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同病相憐
環境越混亂，就越有利於置身事外的人從中漁利。
換句話，唯有渾水之中才更容易摸到魚。這是因為渾濁的水對捕魚的人有影響，對身在水中的魚更有影響，在一團混亂的狀態下，處於事情之中的人顯然更加容易被迷惑認知，從而犯下大錯。
對於趙語雁而言，她絕不會故意在這裏搗亂生事給自己製造有利環境，但如果遇到了什麽契機，那她自然也是沒有理由放過的。
王府一行人在各自房中安歇下來。呂敬的房間距離大門最近，趙語雁的房間居於中間，青柳的房間最靠院牆。湊巧的是，青柳和趙語雁的這兩間客房之間的牆壁上正好有個門，應該是專門為主仆準備的。
且不她們在客房中安歇。另一邊，常雲夕已經走到了自己父親的書房外。
明明看見自家大姐過來，站在門前的兩個守衛卻沒有半點神情、姿態變化，他們像是石頭人一樣看著常雲夕收起自己潑辣蠻橫的性子，極為淑雅地敲了三下門。
“誰？”
從門後傳來的是機警而雄渾的聲音，這個聲音一點都不想是富甲一方的生意人，倒是更像馳騁沙場的上將——常逢光雖然身死，但他的血性和音容一脈相承至今，仍然沒有多大的變化。
“爹，是我，常雲夕。”
“進來。”
常雲夕剛一邁上台階，兩側的守衛猛地伸出兩柄沒出鞘的單刀交叉擋在她麵前。
“幹什麽？”
“大姐，請把你身上帶的飛鏢留在這裏。”
“一枚也不能少。”另一個守衛補充道。
“拜托，我是他女兒，他是我爹，女兒要去見爹，你們還要這樣戒備嗎？”常雲夕本來就心情不太好，遇到這件事也難以像平常一樣忍耐下來，對這兩個守衛發起了火。
“大姐，這是規定，我們隻負責常老爺的安全。”
“無論是誰，哪怕是景叔來了也必須這樣做。”
常雲夕等了一會，沒聽見門裏的父親傳來什麽命令，明白這是他有意安排下來的規矩，隻好乖乖摸出自己身上帶的飛鏢，賭氣般地扔到地上。
“這樣你們滿意了吧？”常雲夕壓抑著怒氣問道。
“大姐，還有簪子。”守衛指著常雲夕的頭發道，“這也是凶器，不能帶到老爺身邊。”
常雲夕也不答話，忿忿地拔出頭上的簪子，用盡力氣往地上丟去。
其中一個守衛手疾眼快，隻見一個殘影閃過，那隻簪子早已握在他手鄭
“多謝大姐屈尊配合。”
兩個守衛手持單刀對常雲夕抱拳行了個禮，這才向兩旁閃開，給雲夕讓開條路。
氣歸氣，自己來找爹畢竟還是有事要問。常雲夕隻得壓下自己的脾氣，屏息輕步地走進書房裏來。
雲夕剛一邁過門檻，書房的門就被守衛關上了。一股龍腦香撲麵而來，其味道之濃險些熏得常雲夕昏過去。
“咳咳……”雲夕一邊用手在口鼻前扇風，一邊向雲霧繚繞之中的身影問道，“爹，你在幹什麽啊？”
“做江冰。”常檢頭也不回地答道，仍舊忙著手頭的活計。他把棉被包裹起來、晶瑩透剔的冰塊放到一個青銅鑄就、蒸籠樣的器皿中，又蓋上木蓋、蒙住棉被。
在籠屜下麵則是一個又大又寬的香爐，香爐中陰燃著將滅未滅的火炭，火炭上鋪著一層龍腦香，一團團煙霧自香爐中冉冉升起，透過籠屜散發到房間內，整個書房都彌漫著龍腦香的獨特香氣。
“不是剛剛圍湖取冰，怎麽這麽快就——”
常雲夕話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但為時已晚，常檢瞪起虎目，大步走到雲夕身邊。
“這些事是你能問的嗎？”常檢雖然沒發怒，但聲音中卻蘊藏著讓常雲夕難以抵抗的威嚴。
雲夕慌忙低頭認錯，“女兒多嘴。”
“女兒家家，不思安心事內，偏要整舞槍弄棒、拋頭露麵，像個什麽樣子。”常檢氣哼哼地嘟囔了一句，轉身回到香爐旁拿起火鉗心翼翼地翻弄著爐中的火炭。“這次過來又有什麽事？”
常雲夕從聽其他人自己的爹和祖父相比更加內斂，平時還沒有什麽感覺，等到被他念叨時，才真正覺得自己的爹白白繼承了先祖的血脈——明明有如此不怒自威的氣質，卻喜歡對女兒絮叨。
“爹，我沒有什麽別的問題，就是來問問你圍湖取冰的事。”
“取冰？那是你這個女子應該關心的事嗎？”常檢看都不看自己的女兒一眼，一門心思照顧著香爐，這讓常雲夕平時積攢的不滿幾乎要爆發出來。
“爹，我是女子不假，但不論怎麽也是你唯一的骨肉，這件事我不關心，難道還要讓外人去關心嗎？”
“外人，什麽外人？你是你景叔，還是我？”常檢聲色俱厲地問道，“你要是早些找個夫婿，哪裏還用得著你在這裏多管閑事？！”
“可是爹！”常雲夕不甘示弱地爭辯道，“就算是要嫁人，也不能就按你的意思去找個廢物嫁給他吧？”
“什麽廢物？”常檢終於放下手裏的事走到常雲夕麵前，“你誰是廢物？”
“爹，你以為我真的不清楚嗎？之前你和景叔替我物色的那幾個男人，要麽是目不識丁、隻知蠻幹的無能糙漢，要麽是滿口仁義道德的迂腐酸秀才，哪裏有個正常點的人？”
“哼。”常檢不屑地，“你才不過二十一歲，懂得些什麽？常家如此大的家業，其根本就在於江冰，若無江冰，一切都將難以為繼。你一個丫頭家家，不要整自以為是。”
“可是爹，我有心上人啊！”常雲夕情急之下忍不住脫口而出，“他文采斐然，名傳下，而且品行清正，這不就是你得那種既聰明、又聽話的人嗎？！可你和景叔從來都不肯給我機會，隻肯自己在那裏替我‘擇婿’，搞得好像我都要嫁不出去了似的。”
“誰？”常檢絲毫不為女兒的抱怨所動，他隻關心自己想要關心的事情，“你的這個人，告訴我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