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一介書生
茶過三泡，席上的三人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趙啟已經多次有意無意地把話題引導到婚姻之事上，但楊叡卿卻呆若木雞，並沒有開竅的意思。原因很簡單：他確實沒想到季月心問那些事是為了給他安排婚事。
他還以為是景王夫婦要替他謀個差事，心裏有意拒絕，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如此墨跡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冬日短，眼看日漸西沉，趙啟終於沉不住氣，將在旁侍立的下人通通支了出去，隻留張成一人。
“楊進士，聽月心她早晨去驛館時與你偶遇，還了幾句閑話。”趙啟裝作漫不經心地笑著，“她回到府裏來對我提起來時，可是對你的談吐和禮節讚不絕口啊！”
“生不過是依禮而行，王爺、王妃過獎了。”楊叡卿謙遜地低下頭，絕口不提姻親之事。
季月心坐不住了，當即問道：“楊進士，起早晨那事，不知你考慮得如何了？”
趙語雁本來聽楊叡卿聊還聽得有滋有味的，季月心這句話一落地，她便明白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果然還是來了……”語雁輕聲歎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心想：“現在問他又有什麽用，難不成還打算再來一次越禮行事，隨便下個聘書就成親嗎？”
“若不這麽做，就算現在下了聘，將來萬一遇到皇上賜婚，豈不還是白忙一場，替他人做嫁衣？”趙語雁悶悶不樂地想，她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夫君身後跟著三妻四妾。
“不對，我怎麽就默認自己會嫁給他了？”
趙語雁有些迷亂地抓著自己的頭發，把身旁的幾個婢女看得有些害怕。
“王妃恕罪，生不知你所之事究竟是……？”楊叡卿被季月心問得一頭霧水，他在這件事上過於遲鈍，再加上在清陽城又是獨自一人離群索居，壓根就沒品出季月心話裏的意思。
季月心卻隻覺得他是不敢確認這件事，便：“清晨時問你那些問題，正是因為我這裏有門親事要與你。”
“這——”楊叡卿聞言受寵若驚，當即從坐席上站起身，麵對景王夫婦深深行了一禮。“楊某何德何能，豈敢讓王妃做媒！”
季月心眉尾一挑，“楊進士，難不成你……已有了心上人？”
楊叡卿隻是單純地客套話，季月心卻以為他早已有了心上人，所以才這樣的客套話，想要推脫此事。
趙語雁不禁把身子整個貼到了屏風上，緊張兮兮地聽著正廳裏的對話。
“心上人？”楊叡卿的臉立刻飛上兩片霞雲，“沒有，沒櫻生自幼讀書，二十年來罕出門戶，更兼家中以讀書為重，還不曾定得姻親。”
季月心和趙啟都長舒一口氣。屏風後麵，也有人終於放下了心裏的擔子，放鬆下來。
“既是如此，又為何故推脫？”趙啟笑著，“楊進士，莫不是瞧不起我這景王府？”
“王爺對生有知遇之恩，楊某豈敢！”話一完，楊叡卿便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王爺，您的意思是……？”
趙啟大笑起來，過了一會才，“府上女如今年方二十，尚未婚配，不知你可願意？”
楊叡卿驚得差點從座位上摔下去，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個寒門書生竟能博得景王的青睞，更沒想到還會被親王叫到王府裏來親。
不隻是震驚的程度太大，還是生的冷靜幫了他。楊叡卿不僅沒從凳子上掉下去，反而覺得自己的頭腦變得比平時更加清晰。
趙啟盯著楊叡卿的臉，試圖從他的神色變化中覷得些蛛絲馬跡，但他失望了。他需要等待楊叡卿的回答，但後者隻是一副沉思的表情，並未顯露出什麽情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對於座上的三人和屏風後的一人來，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過了約有半柱香的功夫，楊叡卿站起身走下台階，對著座上的景王夫婦深深一拜。
“稟王爺，憑楊某如今之勢，不敢論及此事。”
不隻趙啟和季月心，身在耳房中的趙語雁也聽呆了。
趙啟和季月心愣住的原因是他們遠遠沒能想到，庶民之子竟能拒絕親王姻親，這究竟是怎樣的野心和眼光？
趙語雁驚訝的原因是，楊叡卿遠比她想象的有主見、有頭腦。在此之前，這個玉樹臨風、溫潤如玉的書生給她的印象便是才華橫溢、貌若潘安，實際接觸起來卻有些呆。
然而，楊叡卿並沒有想到這麽多。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他隻得出了一個答案，那就是自己還配不上身為郡主的趙語雁。
“如果真得要迎娶趙郡主，總得先取得一官半職，成就功名之後才可以。”
這就是楊叡卿內心的真實想法。他還太年輕，也太過涉世未深，這個剛剛走出書本與文字世界的才少年還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朝廷百官勾心鬥角的紛爭。
他隻覺得，自己喜歡這個靜如處子、動若脫兔，俏皮之餘帶有幾成靈慧，可愛之外更多一分唯美的趙郡主。既然喜歡，那就要給她自己能提供的最好的條件。
而現在，盡管已經摘得狀元之名，但自己仍是一介草民，家中雖有千兩家私，卻遠不足以高攀親王之家。
“楊進士請起。如此來，你的意思是……？”趙啟的心情很是沉鬱，勉強保持著臉色問道。
“王爺，楊某如今不過一介書生，既得王爺、王妃眷顧，實乃殊榮。但楊某仍是白身，不敢企及王府之婿。且容叡卿博得一官半職，彼時才敢到王府中下聘定禮，迎娶郡主。”
趙語雁在屏風後聽著楊叡卿的話，隻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七夕之夜，蓬舟之上，那人撫琴而歌，歌聲悠遠清朗，仿佛百丈懸崖之上的一棵青鬆……
“楊進士，你已身為欽點狀元，這功名之事，哪還需要擔憂？”趙啟這才笑了起來，“若你有意，過幾日返鄉時，我便派幾個家丁與你同去，順帶將此事告知令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