰」連響,第二輪煙花升起,甲板上傳來歡呼聲,眾人轉頭,望向漆黑海面綻放的焰火。

  足足四百萬港幣的煙花,每半小時一輪,焰火歸於寂寥,夜空恢復了一片黑暗。

  「真好看。」江子蹇喃喃道。

  「也會記得昨天,」佟凱說,「記得我們那時候沒有下車,否則現在就看不到焰火了。」

  江子蹇笑了起來,說「回去以後,可以讓王室放給你看個夠。」

  佟凱說「荷蘭王室很窮的,放太多煙花,會挨民眾罵。」

  江子蹇想了想,說「那我讓人帶過去放給你看,你登基的那天,豪斯登堡的焰火我包了。」

  佟凱笑著說「讓我自己看么還是算了。」

  兩人安靜地看著大海,佟凱忽然想起來了,在手機上滑了下,給江子蹇看郵箱,說「你名下的錢和產業,一共兩億七千萬,我今天重新給你整理了下,交回給你自己管理吧,委託合同的解除協議,都發到你郵箱了」

  江子蹇答道「不用啦,送你了。」

  佟凱沉默片刻,而後道「那,謝謝。」

  江子蹇笑道「給你當禮物吧。」

  佟凱「出去環遊世界,也總要花錢的吧」

  江子蹇「和大哥一起打工去,我拉小提琴,他吹薩克斯,賣藝環遊世界。」

  佟凱看了眼聞天衡,再看江子蹇,末了說「你爸捨得放你走嗎」

  江子蹇點點頭「我找他談過了。」

  聞天衡搭著弟弟的肩膀,說「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天和想了想,說「這話你該問關越吧他還沒找我求婚呢。雖然我覺得待會兒求婚的概率有至少961。」

  聞天衡無奈,笑了起來。

  「快一點的話,」聞天衡喃喃道,「也許大哥能在參加完你的婚禮以後再走。」

  天和「」

  天和看著聞天衡,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你二哥會照顧好你的。」聞天衡說,「怎麼捨不得了嗎」

  天和眼眶頓時就紅了,靜靜地看著聞天衡。

  「沒有。」

  末了,天和努力地笑道「我很開心,這段時間裡,你、二哥、我、關越大家度過了在一起的日子,還有普羅。我已經很滿足了。」

  說到最後,天和哽咽起來,從聞天衡出現的那一天起,他就隱隱覺得,分離是必然的,這兩個哥哥,最後他一定會失去一個。而且他無法去怪罪任何人,畢竟愛情,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哎,別這樣,」聞天衡拍拍天和肩頭,說,「又不是不回來了,說不定以後給你帶個嫂子回家呢」

  天和笑了起來。

  聞天衡又說「我會隨時連接伺服器,一邊找找關叔叔的下落,一邊盯著普羅升級。畢竟了結一樁大事後,對我來說,普羅是最重要的事了。」

  天和點點頭,說「他始終在,只是受升級限制,沒法進行交流。」

  天和將昨晚普羅給他的提示,朝大哥解釋了一次,掏出手機,固定在船舷上,打開前置攝像頭。

  「能被寫入,」聞天衡說,「輸出受限,升級過程里,他一直沒有停下對外界的信息採集。」

  「嗨,」天和說,「普羅,我們在開慶功宴了,我想你也有很大的功勞。」

  「這杯酒我們替你喝了。」聞天衡與天和碰杯,朝著攝像頭舉杯。

  焰火再次燃放,這次是心形的煙花在海面上飛散。

  聞天衡「說起來,你還沒告訴過大哥,是怎麼和關越在一起的呢。」

  天和想了想,說「怎麼在一起就這樣在一起了啊。突然有一天他發現他愛我,我也愛他。於是就確定了關係吧」

  聞天衡「總不能說突然就親上了,然後就默認上床了吧就沒有告白之類的經過嗎」

  天和哈哈笑了起來,說「有啊,你想聽嗎」

  聞天衡拈著酒杯腳,轉來轉去,側身看天和,眼神深邃,說「我他媽的覺得我太不會談情說愛了,真的。去環遊世界討老婆,總得學習學習關越的長處。」

  「啊,大哥,」天和說,「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你隨便找個女孩,用這個眼神和她說

  我愛你,美人,我保證你不用玩什麼浪漫,她一定會答應你的。」

  「靠。」聞天衡臉上發紅,說,「光是這句話我就說不出來,太肉麻了。」

  天和端詳聞天衡,心想自家三兄弟里,大哥才是真正的女性殺手,歲月帶給他的浪子感與滄桑感,結合他那正直得甚至有點固執的氣場,真是太有穿透力了。

  「關越是個不會說我愛你的人。」天和答道,忽然想起攝像頭那邊的普羅,說「普羅,你還沒把我們的故事聽完呢,你的升級能成功嗎」

  關越離開宴會人群,來到前艙甲板上,佟凱與江子蹇並肩坐在圓茶桌兩側的椅子上,面朝大海。船舷前是聞天衡與弟弟天和的背影,天和稍稍側身,背對關越,朝大哥說「不過我覺得他做的很多事,都在說我愛你。」

  關越停下腳步,眾人聽著海風裡天和的聲音。

  「我甚至覺得,」天和想了想,說,「我無論朝他要什麼,他都會給我,這種行為慢慢地已經成為了習慣,也許他覺得,我無論提什麼要求,都是不能拒絕的。於是後來他開始混亂了,給到沒的給的時候,只能把自己也給我了。」

  江子蹇與佟凱注意到關越正在一旁,兩人都笑了起來。

  自從在挪威發生車禍后,天和照顧了關越兩個多月,起初關越很不好意思,請了最好的護工來照料自己。但天和把護工當成老師,學了一段時間后,便將他打發走了。他們在醫院只住了十五天,接著天和便用輪椅將關越推回了家。

  關越打著夾板與石膏,睡覺也好,吃飯喝水也罷,上洗手間甚至洗澡,一應過程都是天和陪著。

  天和最喜歡給關越洗澡了,雖然關越是拒絕的,因為天和總喜歡在洗頭時捉弄他。

  在輪椅上喂飯也是,總喂得掉一桌,又給他戴了個圍兜,還給他拍照。

  開春時關越漸漸恢復,拆了夾板,搭著天和的肩膀,可以在花園裡勉強行走。入夏后,關越已經完全康復了,唯獨手指偶爾有點抖,天和從德國請來專家會診,結論是出事那天,傷到了手臂的神經,不是大腦或神經中樞出問題就行。

  十六歲那年,天和與關越彷彿奇異地達成了某種默契,關越很少叫天和「寶寶」了,天和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再給關越起外號。他努力地將關越當作家人,並忘卻自己想更進一步佔有他所有的情感的渴望,選修了一門心理學課程,漸漸地明白到,自己有一點偏執型人格障礙。

  這種人格障礙是因為缺乏安全感,從小在多變的環境下成長,所帶來的。所幸還沒有到精神分裂的程度,教授說了不少案例,每個案例天和都覺得在影射自己,決心努力地去化解這種障礙。

  在倫敦的兩年裡,天和無時無刻不擔心著關越會像父親、母親、大哥一樣地離開他,或是像二哥一樣,在忙碌里與他漸行漸遠。而這個課程,讓天和直面事實,控制住情感的方向,具體解決方式就是說服自己,朝積極的方面想,認為他能夠與關越作為家人的身份,永遠生活在一起,而不是通過另一種更激烈的手段,來徹底地佔有他。

  某天下課時,江子蹇靠在教室後門,等他出來吃飯,伸手搭著他的肩膀。

  「有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口,」天和說,「憋得實在太難受了,要怎麼辦」

  江子蹇在倫敦混得如魚得水,每天在學校里走來走去,手裡如同拿著丘比特的弓箭,隨便看上什麼人感興趣,就直接拉弓搭箭,統統正中紅心。已經和年級里喜歡的男生全部談過一次戀愛了,他聽到天和的苦惱時覺得很迷惑。

  「你直接說啊,」江子蹇說,「把你的心情、把你的期望大膽地說出來。」

  天和「對方如果不喜歡我呢」

  江子蹇「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你怎麼可能連馬廄里的馬,你喊一聲都全部過來了你在說笑話嗎」

  江子蹇就像有「告白永不失敗」的超級光環,認為喜歡誰,直接走過去說「嗨,我們談戀愛吧」,這樣確定關係就好了啊有什麼好糾結的天底下難不成還有人能拒絕我的告白嗎

  天和從來沒有說自己喜歡誰,江子蹇卻也從來不問,反覆確認了幾次,天和的目標對象只要不是自己就行。

  「你完全可以把自己想的說出來,」江子蹇說,「把問題扔給對方去煩惱就好了,折磨自己這麼累,為什麼不去折磨別人呢」

  天和「」

  天和嘗試著改變初衷,似乎確實有一定的效果,只要我們不分開,能夠在一輩子里彼此陪伴,家人也好,愛人也罷,這種情感關係對他來說,就是能夠接受的。除卻在某些躁動的季節、躁動的夜裡,讓天和對性朦朦朧朧地渴望而輾轉反側之外,大部分時候,他已經能夠與自己的佔有慾和平共處了。

  有些時候,他不得不承認,江子蹇說的是對的,於是打算試探並確認,想知道自己對關越來說有多重要,而在每一次得到確切的反應之後,他便放心下來。

  然而關越的反應卻似乎變得有點奇怪了,彷彿從那次車禍以後,他對天和的態度總容易想得太多。

  比如說

  「我要過十七歲生日了。」早餐時,天和說。

  關越從報紙后抬眼,看了天和一眼。

  從天和到倫敦后,兩人的生日一直就是私下在過,今年天和送了關越一輛從德國定製送來的奧迪r8,並親手設計了車的內飾。開蘭博基尼出事後,這是關越第一次親自開車,有效地緩解了再摸方向盤時的緊張感。

  「你為什麼從來不問我想要什麼」天和認真說。

  「這麼多年裡每一次我送你東西,」關越說,「並沒有發現你不喜歡的情況。」

  天和說「其實我要的東西很簡單,只要在生日蛋糕上許的願望能成真就可以了。」

  關越「你又不告訴我許的什麼願望。我怎麼知道」

  天和吃完燕麥粥,喝了咖啡,一本正經地答道「你肯定知道,因為我每一年許的願望都是一樣的,就是和你在一起。」

  關越「我沒有要走的意思,我研究生還要讀一年。」

  關越起身,送他去上學,天和在車上朝關越說「哥哥,你有想過我們以後的生活嗎」

  「什麼」關越有點走神,不知道在想什麼,有點茫然地看著天和。

  天和沒有再重複,關越回過神來,說「沒想好,怎麼了」

  天和朝他揮揮手,去上學了。

  過了幾天後,關越有點惱火地問天和「你最近到底在想什麼」

  天和說「我只是不想和你分開。」

  關越說「我答應過你,不會的。」

  天和想了想,又說「我們會一直像現在這樣嗎」

  關越疑惑地說「你到底是怎麼了不想回國嗎現在沒必要想這個問題,你願意交給我來決定嗎,由我解決,你會滿意的。」

  天和說「不我只是覺得」

  最後天和老實道「我害怕失去你,萬一哪天你不理我了,我要怎麼辦」

  關越頓時就有點坐立不安,卻沒有說「你還有聞天岳」之類的話,第一時間只是茫然道「我什麼時候說了要走了」

  天和嘗試著像與天岳溝通一樣地告訴關越「我想,一直像現在一樣,我們一起生活。」

  關越的臉瞬間就紅了,天和又坦然道「未來不知道會是怎麼樣,但我已經覺得,我離不開你了。」

  關越聽到這話時,明顯被擊穿了從小到大受的「克己復禮」的底線,「我離不開你」這種話,不該是這麼說的吧更何況,還是一個同性戀的弟弟對著自己這麼說,當即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在他的家庭里,是非常不習慣表現出「我很在意你,不想和你分開」這種情緒的,父母親只要當著他們的面,連說話也很保守。

  漫長的沉默,關越快要無法呼吸了。

  考慮來考慮去,最後關越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才是標準回復,只得緊張地說「知道了。」

  天和又問「這意思是答應我嗎」

  關越收起報紙,有點不耐煩,藉以掩飾內心山崩地裂般的情愫,答道「是的是的」

  片刻后,關越又道「我」

  天和倒是很鎮定,現出無辜的表情,帶著詢問之色。

  最近關越每天只要下課,第一時間就回家陪他,寸步不離的,查手機隨便查,除了晚上睡覺,雙方都沒離開過對方視線。怎麼突然就開始這樣了

  天和說「哪怕以後有嫂子,你也不會趕我走嗎」

  關越只得老實答道「隨便哪個女孩,我看都會吃你的醋。你覺得這樣下去,有人會願意嫁給我嗎我不是說我想結婚,我是說算了。好了不要繼續這個話題了」

  天和驚訝道「怎麼不會我每天都提心弔膽,生怕你被人搶走呢。」

  關越「好了,快點吃,別總說這麼肉麻的話。」

  天和「如果沒有嫂子,那你是不是就只屬於我一個人的了」

  關越「」

  關越快要炸了,而且聽到這句話時,頓時不知道為什麼會有生理反應,當場只想站起來離開,奈何又起不來。

  關越簡直被天和搞得沒辦法,拼了老命,把話題朝另一個方向引,說「你不想我談戀愛你就直說。我最近沒有談戀愛,你要查我手機嗎」

  天和「我從理智上希望你有個很好的家庭,但從情感上我不希望。不用了,我最近每周都查一次,順便還幫你把卡關的手機遊戲打通關了。」

  關越根本沒法應付天和的這種組合拳,只得說「嫂子什麼的,再說吧。我不適合英國女生的期待。」

  天和還想說點什麼,觀察關越的表情。

  關越突然說「無論怎麼樣,以後我們都生活在一起,不會扔下你。」

  「成績單出來了沒有」關越說。

  天和給關越看成績單,感恩節快到了,關越又問「放假想去哪裡玩你自己定地方。」

  天和便開始選地方,佛羅倫薩或巴黎,關越打算自學數論,說「放假你順便給我講講數論。」

  關越家裡是個大家族,父親也與他的弟弟關正平,甚至堂兄弟以及母族前來託庇的親戚們住在一起,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煩惱,但從小到大在這個環境里生活,關越絲毫不覺得帶著天和一起生活有什麼問題,從小他也與關正平很親近。

  天和觀察關越,感覺得出關越今天話挺多,這代表他心情不錯,他高興的時候總會朝天和主動說話,並做出不少提議。

  關越確實不知為什麼心情很好,尤其每一次在聽見天和依賴他的時候。但混亂的思緒在他心裡攪成了一團,他開始有點明白天和每一個表情與細節背後的暗流洶湧,但很明顯,天和將這個定時炸彈扔了給他,自己倒是很輕鬆地跑了。

  將近一年時間,天和不再與關越一起睡了,但就在前往佛羅倫薩度假時,訂的房間關越沒注意,訂到個帶露台花園的觀景房,房裡只有一張大床,兩人便在佛羅倫薩又重新睡到了一起。

  夜半時,漫天星斗,天和試著朝關越那邊靠了靠,有點不好意思,想像小時候那樣枕在他的肩膀上,關越卻背對著他,天和便靠過去,抵著他的背睡覺。不多時,關越轉過身,伸出胳膊,讓他枕著。

  抵達羅馬時,關越背著相機包,一手拿著攝像機,跟在天和身後。兩人逛了下市集,又去電影羅馬假日的沿途景點逛過一圈,來到噴泉前時到處都是人,天和看著許願池,關越遞給天和一枚銀幣,就知道他要許願。

  「你許一個吧。」天和說。

  關越「我沒有願望。」

  天和「那你聽我的,許一個願望,就當成是你自己的。」

  關越拈著銀幣,彬彬有禮地看著天和,兩人目光接觸的剎那,天和一瞬間就知道,這麼久以來的自我心理建設,其實全是自欺欺人。他是真的愛他,那是愛情,不是親情。

  「沒什麼了。」天和有點沮喪,轉身走了,剛轉過身時,關越卻認真地說「我不想與聞天和分開,我許願要保護他、照顧他一輩子,讓他當個無憂無慮的小孩」

  說著,關越手指一彈,銀幣閃著光,劃出一道弧,掉進許願池裡。

  天和的心臟剎那猛烈地跳了起來,關越從背後過來,搭著他的肩膀,兩人慢慢地走在羅馬街道上,彼此都沒有說話。

  關越說「這是我這輩子說過的最肉麻的話。」

  天和頓時哭笑不得,關越不解道「你成天這麼肉麻,都是跟誰學的江子蹇嗎」

  天和「你可以用法語、西班牙語、拉丁語說啊,這樣就不肉麻了。」

  關越「真沒想到,謝謝你的提醒。」

  天和「或者用山西話。」

  關越「」

  天和「不過我不確定山西話這裡的神能不能聽懂。」

  關越「又在嘲諷我,只要我把許願池買下來,這沒有太大區別。」

  天和「許願池你買不起,羅馬政府就靠這錢過日子了呢。」

  關越突然用山西話說了句「老子有的是錢」,天和聽懂了,頓時覺得很有趣,哈哈大笑,說「再說一次再說一次教我說」

  「不說了」關越臉上帶著笑意,天和一躍而起,騎在關越的背上,說「快我要錄下來當鬧鈴」

  回到酒店后,天和不住回憶今天關越許的願,關越則躺在沙發上看他的數論,天和忍不住過來,一會兒弄他一下,一會兒用抱枕扔他,關越一直被打斷,給了他一個威脅的眼神。

  「總統,來點奶茶嗎我喂你喝。」天和卷了份旅遊傳單當漏斗,正要去拿奶茶,關越忽然暴起,抓住天和,野蠻地攬著他的腰,把他按在沙發上,一手隔著襯衣捏他的肋下。

  天和一聲狂叫,他非常怕癢,當即求饒,關越卻不打算放過他,把他牢牢按住,天和大喊「我不敢了放過我吧」

  陽光從露台上照進來,大蓬的鮮花開得燦爛無比,天和被關越壓在身下,關越道「你這個頑劣的小孩」

  「he」天和眼淚都出來了,又哭又笑,拚命掙扎,卻無論如何都掙不脫。關越按著他,威脅地低頭看他,兩人的臉距離不到五公分,靜靜地看著彼此。

  天和滿臉通紅,怔怔注視關越,氣氛彷彿凝固了,關越忽然放開他,撿起地上的書,一個踉蹌,到書桌前去坐著。

  天和躺在沙發上,側頭看他,關越無意識地轉頭,看了天和一眼,兩人視線一觸,便隨之分離。

  我喜歡你。天和在心裡說。

  關越翻過一頁書,發現自己把書拿反了,調了個方向。現出有點懊惱的表情,有些話他總覺得自己不該說,卻忍不住就出了口。

  「老子有的是錢。」天和自言自語,學著關越。

  「錯了。」關越又把那些情緒扔到了腦後,朝天和認真地說,「老子有的是錢。」

  天和模仿了一次,哈哈大笑起來。

  關越起身,天和茫然地看著他到門口去穿鞋,說「去哪兒」

  關越「去給你花錢,去不去」

  天和趕緊起身,跟著關越出門。

  家裡花園裡的花謝了又開,雪化了下,下了又化,成年前的最後一年,天和漸漸覺得,在自己的人生里,彷彿又有什麼不一樣了。倫敦的夏天到來,成年的那天也快來了。

  但隨著他成年的日子將近,關越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焦慮起來他常常一語不發地看著天和,彷彿碰上了什麼人生的難題,或者不停地在家裡走來走去,在天和做課題時,弄得他心神不定。

  「我出去散散心。」關越被天和罵完以後,起身走了。

  「你去哪」天和說,「就不能在家裡好好坐著嗎」

  關越「教堂。」

  天和「今天又不做禮拜」

  關越也不吭聲,走了,天和懷疑地看了眼手機定位,關越確實去了教堂,還在那裡待了快一個小時,搞定今天的課業后,滿腹狐疑的天和正決定出門去找關越時,聞天岳的視頻電話來了。

  「寶寶,喲,你要成年了啊,」聞天岳說,「不需要監護人了吧。」

  「我居然要十八歲了。」天和拿著手機,與聞天岳視頻,走到客廳里,說,「以前一直覺得十八歲很遠。」

  聞天岳「這一年裡沒什麼變化嘛,我過去陪你關越說有事想找我商量,順便也好久沒見子蹇了。」

  聞天岳上一次來看天和是八個月前了,還是聖誕節在慕尼黑探望舅舅。

  「商量」天和莫名其妙道,「商量什麼」

  天和確實想讓二哥過來玩幾天,卻沒想到關越先通知了他。

  「關於解除監護權的事吧」聞天岳輕鬆地說,「讓它自動解除不就好了,不過可別告訴他,我告訴了你,他讓我什麼都別給你說。」

  天和無奈道「好吧。」

  聞天岳說「那語氣,總覺得關越似乎有求於我,沒關係,本來也想看看你,正好聽聽他想說什麼。」

  關越決定招待聞天岳在倫敦玩幾天。但日子臨近時,聞天岳突然被邀請去參加一個為期五天的國際技術產業會議,只得改到天和生日的前一天過來,陪他慶祝。

  關越親自開車去接,天和再見二哥,這才幾個月,忽然也覺得哥哥陌生了不少,彷彿每一次見聞天岳,他都變得更不一樣了。但說說笑笑,兩兄弟還是找回了熟悉的感覺,聞天岳更使勁摸了摸天和的頭。

  「哎,」聞天岳笑著說,「關越,這些年裡被折騰得不輕吧,照顧一個中二小孩,真是太辛苦你了。」

  關越開著車,有點不安地說「天和也是我弟弟。」

  聞天岳「喲,這車不錯,挺有品位,想找我商量什麼」

  關越「待會兒待會兒說「

  聞天岳突然想起了弟弟今年年初的一筆消費,驀然道」這車是天和給你買的」

  天和只得硬著頭皮說「嗯。」

  聞天岳「」

  天和知道聞天岳肯定吃醋了,自己長這麼大,也沒給二哥買過什麼東西,居然給關越買了一輛車

  「以後注意點別闖禍,」聞天岳換了個話題,朝天和說,「再闖禍就沒人罩著了。」

  天和「我從來不闖禍。」

  關越「我會繼續罩著的,這次你過來」

  聞天岳「找男朋友沒有」

  天和「」

  關越從倒後鏡里看了天和一眼,天和茫然道「你怎麼知道的」

  聞天岳「猜的。從來不和哥哥討論女孩,同性戀了吧」

  關越有點緊張,幸好聞天岳沒有朝他追責,說「天和自己還搞不清楚。」

  「也許是吧。」天和說,「別問了,太尷尬了」

  聞天岳說「這有什麼的,哥哥只要你過得開心就行。」

  天和有點感動,看著聞天岳,聞天岳低頭給女朋友發消息。關越說「和我姐聯繫了嗎」

  聞天岳「沒有,你還想再撮合撮合我倆」

  車停在江子蹇家門口,鳴笛。聞天岳說「喲,子蹇買的這套房不錯嘛,空了我也在這兒買一套。」說著下車去拍照了。

  「我也是這個態度,」關越又從倒後鏡里看了眼天和,忽然說,「只要你高興就行。」

  天和「無論我想選擇什麼樣的人生嗎」

  關越戴上墨鏡,摸出手機,看了眼,頭也不抬地答道「是的。」

  天和笑道「和什麼人在一起,你都會身體力行地支持我嗎」

  關越「」

  關越轉過頭,眼裡帶著複雜的情緒,看著天和,但就在這個時候,聞天岳帶著江子蹇回來了。

  江子蹇也不知道自己的房子哪兒來的、什麼時候買的、多少錢買的、差不多的地皮值多少,反正關於錢的問題,統統一問三不知。他跟在聞天岳身後上了車,回身朝天和拋了個飛吻,三人去給天和提前慶祝成年生日。

  關越包了泰晤士河上的遊船,倫敦的夏天,陽光非常好,應天和的要求,沒有請其他人,就江子蹇、聞天岳、關越與天和四人,聞天岳吃過午飯,又要急急忙忙地去矽谷了。

  江子蹇與天和在欄杆前看河景,關越與天岳二人坐在餐桌前。

  關越抖開餐巾,給天和鋪上,聞天岳看著江子蹇的背影,正在思考。

  「是這樣的。」關越在泰晤士河上的風裡開了口,朝聞天岳說「天和總算滿十八了,這些年裡,我覺得,我實話說,有些事,我想先朝你解釋清楚」

  聞天岳笑道「多謝你的照顧,關越。真的多謝。咱們就像一家人,一家人嘛,總是吵吵鬧鬧,偶爾互相吐吐槽,天和都長這麼大了,有什麼好解釋的」

  關越馬上謙讓,與聞天岳象徵性地碰了下杯,午飯未曾開始,杯里只有檸檬水,關越的話被打斷後,一時更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了。

  兩人望向欄杆前的天和與江子蹇,關越沉默片刻,又說「天和說,成年後,希望繼續和我生活。」

  「隨便他啊,」聞天岳說,「我無所謂,只是你不打算回國工作么家裡怎麼交代」

  關越「我其實是這樣的,天岳」

  聞天岳笑著說「你看天和與子蹇,像不像英國的這些小戀人」

  關越「」

  江子蹇正在朝天和大談特談他最近新交的小男朋友,顏值與天和簡直旗鼓相當,就是腦子不太好使,說了半天,天和轉身回來,忽然發現餐桌前的氣氛有點奇怪。

  天和「可以吃飯了嗎你們在說什麼」

  「說你呢。」聞天岳道,「碰個杯吧慶祝一下,寶寶成年了。關越說一切還是照舊,之前怎麼樣,之後還怎麼樣。」

  關越的話還沒說完,卻已不想再說下去了。

  世人總是自說自話,對他人的聲音漠不關心,

  四人便舉杯,碰杯,席間又開始沉默。天和漸漸地發現,只要有除了他與關越的第三人在場,關越的話就變少了。

  聞天岳與江子蹇閑聊著,天和與關越卻沉默地看著彼此,而就在那一刻,天和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關越會不會也有點喜歡我那感覺只是轉瞬即逝,天和的理智卻馬上壓倒了感情,讓他千萬不要這麼想,否則只會誤解關越,自討沒趣。

  廚師長在朝關越介紹他的拿手好菜,關越卻只看著天和。聞天岳評價著葡萄酒,天和忽然想說點什麼,這一刻他成年了,不用再忌憚什麼,就在這一刻,猶如基因里流傳下來的,在他身體里流淌著的瘋狂的血液,驅使著他內心生出了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

  如果我在這裡說,我喜歡關越會怎麼樣天和不敢想象,接下來這頓飯要怎麼吃下去,但他只差一點點就這麼做了。

  「我說,」天和道,卻低下眼,看著餐盤裡的食物,說,「哥哥」

  餐桌前靜了一會兒,天和抬眼,看關越,再看聞天岳,欲言又止,就在這一刻,關越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送給你的。」關越拿出一份包好的生日禮物,認真地交給天和,打斷了天和的思緒。

  「啊」天和接過,拍了拍,像是一本書,這輩子頭一次收到關越如此樸實的禮物,忽然想起了什麼,說「你把那本書出版了」

  「不是,」關越說,「忘了它。這是一本聶魯達詩集。」

  「哦」眾人道。

  「aquiteao」江子蹇說。

  「不接受你的告白。」關越說。

  餘人便大笑起來,天和收起書,江子蹇說「我的生日禮物是,送你一個男朋友。」

  所有人驚,關越的表情頓時變了。天和道「我不想要這個生日禮物等等你說的是誰」

  天和的心臟開始狂跳,江子蹇看出來了他朝江子蹇傾倒過無數次自己暗戀的小心思,江子蹇並不笨,他知道自己喜歡關越

  江子蹇朝天和笑著說「咱們學校里有好幾個男生喜歡你,我讓助理把照片和簡歷都列印出來了,等你正式生日的時候,帶來給你挑。」

  天和的情緒於是又恢復冷靜了。

  「不用這麼浮誇吧」聞天岳說,「你這是相親還是面試」

  江子蹇說「你自己不是么還說我」

  天和只得說「不不不,子蹇,不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聞天岳「就沒有女孩子嗎你為什麼不讓你的同學考慮一下他的哥哥呢」

  關越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相當不喜歡江子蹇開這種玩笑,但礙著天和的面子,平時江子蹇來家裡做客,與天和嘰嘰咕咕的,關越都不去說什麼,也不聽他們的對話。

  天和「你們夠了」

  關越看了天和一眼,天和示意他們只是開玩笑,聞天岳覺得有點奇怪,觀察關越臉色。

  聞天岳看著關越,露出懷疑的神色,忽然笑著說「送什麼都不如送你自己吧」

  那話一出口,瞬間天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江子蹇看著關越,笑了起來,忽然發現不對,指著自己「和我說」

  聞天岳回過神,朝江子蹇笑道「想和我們家天和結婚嗎」

  江子蹇一本正經「想啊怎麼不想」

  聞天岳「那就這麼定了」

  江子蹇「好走天和,咱們後天就去領證不對現在已經可以領了法定結婚年齡才十六,那還等什麼」

  天和知道江子蹇又開始耍寶了「你讓我把飯吃完。」

  江子蹇「行你快點吃,現在民政局還沒下班」

  聞天岳「等等,還沒求婚呢。來,把花拿著你們誰拿寶寶你拿也可以。」

  天和拿著花,一臉茫然。聞天岳「來,我這兒正好有一個,借你們用。寶寶,上吧。」

  天和接過戒指,看自己二哥耍寶,說「哪來的這個圈口戴不上太小了」

  關越「這是你朝我姐求婚的戒指吧。」

  聞天岳「對,我一直帶著呢,正好給他們用了。關越,來,你負責錄像。」

  江子蹇道「這圈口咱倆都戴不上吧」

  天和「不要鬧了吃吧」

  江子蹇「等等,天岳哥,你認真的」

  聞天岳「認真。」

  聞天岳說「出門前,你爸有這個提議,我看你倆挺適合的,考慮考慮」

  江子蹇馬上道「不不,這不行。」

  天和頓時要尷尬死,說「哥」

  聞天岳「很好啊,我說真的,你倆都喜歡男生,從小竹馬竹馬,一起長大,連感情都不需要培養了,咱們兩家這麼合適,誰會反對」

  天和舉手「我反對」

  江子蹇「別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輪到你只妖怪來反對」

  兩人心有靈犀,說了那句經典台詞,又一起瘋狂大笑。天和午飯沒吃多少,笑得肚子疼,說「我不行了讓我好好吃飯吧」

  「天岳,我反對。」關越忽然說。

  聞天岳隨口道「開個玩笑而已。」

  關越「請你尊重一下你弟弟。」

  聞天岳只得改口「我就逗他倆玩玩。」

  氣氛冷場了,天和朝江子蹇使眼色,示意別放心上,江子蹇擺擺手,意思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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