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遇虎

  “城池淪陷之後，韃人為泄久戰之恨，便在城池中大肆擄掠，女子慘遭韃虜恣意蹂躪，男子每十人抽一缺眾誅殺。”


  “到了我燕氏宅門，韃人痛恨家父出謀劃策應對攻勢，竟直接放火焚燒。又派軍兵守住院門，家中大二百餘口，燒死、嗆死、被殺殆盡，隻剩我與妹被家父藏在暗門中，躲過一劫。”


  到這裏，燕百清用手背狠狠地擦擦眼睛，不停地眨眼，想要阻止眼淚流下來。一旁的燕征綾則兩眼通紅，已經有些嗚咽了。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我和妹趁夜逃出已經化為焦土的家門……”燕百清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他頓了好一會才抑製住情緒，繼續道：“楊進士，那一年，我才隻有十二歲，妹五歲。”


  “等到逃出了上峰郡，遇上逃離戰亂的難民，將我兄妹二人一路帶到了竹雲寺。正好碰見寺裏和尚施舍難民，見我們兩個年紀幼，留在寺鄭”


  “楊進士，入寺三日之後，方丈親自來問我和妹，在寺中願意做些什麽。我和妹想都沒想，當時就：學武。”


  “學成武藝，下山報國。誅殺賊虜，光複中原。”燕百清喃喃地，“這就是家父對我和妹的最後一句話，十四年來，從不敢忘。”


  “隻歎恨投軍不收、報國無門，我兄妹為一日三餐，隻得投奔一大戶府下，替其效命。”話到這裏，燕百清的神情很不自然，仿佛有愧於誰一樣地別過了臉，不再話。


  “……”


  過了許久，林子裏都是靜悄悄的，唯有燕征綾的飲泣聲、溪水流淌的湍急聲和踩端枯枝的聲音，在陰暗潮濕的樹林裏徘徊不覺，令人愈發覺得幽冷淒清。

  楊叡卿一度想要些什麽，經過再三考慮之後，他還是決定放棄。國仇家恨之痛，滿門被殺之恨，無論用什麽樣的言語去安慰都是蒼白的。


  此恨切膚，此恨透骨，此恨剜心，此恨泣血。


  金戈鐵馬，硝煙戰亂之下，無論豪門大戶還是尋常百姓，或憤而從軍保家衛國，或安分守己默禱蒼。


  後者無可苛責，前者足以敬畏。


  盡管燕氏兄妹身世成謎，但在燕百清訴這些事情的時候，楊叡卿能夠感覺到他語氣中強烈得幾乎啼血的痛楚和悲哀，還有憤怒。


  叡卿無言，隻是伸出一隻手拍了拍燕百清的肩膀。


  “楊某家鄉，也是毀於韃人之手。一家老死於非命，至今不知屍骸何處。”


  燕百清停在原地，過了許久，才用嘶啞的聲音道：“楊進士，我——”


  話還未出口，從林子深處猛地掛起一陣腥風，燕百清和燕征綾神色大變，迅速拔出自己的兵刃麵向風吹來的方向。


  雲生從龍，風生從虎。


  枯枝飛起落下，湍流聲仿佛在此時停滯了，三人耳畔再無水流聲音。


  三匹駿馬拚了命向主人背後靠攏，長嘶不止。那副樣子，仿佛見到地變色一般。


  未幾，一聲長嘯席卷整個逐虎澗，其聲如撼山嶽，其響如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