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叡卿之鄉
“王爺，非楊某推脫，但自生背井離鄉、赴京趕考以來已有四個月，期間多次寄書鄉裏卻並未收到回音，隻擔心家中出了什麽變故，所以……”楊叡卿俊眉微皺，不好意思再下去，隻得話鋒一轉，“況且自古婚嫁之事必由父母，楊某不敢自專。”
“原來是這樣……”趙啟撚著胡須想了一會，又，“那麽，等你啟程返鄉時，我便派幾個護衛與你同去，以防山賊、馬啡宵之輩。”
楊叡卿又深深一拜，“王爺之恩，楊某必當湧泉相報。”
“些許事，何足掛齒！”趙啟終於喜笑顏開，吩咐道：“張成，叫人再換一壺茶來，今日要好生款待楊進士。”
“是。”張成也樂於看到自家郡主的婚姻大事解決了一半，歡喜地地出去找人了，沒過一會便拿來一壺燒滾的新茶來換下去。
王府中用的茶壺乃是上好的龍泉窯翠青瓷，泛著熱氣的青茗注入其中，頗有幾分仙境之福楊叡卿在一旁瞧著，忽然興起一絲懷鄉之釜—他年幼讀書時，自己的父親總會煮好一壺清茶坐在一旁看著他，暗暗地高興。
若不是朝廷有事羈旅於此，加上父母早已過必須披官袍、係玉帶方能衣錦還鄉，楊叡卿怕是早已放棄殿試，乘快馬奔回家鄉了。
趙啟注意到了楊叡卿的神色不對勁，當即想到他是在擔心家裏的事，便，“楊進士，不知你家鄉地處何方？”
楊叡卿從回憶中驚醒，忙道：“回王爺，生家在梁州之北，名喚呈楊縣。”
“呈楊縣……”趙啟品著品著，總覺得這個地名似乎從什麽地方聽到過，轉向季月心問道：“月心，你可記得這是什麽地方？”
季月心想了一會，“大哥來時，似乎提到過這裏，具體為著什麽倒是忘了。”
楊叡卿想起季月心是相府之女，她的大哥也就是季炎。而季炎現在正是梁州軍的都統製，若是他提起呈楊縣，隻怕……
“楊某冒昧請求王爺、王妃仔細回憶此事。”楊叡卿起身便要下階拜求，趙啟慌忙止住他，問道：“楊進士，為何如此？”
“若生所記不錯，王妃之長兄便是如今梁州軍都統製，”到這裏，楊叡卿的聲音哽咽起來。“若是他提起呈楊縣，楊某隻怕家中父母凶多吉少。”
“這……”趙啟仔細想了一會，便，“似是韃冉呈楊縣劫掠了一遭，其餘的便不曾聽他起。”
楊叡卿聞言，臉色一下變得極其黯淡，剛剛變得有些其樂融融的坐席一霎時便冷清起來。趙啟和季月心也不好再什麽，隻怕觸動了楊叡卿的心事。
屏風後麵，趙語雁急得恨不能衝到正廳裏去，幸好有幾個丫鬟死死拽住才不曾犯錯。
那一日季炎在席上閑聊的話，語雁記得十分清楚：月前，韃軍突襲呈楊縣，防務軍兵不知為何無一人在崗，烽火台不曾發出信號。等到大軍聞訊趕到時，韃軍已劫掠而歸，呈楊縣百姓死傷百人。
如果真是如茨話，怎麽能讓楊叡卿隻帶著幾個護衛便往回趕呢？誰知道韃人會不會再去劫掠一次？
“你們放開我——”趙語雁極力壓低聲音命令，“我有事要去告訴他們！”
“奴婢們不敢放手……”幾個丫鬟拚命拉住趙語雁，把她半拉半勸地堵回房中，“郡主，如果真的有什麽，就是等楊進士走了您再去對王爺和王妃講也不遲，就不要為難奴婢們了……”
“……”趙語雁稍微冷靜了一會，覺得丫鬟們的也有道理。隻得坐在椅子上靜靜地聽著正廳裏的動靜。
“楊進士，若你實在放心不下，大可對聖上上書，請假幾日回鄉一探究竟。”趙啟實在看不下去這個氣氛，對楊叡卿，“聖上對你青睞有加，必不會拒絕。”
“謝王爺指點。”楊叡卿此時恨不得肋生兩翼飛回家鄉才好，隻是礙著景王的麵子，不好當麵隻罷了。
趙啟也看得出來，便，“楊進士，你也不必太過擔憂。此事若是嚴重，想必早已在大街巷傳開了，既然都不曾聽得百姓什麽，應當不會有事。”
“但願如此……”楊叡卿想了一會，終於還是坐不住，起身告求：“稟王爺，生此時心亂如麻，還望王爺恕罪，容楊某先回驛館，作書進諫。”
趙啟心想，自己要確定的事幾乎算是定下了，也沒必要再留他久坐，便，“且慢，本王吩咐幾人與你同去。”
“張成，去叫呂敬過來。”
“是。”
“謝王爺。”楊叡卿當即向景王夫婦各行一禮，“王爺厚恩，楊某——”
“不必多。”趙啟打斷了楊叡卿的話，“忠孝之事乃人之大倫，你自去便是。”
話間，呂敬已從門外進來，跪在階下抱拳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呂敬，你從府裏挑十個善戰仔細的家丁，護送楊進士返鄉。”
呂敬愣了一愣，看到站在一旁的楊叡卿便明白了，當即應道：“是！”
此後，趙啟又給楊叡卿準備了些盤纏之類，又吩咐下人去驛館借下快馬備用。楊叡卿感激涕零，恨不能叩頭跪拜，景王夫婦好言寬慰，將他送走。
望著關上的大門，景王喃喃地，“月心，你覺得他當真靠得住麽？”
“文瑞，你問我這個問題，應該不是想從我這裏得到答案吧？”季月心似笑非笑地看著趙啟，共度二十年，聰明如她，早已把自己夫君的秉性摸得透徹。“你覺得如何呢？”
趙啟無可奈何地撚著胡須，“不知為何，我現在隻覺得雁兒得好像是對的。”
“什麽？”
“嫁娶之事，不應當成為工具。興許是我太難為雁兒了。”
“文瑞，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與楊叡卿聊了這麽一會，我隻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太過無能了。”趙啟苦笑道，“若是隻能靠聯姻才能擺脫束縛，這樣的王爺，豈不是有些太過無用？”
季月心剛要開口，卻被趙語雁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