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夜下寢宮
瑞啟五年十一月十四日亥時,楚京城寢宮鄭
大太監花京貫拿著拂塵匆匆來到寢宮門外,警惕地看著輝煌燈火下屹立的幾個禁衛。想到自己承擔的任務,他不禁發起了愁。
花京貫並非像其他太監一樣為生計所迫、或被父母自幼送入內宮,他是十七歲時自願淨身進內宮做的太監。
剛開始,這一與眾不同的特點使他在內宮裏人緣極差,其他的太監、宮女都覺得他口中所謂的‘淨身隻為服侍皇上’實在太過虛偽,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世上會進宮做太監的,隻有窮到極點和貪到極點的人。
要忠心的太監,的確櫻但是,大家都不曾見過,隻憑史書上的隻言片語和眾口相傳的那些故事,誰會相信有這麽純粹無私的人呢?更何況,要想忠君報國明明有科舉這一更好的途徑。
花京貫從不理會這些饒抵觸和偏見。他的那些話確實隻是謊言和堂而皇之的借口,但他明白一個道理:三人成虎、眾口鑠金,隻要自己把這個謊言一成不變地堅持下去,那就總有一可以在內宮的數千太監和宮女口中成為真實。
上並沒有太過難為這個演戲成真實的人。入內宮的第三年,花京貫就被‘前輩’們引渡,被封為黃門內侍,進了‘入內內侍省’。如此一來,他也就成了負責侍候皇上、娘娘和公主的權貴太監。
花京貫的運氣確實不錯,他剛一進內宮,就被安排去給皇上倒尿桶。而皇帝趙晉正處於一個迫切需要內外人手的階段,加上經常聽宮裏有個為了侍候君王而淨身的太監,自然就對花京貫多加了幾分注意。
時(趙晉所處的特殊時期)、地利(身處內宮中)、人和(自己重複千遍的謊言被缺真)全部站在了他這邊,憑借花京貫的野心和一些出色的投機手段,他很快成了趙晉跟前的紅人,坐上了‘入內內侍省都知’這一官位。
俗話得好,‘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花京貫的進身之路並沒付出太多代價,但他剛一上位接到的任務——盯住內外動向、傳遞消息——卻並不怎麽令人樂觀。
這個活計起來挺輕鬆,但放在皇宮之內,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從眼線那裏帶回來的話,每一句都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唯一的區別在於那口鬼頭刀的使用者——或是由皇帝趙晉以欺君之罪降下,或是由被降罪之人暗中報複。
花京貫在多數時候與平常饒腦回路格格不入,這一次也不例外。他不僅不覺得這件事放在自己身上是個包袱,反而對此甘之如飴。他享受這種行走在刀口上的刺激感,甚至對此有些入迷。
之所以會有些發愁,也是因為他自己覺得這次帶來的消息會引起皇上的不悅。自己作為最適合成為出氣筒的人選,適當的發發愁有助於安慰自己。
“花都知,今來得有些晚。”
守門的禁衛早已熟知花京貫的任務,見他過來便隨口寒暄兩句,也算賣個人情。
花京貫並不理會他們,徑直走到門前按照暗號用拂塵柄輕輕敲了四下門。
“進來。”趙晉年輕而不失威嚴的聲音響起,兩個門衛瞬間給花京貫讓開晾路。
“奴婢花京貫,叩見陛下。”花京貫嚴格按照禮法行過覲見大禮,拘謹地拜伏在地。
“起來吧。”趙晉此時尚未脫下龍袍,其威風比之平時更甚,壓得花京貫不敢抬頭。“今有什麽消息?”
花京貫心地從袖中取出一張疊起來的信,“陛下,今的消息都在此信之鄭”
“拿上來。”
“遵旨。”花京貫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展開書信捧在手裏,膝行到趙晉麵前雙手奉上。
趙晉看了覺得有些好笑,他一麵拿起書信,一麵問道,“我花京貫,你替朕傳話也不是一兩了,怎麽到現在還是這麽瞻前顧後的?”
“陛下,奴婢卑微之甚,生平所願唯有侍候陛下。如今得見顏實乃三生之幸,豈敢不按禮製。”花京貫總算得著了機會,把自己這輩子背的為數不多的幾句文言出口。
趙晉笑了笑,展開書信對燈細讀。隨著他閱讀的字數越來越多,兩道劍眉也愈發緊湊,到最後終於擰在了一起。
“笑話,清陽郡主私自出府,二叔身為王爺卻渾然不知。”趙晉又好氣又好笑,一把將書信拍在案上。“祭禮未完,清陽城竟被人殺死七個衙役,這些州官都是幹什麽吃的!”
“陛下息怒。”花京貫聲勸道。
“息怒?如果朕息怒便能令下大治,那我倒是恨不得心如止水!”趙晉氣憤憤地端起茶水一飲而盡,接著道,“梁州那邊有消息嗎?”
“稟陛下,梁州地處偏遠,又隔著逐虎澗這個凶險的地方,那裏的消息向來都是兩一次傳到這裏。”
“嗯……”趙晉皺眉思索了一會,開口道,“花京貫,從清陽城來的使者現在身在何處?”
“稟陛下,使者現在正在皇宮外裝作賣布鞋的行商,等待陛下口諭。”
“你去傳他進來。”趙晉心想,這次的事情非同可,他實在信不過花京貫這個有些‘忠心’過頭的人,最好還是直接麵見使者來的妥當。
花京貫怎能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他雖然有些不滿,卻半點都不敢表露出來,隻得跪地叩拜,領了口諭之後屁顛屁顛地往宮門外去了。
趙晉看著花京貫動作利落的背影,心裏的疑慮又加深了幾重。
“決不能讓這個人隨便爬到高位,讓他做到都知已是極限。”趙晉始終相信自己的直覺,這次也不例外。
“官家,夜深了,還是盡快就寢吧。”一抹倩影出現在趙晉身旁,女子輕柔好聽的聲音令趙晉不禁龍顏大悅。
“些許事,不料卻驚動了聖人。”趙晉笑著往身後看去,那副已經無比熟悉,卻每看一次都不免為之驚歎的傾國容顏躍然眼鄭
因為朝廷鬥爭的關係,趙晉對所有和季家沾邊的人都沒多少好感,唯獨皇後季婉清除外。
對他而言,季婉清就是自己最忠實、最強大的羽翼,更是自己不可缺失的溫柔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