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3
「你二哥太狠了。」
聽到這裡,聞天衡說。
「哎,」天和倚在欄杆前,說,「他就是喜歡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聞天衡笑了起來「他習慣用玩笑話來達成自己真正的意圖,你沒懂」
天和「」
聞天衡的目光越過天和,望向站在天和背後不遠處的關越,關越做了個「噓」的動作,示意自己還想聽完,不要告訴天和他來了。
天和正在思考那年二哥話里的意思,天岳正在船上,但他不想去問他,哪怕問了,也會被插科打諢地混過去。
聞天衡說「你二哥哪怕是開玩笑撮合你倆,透露出是兩家長輩的意思,以後你再和江子蹇見面,感覺就不一樣了。各自有戀愛談也就罷了,單身的話,讓關越給你倆創造下機會,一起出門吃個飯,旅個游,心裡時常惦記著這件事,慢慢相處著,感情會一點一點地萌生出來,最後搞不好還能真的走到一起去。」
「子蹇不會對我有感覺的,」天和說,「他太愛佟凱了,愛得甚至願意放手來成全他。」
茶桌旁的佟凱看了眼江子蹇,兩人都有點尷尬。
那天吃完飯後,關越甚至沒送聞天岳與江子蹇,天和要送他到機場去,聞天岳卻道不用了,讓天和過年記得回家團聚,叫了輛計程車,與江子蹇上了車。
關越的心情相當不好,天和解釋道「我二哥就那樣。」
天和看見關越臉色,覺得他一定是在吃醋,卻理解為這種吃醋,是自己也許會被撮合著與一個關越不喜歡的人在一起而吃醋,心裡甚至有點小高興,卻又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朝他道歉。
「在船上吃午飯我挺喜歡。」天和說。
關越包了一條船,安排了當天的行程,沒人對此稍做評價;午飯請了全英國最好的廚師,一個月前就開始籌備,也沒人評價,一頓飯隨便吃吃就散了,最後自己還憋了一肚子火。聞天岳甚至連來他們家裡看一眼的興趣也欠奉。弟弟沒人管時扔給他,到得快成年這天,可以去進行家族聯姻了,便過來了。
天和剛坐上副駕駛位,關越又推門出去,走了。
天和覺得關越是真的生氣了,解開安全帶追出去,只見關越又回了船上,拿下來包好的書,遞給天和,一句話不說。
天和最後居然連生日禮物也忘拿了。
「對不起,」天和抱歉地說,「我哥的話害我把禮物都忘了。」
關越上車,坐著不動,等天和上來。
天和知道這個時候,聞天岳鐵定在計程車上看似閑聊,實則試探江子蹇的口風,並盤問江子蹇,天和在倫敦有沒有喜歡的人。但天和也知道,江子蹇絕對不會告訴聞天岳。
自從那年春節過完,聞天岳吐槽完關越后,就再也從關越這裡問不到任何關於天和生活的東西了,猜測是弟弟告訴了關越,倒也無妨,三不五時問問管家,讓管家拍照就行。
天和也知道關越一直沒提醒他,只是想看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想起這份生日禮物。結果天和下船,進停車場,上車,直到關越開車都沒想起來。
「聶魯達。」天和拆開,裡面是本發黃的舊書,看了眼出版日期,1927年版,西班牙語與英文對照,真是太古老了
「從哪裡找來的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
關越沉默,開車馳上回劍橋郡的道路。
天和翻開書看了眼。
「江子蹇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關越說。
天和說「我不喜歡。」
關越「結婚以後,雙方家長管著,想必他不會出去亂來。」
天和打趣道「那你家裡可要多一個人了。」
關越「我不會與他一起生活,他會照顧好你,他是個懂浪漫的人。」
天和哈哈笑,合上書,看了眼關越,說「你太喜歡吃醋了。」
關越「我是山西人。」
這句冷笑話令天和笑得更加無法控制,接下來關越一聲不吭,帶他回家,自己到陽光房裡去看書了。
「天和。」江子蹇送完聞天岳,又來了。
「你累不累,」天和說,「就不能回去休息嗎你今天從家裡跑到倫敦,又送我哥去機場,現在又跑回來」
江子蹇「這不重要,你聽我說。我求求你天和你一定要找個男朋友不然我們就要結婚了」
天和「」
江子蹇「我爸給我打電話了,讓我趕緊追求你這他媽都是什麼事啊你哥還給我支招,讓我勾起你的好奇心,教你接吻」
天和「閉嘴」
天和簡直肺都要被氣炸了,關越起身,走到房間里去,天和正要打電話罵聞天岳,聞天岳卻上了飛機,手機沒信號。
江子蹇「你聽我說等等不會吧這樣都行啊」
天和打開電腦,輸入口令,借用了劍橋研究室與柏林大學合租的一顆同步衛星。
「飛機的通訊密鑰是多少」天和說。
江子蹇「」
天和「這不是你家的飛機」
聞家與江家合夥,買了這架飛機,江子蹇慘叫道「沒有必要吧你要操縱飛機撞山嗎別了吧待會兒大家都沒的用了」
天和「打電話問啊」
江子蹇問了,天和強行朝家裡的私人飛機發通訊信號,讓機長接到廣播系統里,怒道「哥哥」
聞天岳正在飛機上睡覺,突然就彈了起來,一臉驚恐。
天和開始教訓聞天岳,讓他不要再提這件事,否則就把自己名下的公司股份直接轉讓給ee的對家。
關越「」
江子蹇半天沒回過神,忙道「好了好了,不要罵了」
直到天和通過飛機的廣播系統把自己二哥罵了個狗血淋頭,才切斷了通訊。
江子蹇「主要不是你哥,這件事的發起者,一定是我爸我太了解他了」
天和「你家的事你自己解決去。」
江子蹇「怎麼解決我有預感,他待會兒肯定給我打電話,苦口婆心地說驢啊。」
正說話時,江潮生的電話果然打過來了,江子蹇面無表情地開了免提。
「驢啊。」江潮生耐心地說。
天和「」
關越「」
江潮生「驢你在嗎」
江子蹇「喔咿喔咿」
天和江子蹇「喔」
兩人一起學驢叫,江潮生那邊便爽朗地大笑,說「天和,祝你生日快樂成年啦叔叔給你準備了倫敦的一家酒店當禮物,你們先玩玩得開心等你們那邊晚上了,我再給驢打電話」
江潮生掛了電話。
天和「我不想要你爸的酒店,鐵定這還是什麼送咱們的訂婚禮物。接下來要把他的來電轉接到養驢場去嗎」
江子蹇「談正事兒,我是絕對不會和你結婚的天和」
天和「驢,雖然我也這麼想,但跟我結婚就這麼丟人嗎我還不想和一頭驢結婚呢你除了上床和學驢叫以外還會做什麼」
「怎麼人身攻擊我」江子蹇說,「太過分了你以為你長得這麼好看我就不敢打你嗎」
天和「打我啊。在關越面前打我。」
江子蹇馬上改口道「是的,不敢打你。但我要申明一下,不是丟人不丟人的問題,和你在一起,我就不能再找別人了,你是這麼專一的人,萬一我和別人談戀愛,你一定會很難過,對不對這樣一定會傷害了你。實話說,如果好好培養下感情,和你共度一生,我承認這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我們一定會幸福」
天和慘叫道「給我閉嘴吧」
天和抓著江子蹇的領帶,把他拖出了家門。
江子蹇「我明天,不,今天晚上,待會兒就把候選人的簡歷發你現在已經搜集到四十七份了,你一定要選一個,假裝談也行,幫幫忙了」
天和「總有一天,一定會有人來收拾你的祝你早日遇上能收拾你的那個人給我滾」
天和破天荒地說了句「fuck」,回到家裡,鬱悶地坐著。
關越反倒淡定地坐下了,打開一本詩集。
這天下午,天和隨手翻了下關越給他的那本聶魯達的詩,關越則開始讀另一本書。
「你在看什麼」天和隨口道。
「雪萊。」關越說。
天和想找點話來說,今天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尷尬了。
「我不知道你居然喜歡聶魯達。」天和說,「諾貝爾獎詩人。」
「aquiteao」關越說,「小時候給你念的詩,就是他的作品。」
「也沒有很小,」天和說,「四年前吧。」
關越翻過一頁詩集,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現在還只有十四歲,剛到倫敦的日子,就像在昨天。」
天和笑了起來,說「一眨眼就四年了。」
關越「可是直到今天,天岳說起來,我才發現,你已經成年了。」
天和沉默了,手裡攤開的詩集,始終停在第一頁,這本八十年前的書實在太古老了,稍微一碰就要散架,天和甚至不敢翻它,生怕翻著翻著,紙張會突然碎掉。
關越「我還記得,你許過的那些願望。」
天和說「我也記得。」
關越說「我也記得。」
天和笑了起來,說「我也記得。」
關越就像與天和在玩一個無聊的遊戲「我也記得。」
天和「我也記得。」
關越「我也記得。」
兩人你來我往,說了無數次,關越先不說了,天和等不到下文,也不說了,又翻了翻書。
手機提示音響,江子蹇發來了一個2g的壓縮包,天和差點吐血。
關越看了眼天和,天和說「江子蹇把資料發過來了。」
關越說「我看看。」
天和道「不要了吧」
關越「現在我還是你的監護人,看看怎麼了」
天和就算不給關越看,關越也會查他的手機,想看自然有的看,天和便直接把資料解壓縮,說「希望裡面不是2g的種子。」
關越「」
天和「沒什麼,我們班上同學常開的玩笑。」
裡面全是各種照片,天和嘴角抽搐,盤膝坐在地毯上,一頁頁地翻,看得眼花繚亂,各種英國與亞洲帥哥的照片,劍橋的、倫敦大學的、皇家海軍學院的,甚至還有牛津的。
關越「牛津那幾個我還認識,家世都不錯。」
天和「這些人都是哪兒來的啊」
「還有海軍軍官。」關越說。
天和「應該是參加皇家儀仗隊認識的。」
關越「怎麼連艾伯特都接客三千萬歐元一晚上」
天和「那是別人的總資產還有ga換算,這是怕我看不懂嗎別錄我了,你在做什麼」
關越拿著手提攝像機錄天和,天和去搶攝像機,把他按在沙發上,奪了過來。關越又按他肋下,天和頓時開始討饒,所幸關越作勢幾下,便起身走了。
天和「你看上哪一個,準備接受他和咱們一起生活了么」
關越沒吭聲,天和開始給這些照片玩連連看。關越在花園裡轉了一圈,又進來看了眼,頓時滿頭黑線,把投影強行關了。
「讀書,」關越說,「聶魯達都不知道。」
天和「就是這麼沒文化。」
晚飯後,天和在沙發上睡著了,關越便把他抱進去,半夜天和又醒了,也不敲門,推門進了關越的房間。
關越赤著胸膛,只穿一條藏青色的睡褲,躺在床上發獃,見天和突然進來,似乎有點惱火,剛要起來,天和卻睡眼惺忪地爬上床,蓋上薄被,睡在關越身邊。
「你還不睡覺」天和說。
關越在等十二點,天和卻已經困得不行了,關越便關了燈。
十二點,手機屏幕發出光芒,關越看了眼,把手放在天和肩上,看他睡著了沒有,天和轉了個身,抱著關越的腰,舒服地枕在他的肩上。
這一刻,天和在睡夢裡成年了,關越的監護人身份正式解除。
天和熟睡時,一手無意識地在關越胸膛前、腹肌上摸來摸去,關越一身肌膚被摸得灼熱滾燙,握住了天和的手,制止他繼續往下,懷疑地看了他一眼,確定他已經睡熟了,並讓他調整姿勢,天和便摟著關越的脖頸,繼續酣睡。
翌日,天和回憶起自己昨晚上的夢,居然夢見了十四年前,與小時候的關越初見那天,他抱著關越,枕在他的肩膀上,想玩他睡衣上的第二顆紐扣,卻怎麼找也找不到。
但是睡醒時,天和還夢遺了實在是太尷尬了
幸好關越已經起來了,天和快速回自己房,其間他探頭看了眼,不見關越,換了衣服,生怕傭人看見,捲起睡衣與睡褲,扔進洗衣機里,發現關越的睡褲也在裡頭。
啊啊啊一定是不注意,把關越的也弄髒了
天和徹底炸了,早上一直有點心不在焉,問過管家,得知關越大清早就出去了,早飯後他便無聊地坐著看那本聶魯達的詩集,直到外頭直升機響,便知道關越回來了。
管家說「關先生請您換身衣服,他想帶您去倫敦玩。」
天和迎著狂風,快步走向直升機,上去以後卻不見關越,問「人呢」
駕駛艙里,關越戴著頭盔與墨鏡,側過頭,朝天和比畫了個手勢。
「你什麼時候考的駕駛證」天和叫道,「沒有教練嗎」
關越「敢坐嗎」
天和瑟瑟發抖,不過想到反正掉了也是一起死,沒關係了,說「你真的會開嗎」
「這不是已經飛了很遠了」關越用機艙廣播說,「需要玩點花式給你看看嗎」
「不不不」天和忙道,「認真開」
關越用機艙廣播說「聶魯達讀完了嗎」
天和根本沒讀幾頁,卻答道「讀完了」
關越「真的讀完了」
天和「你要在我生日的時候檢查功課嗎」
關越「你成年了,我現在沒資格管你了」
直升機在倫敦的停機坪上停下,教練員趕緊上來接管。關越脫了駕駛外套,摘下頭盔與墨鏡,帶著天和坐電梯下樓,出去開車,前往泰晤士河。
天和「今天要出去玩嗎」
關越把車馳到昨天的停車場,那艘游輪依舊停在碼頭上。
陽光萬丈,倫敦夏天的陽光實在是太好了,泰晤士河上波光粼粼,金芒萬道,就像一條宏大而綿長的夢境長河。
昨天根本沒時間看風景,天和站在欄杆上,享受河上吹來的風。
「去哪」天和說。
「米德加爾特,」關越說,「世界樹的中庭。」
「那就是我們所在的地方,是人間。」天和過來,坐在甲板上的餐桌前。
還記得很小的時候,關越給他講的北歐神話故事精靈之國亞爾夫海姆,巨人的世界約頓海姆,世界樹的中庭米德加爾特,環繞人世的巨蛇耶夢加德,巨狼芬里爾的後代追逐著太陽與月亮,將它們吞噬后,諸神黃昏降臨
關越也過來坐下「昨晚睡得好么」
天和「呃」
所幸關越很快就轉過了話題,又說「今天不會有別人來敗興了。」
關越簡單粗暴地把聞天岳與江子蹇划入了「敗興的別人」行列里,天和簡直哭笑不得。
天和說「昨天就想說了,景色真好看,午飯味道也很不錯。」
關越「也許,只要你高興,雖然我覺得現在想讓你高興越來越難了,很多時候你只是假裝高興。」
侍應過來,給兩人上酒,天和說「居然主動讓我喝酒。」
按照英國的法律,十六歲到十八歲成年前,與成年人一起用餐可以喝酒,十八歲后不受約束可飲用所有類型的酒。雖說英國的青少年也沒幾個在意這條法律,但在今天以前,關越很少主動讓天和飲酒,除非天和自己要求。
「還可以抽雪茄。」關越與天和碰杯,兩人各喝了一點。
「十八歲,」關越說,「可以考飛機執照,考潛水證,抽煙,喝酒。」
天和笑了起來,說「可以看r18的限制級電影。」
關越嚴肅而認真地「唔」了聲,又道「還可以結婚。」
「十六歲就可以結婚了。」天和說。
事實上十六、十七歲有許多事可以做,但在那些日子裡,以關越的概念,始終不認為天和是真正的「成年人」。直到滿十八歲的今天。
「結婚對象選好了」關越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兩人沐浴在玻璃穹頂灑下的陽光中,光照正好。樂師在旁拉起了小提琴,天和心想拉得還沒我好聽,關越也發現了,便示意他離開。
「還沒有,」天和說,「真的太難挑選了。」
關越「條件都不滿意」
天和想了想答道「條件都很好,任何人看見,都會很滿意,就是這樣才難選吧。」
關越不說話了,天和本想揶揄一下,但在這突然的安靜里,遊船於泰晤士河上,安靜地行駛著,天和一時反而不知道怎麼繼續這個話題。
足足三分鐘后,關越認真地說「你不像任何人。」
天和「」
天和笑了起來,說「開玩笑而已。」
關越注視天和的眼睛,拿著勺子的手稍稍發抖,銀勺碰到了瓷碗,發出一連串細微的、清脆的聲音,就像心跳一般急促。
天和注意到關越的手,關越便以一手按住另一手手腕,聲音停下了。
兩人在這突如其來的安靜里吃完了午飯,天和正想起來去船舷邊看一眼,廚師長卻把蛋糕送了上來。
關越擋著風,點了蠟燭,示意天和許願。
天和說「還是那個願望。」
「還是嗎」關越說。
天和點點頭,輕輕吹了蠟燭,聽到關越的聲音。
「你不像任何人。」
再睜眼時,關越拿著手提攝像機,雙眼緊盯著天和。
天和看攝像機鏡頭,再看關越雙眼,然後趁機把奶油扔在關越臉上。
「哈哈哈」天和指著關越大笑,趕緊給他拍照。關越拿著餐巾起身,居然沒惱,快速地擦了幾下,露出無奈的表情,起身進船艙里去洗臉。
天和吃了點蛋糕,低頭看牌子,是今早從法國的一家定製蛋糕店空運過來的,於是他給關越留了一大塊,自己把蛋糕吃得亂七八糟,才想起來忘了拍照。
關越再出來時洗了臉,換了身襯衣,天和說「你居然還在船上準備了衣服」
關越拿著手提攝像機,給天和拍了一會兒,自己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倫敦的夏天要到九點太陽才下山,關越突然就像被關上了話匣子,收起手提攝像機,走到船頭。天和過去與他站了一會兒,吹著船頭的風。
關越看了一眼天和,沒說話。
天和「」
「那本詩集,是我花了四個月,在倫敦一家一家的舊書店裡找回來的。」關越突然說,「我以為你會很喜歡。」
天和說「我確實很喜歡,1927年,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關越「你知道它曾經屬於誰嗎」
天和「」
天和回到甲板上的沙發前,侍應收拾了甲板,擺上酒和下午茶點心、水果供他們取用。關越泡了一包袋泡茶,站在點心台前,說「你看見了」
天和「扉頁上沒有寫名字。」
關越放下茶杯,到沙發前坐下,一手搭著天和的肩膀,與他一起看這本詩集,指出其中一個地方。
二十首情詩與一首絕望的歌,天和先前竟沒有注意到,就在扉頁的角落裡,歷經八十年的光陰,褪色褪得幾乎看不見的墨水,在發黃的扉頁上留下了一段短短的話
tookachrisher
anathinturg。
「圖靈的書」天和喃喃道,難以置信地看著關越。
兩人安靜對視,關越答道「圖靈送給默卡克里斯多夫的書。」
泰晤士河上,一陣風吹來,書頁在天和手裡嘩啦啦地飛了起來,那本詩集已經快散架了,被風一吹,頓時在天和手裡四散,天和馬上按著它,關越卻沒有任何動作,眼睜睜看著它散了一地,被風吹出船舷外去。
「糟了對不起哥哥」天和忙整理書頁,關越卻安靜地坐著,天和要起身撿書頁,關越摟著他的肩膀,不讓他起身,答道「沒關係。」
關越卻在那紛飛的書頁里,伸出手,準確地拈住了其中一張。
天和「」
關越把他在風裡準確拈住的那一頁遞到天和面前,手指微微發著抖。天和接過,發現上面有個折角痕迹,書頁正中央,是其中聶魯達的一段詩。
詩上,以八十年前的墨水筆,劃出了其中一行
你不像任何人,因為我愛你。
天和從詩頁里抬頭,關越摟著天和,稍稍低頭,與他對視,貼近他的臉龐。
「想交男朋友,也考慮一下我」
天和放開手,最後那頁紙被風帶往遠方,緊接著,他伸手摟住了關越的脖頸,關越低頭吻住了他。
焰火在漆黑的海面上升起,綻放,砰然照亮了天和的臉龐。
聞天衡拍了幾下手,鼓掌,佟凱、江子蹇跟著鼓掌。天和一回頭,發現江子蹇與佟凱正看著他。
「太尷尬了」天和說,「你們什麼時候在後面偷聽的」
佟凱難以置信地望向船舷另一側,那裡站著關越,天和再回頭,驀然看見了關越。
天和「」
天和想跳海逃生了。
關越沒說話,聞天衡轉身走了,緊接著佟凱與江子蹇也走了。
「風很大,」關越突然說,「和那天的風一樣大。」
天和滿臉通紅,走到茶桌旁坐下。關越拉開茶桌,說「許多年前的事,居然都記得這麼清楚。」
「對啊,有些人早就忘光了。」天和說。
關越與天和一起抬頭望向夜空。
關越說「煙花好看」
天和一臉無聊地說「還行吧。」
關越示意天和起身,天和想走,關越卻坐下,拉著天和,讓他坐在自己身上,抱著他的腰,掏出手機,發了條信息。
天和「又在忙什麼」
關越「讓他們再運點過來,放到十二點。」
「窮奢極欲,」天和感慨道,「窮奢極欲。」
「我聽了半天,」聞天衡幹了小半瓶紅酒,朝吳舜發牢騷,「就想學下關越當初怎麼拐跑我弟弟,用什麼招數告白的,可是你覺得這有什麼用啊難不成我還去找張蘭亭集序或者快雪時晴帖來,在我愛你三個字上用毛筆打圈嗎」
吳舜「那個您冷靜一點,聞總。」
江子蹇回到船艙內,給自己倒了半杯紅酒,佟凱走過來,手裡拿著空杯,兩人對視一眼,江子蹇避開佟凱目光,也給他倒了半杯。
佟凱沿著樓梯上去,江子蹇抬頭看了眼,跟著上去,兩人上到游輪頂層,下一層的甲板上,是關越抱著天和。兩人看著公海上燦爛的銀河,等待下一場煙花,放煙花的船隻慢慢地圍近過來,在游輪前排成扇形隊列。
「吵死了,」天和朝關越說,「每次一放起煙花,說話都聽不見。」
關越「看焰火時還說什麼話該喊出來。」
天和等著煙花裝填,關越忽然說「江子蹇教你的招相當狠。」
天和「哪有」
關越「折磨自己太累,應該去折磨別人。」
天和悠然道「那也要有人心甘情願地被我折磨。」
佟凱伏在船舷前,望向高處的夜空,回頭看江子蹇,點點頭,說「這句話說得好。」
江子蹇沒回答。
佟凱拿起酒杯,與江子蹇輕輕一碰。
「那麼我們來互相折磨一下吧。」佟凱說,「完全可以把自己想的說出來,把問題扔給對方去煩惱就好,對不對」
江子蹇「有些話,我只是不想說。」
佟凱「說啊,說,你到底還有什麼委屈」
江子蹇的表情變了,帶著忿意,認真道「我不想你」
「砰砰砰」焰火升起,照亮夜空,甲板上傳來賓客的歡呼聲。
「哇」
「哇」聞天岳大喊道。
「哇」越和與ee的員工們瘋狂大喊道。
「去當國王」江子蹇的聲音旋即被焰火的巨響與歡呼聲蓋過。
「什麼」重歸於寂時,佟凱滿臉莫名其妙。
江子蹇「」
佟凱「」
江子蹇「輪到你了。」
佟凱「你真想聽」
江子蹇示意佟凱說啊。
佟凱想了想,一臉氣憤道「行,是你要聽的,我其實」
「砰砰砰砰」
「哇」
「不在意你有過幾個前任只要你開口為了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佟凱的聲音旋即被焰火巨響與歡呼聲蓋過。
兩人面面相覷,江子蹇什麼都沒聽見,懷疑地說「哦我全聽見了,看來,你對我意見很大啊。」
「我去他奶奶的」佟凱快要被氣死了。
「砰砰砰」
「不要走了」
「你別走」
「哇啊」
焰火開始瘋狂綻放,甲板上也不停地喊了起來,那幾艘船太靠近了,照亮了整個夜空。江子蹇與佟凱互相喊了幾聲,根本聽不見對方在說什麼。
焰火越來越密集,大的、小的、萬千煙花驚天動地地在銀河下綻放。足足十分鐘后,天岳喊道「我的媽呀關越你今晚要放掉多少錢的煙花不會把我們放破產吧」
梅西朝天岳喊道「不貴的聞總放心吧」
「我愛你關越」天和在那焰火與歡呼聲中喊道。
倏然間船上焰火卡住了,短暫的靜謐空當里
天和那喊聲,恰好就落在那萬籟俱寂的時間節點上。
天和頓時滿臉通紅,趕緊起身,實在是太難為情了。剎那間前艙、后艙傳來鬨笑,再歡呼起來,他們沒看見天和,卻都聽見了天和一剎那的真情告白。
關越帥氣的臉頓時紅到耳根,避開天和的視線,抱著他無論如何不讓他起來。
緊接著焰火又升了起來,巨響連聲。
江子蹇看了眼甲板下面,突然轉向佟凱,佟凱被那焰火與歡呼聲吵得頭昏腦漲,徹底放棄了,在震天的背景聲下自言自語道「只要你開口,我就為你留下來,讓荷蘭人民自己玩去吧。」說著轉頭,望向江子蹇,心想反正他也聽不見。
江子蹇沉默片刻,忽然無聲地說了句話,口型是「我愛你。」
佟凱馬上轉身,上前一步,江子蹇張開手臂,意思是你想怎麼抱都行。佟凱當即一手摟住江子蹇的腰,湊到他的耳畔,喊了句「我也愛你」
江子蹇被震得耳朵疼,佟凱側頭,把他按在船舷上,狠狠地吻了上去。
關越抱著天和,低頭吻他。
「還沒放完啊」廖珊道,「吵死了」
梅西「要放到十二點呢」
馮嵩「我要回去睡覺了放我們下船吧」
「喊得好累」聞天岳說,「嗓子都啞了」
吳舜「不要喊了靜靜看就好」
梅西「忍不住想喊啊」
驚天動地的焰火里,天和也被吵得有點受不了了,朝關越道「提前結束吧」
關越打電話,焰火終於停下了。
「真是有錢沒地方花。」眾人紛紛道。
吳舜善意地提醒道「關總昨天晚上賺了四十億人民幣,放放煙花釋放一下內心的快樂。大家要體諒他。」
眾人趕緊道是的是的,關越吩咐遊船回調,慶功宴結束了。
越和與ee一眾高管送客。最後船上,剩下關越與天和兩人,佟凱與江子蹇下船前來與他們告別。
天和朝江子蹇道「明天我去機場送你。」
「不走了。」江子蹇說。
天和「」
佟凱說「我決定不去當國王了,誰愛當誰當吧。」說著把江子蹇打橫抱起來,快步下甲板,江子蹇大驚失色道「當心掉下去」
佟凱抱著江子蹇,跑了幾步,還沒離開碼頭,速度肉眼可見地變慢了,遠處傳來江子蹇的聲音「我來吧還是我來吧」
說著換江子蹇抱起佟凱,快步上車去,走了。
剩下天和與關越,兩人在最高層的甲板上躺了下來,望向璀璨的銀河。
「我們去流浪吧。」天和說,「你願意陪我去天涯海角嗎」
「你願意陪我一起死嗎」關越緩緩道。
「好的。」天和說。
關越「現在你有一百七十億人民幣了,你打算怎麼花」
天和有點迷茫,說「一百七十億啊,不知道。」
「一百七十億,投資回報率10,一年可得十七億。」一個聲音在船上說。
「一年十七億,一個月就是一億四千萬。每天四百九十萬。每小時二十萬四千,每分鐘三千四百,每秒五十六元,一呼,一吸,兩位可獲得將近六十元的進賬。」
「算下來似乎也沒多少,」天和有點茫然,說,「我算錯了么」
「沒有錯。」關越說,「忽然就覺得很寒酸。一秒鐘里賺的錢不夠吃頓鰻魚飯。」
天和「還要把咱倆算一起呢,單個拆開的話一秒只有二十八塊,連杯咖啡都買不起,那小說里分分鐘幾十萬上下的,不就等等,剛剛是誰在說話普羅」
「我回來了,天和。」在那寂靜的長夜裡,普羅的聲音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