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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95章「疼痛。」

  深夜,  室友都回來了。

  文偉給他帶了蛋糕和燒烤:「吃點兒吧,晚飯到一半就走了。」

  蕭致說:「謝謝。」拎過他遞來的吃。

  沒怎麼吃,『逼』著吃下去覺得有些胃疼。

  「睡了,  蕭哥,別老想著,睡一覺起來就好了。」文偉一直照顧他情緒,  「不要總是想那些負面的事情。」

  蕭致放下手裡書上床。

  不知道為什麼他做了一個夢。夢裡是三歲時候,他牽著諶冰一起到公園鏟沙子。蕭致埋頭給他建城堡,剛修好,  抬頭諶冰不見了。

  他弄丟了諶冰,  在夢裡到處尋找,  但是找不到,最後只能絕望地站在原地。

  蕭致醒過來了。

  ……周圍很安靜,  他額頭全是冷汗,  呼吸微微有些窒息。

  喘不上氣感覺。

  曾經被拒絕後,  蕭致只想離諶冰越遠越好,  現在是第一次強烈地想著立刻去到他身旁。他等著天亮、等著樓下鐵門打開,  感覺時間每一分每一秒流逝都如此漫長。

  終於到六點開寢室門,  蕭致起身穿衣服穿鞋,  驚醒了平時睡得比死豬還沉文偉。文偉『揉』著眼睛:「蕭哥你去哪兒呢?」

  蕭致說:「我去醫院。」

  「不是。」文偉訥訥道,「這麼早啊。」

  蕭致臨走前又拿上了一本練習冊。

  文偉下床,靠在門邊看他:「跟陸頭請假了?」

  「沒請。」蕭致聲音乾脆。

  文偉直著眼睛:「那……」

  「請假他肯定不允許,  我逃課,他問起來你照實說就。」蕭致指尖勾著衣領拽了一拽,順手拿起桌面昨晚修好手串,「謝了。」

  「……」

  文偉傻傻地看著他背影,追到走廊。

  蕭致到路邊打車。

  一想到昨天夢,  腦子裡幾乎被陰鬱情緒填滿,不過再想到諶冰,他掏出了手機開始背單詞。

  早晨的公交車上除了學生,還有不去超市購物的年人,日光涼薄,透過車窗照在座位垂著眼皮默念單詞年身上。

  蕭致穿了件牛仔外套,修長的腿,踩著椅后的白『色』運動鞋,看起來就像是出入學校的男生,乾淨又沉默。

  蕭致控制不住地回憶諶冰。

  昨下午吃飯,他看見那輛車在眼皮子底下,直直撞到諶冰身上,觸目驚心。

  ……會有多疼呢?

  到醫院蕭致站在樓底,突然不敢上去了。

  聊天框里許蓉回復了諶冰的病床房號,最後決定過來接他,遠遠走來問:「吃早飯了嗎?」

  蕭致看她憔悴的模樣,明顯一夜未睡:「吃了。」

  「走吧,」許蓉轉頭,「諶冰在icu,剛醒了一次,現在又睡著了。」

  蕭致唇角抿成一道直線,眉眼結著冰雪:「……嚴嗎?」

  短暫安靜。

  許蓉聲音緩慢:「醫生說不是危及生命的嚴重,但需要複雜調理。小冰他——說是內臟挫傷,腎臟破損失血,還有腰側大面積傷口。」

  蕭致停住了腳步。

  他手指輕輕顫抖,看著許蓉,眼底流『露』出崩潰:「許姨對不起。」

  許蓉看著他:「不是你錯。」

  「是我,」蕭致聲音極低,「我沒有好好照看他。」

  許蓉拉著他手,復說:「不是你錯。」

  蕭致咬著牙關,嚙出鐵鏽似的血腥味兒,喉頭開始灼燒似刺痛。他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覺得無能為力。

  許蓉嘆了口氣。她知道蕭致的情況,不懂這個少年,只比諶冰大了幾個月,為什麼比諶冰經歷那麼多生活的磨鍊。

  許蓉說:「不要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有時候不是你錯,而是造弄人。」

  他們一起走到icu門外,醫生剛出來,看了蕭致一眼。

  「這是小冰的朋友,能不能進去看看?」許蓉問。

  醫生誠懇地道:「病人現在身體機能不穩定,需要靜養,建議不要有人打擾。」

  許蓉只好轉過來:「那我們下次再看,好不好?」

  蕭致應聲,隔著厚牆壁,似乎能看見後面被醫療儀器環繞諶冰。

  裡面響起低低的悶哼。

  醫生擦著汗,說:「麻『葯』失效,傷口開始疼了。」

  許蓉不知怎麼,擦了擦眼眶:「腰側有一塊傷口,被凳子腿捅傷了,縫好了,但是疼。」

  蕭致能夠感身受。

  他以前架受傷過,知道血肉被挫傷感覺,彷彿萬千針扎,劇痛無比。

  蕭致從衣兜里『摸』出帶來的崖柏手串,遞給許蓉:「這是小冰的。」

  許蓉接過,感慨到一半:「你這麼年輕……」

  言外意,像個老年人,居然信這些。

  蕭致沒回應這句話。

  許蓉想起來問:「你今天不上學嗎?」

  「我請假了。」蕭致撒謊。

  「那怎麼,耽誤你學習了。」許蓉嘆氣。

  蕭致說:「沒事兒,不耽誤,就半天。」

  他們一起在醫院的等候區坐下,閑聊了一兒。許蓉接到了親戚電話,去留下接人:「諶冰外婆來了,我下去看看啊。」

  她前腳剛走,蕭致坐著感覺脫力了似的,耳畔響起其他聲音。

  諶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他身旁還站了個女人,高挑挺拔,穿著件淺『色』的大衣,頭髮柔順地梳在耳後,手裡拎著相當考究的皮包,氣質清雅芳馨。

  蕭致看見諶華,又看了看這個陌生女人。

  估計是諶華外面的小老婆。蕭致沒什麼話好說,喊聲音也敷衍:「叔叔。」

  諶華久經社會,念著當年鄰居情誼,不至於直接翻臉。但回應聲音輕到沒有,理著西裝徑直走了過去。

  那個女人站在門口,輕聲問:「怎麼樣了?」

  諶華:「要不要看看?」

  女人說:「我就不進去了,知道孩子沒事就好。」

  「這孩子,真是胡鬧。」

  「你別太擔心,」女人無名指有戒指,搭著他肩膀,「醫生是最專業團隊,現在情況複雜,咱們不要添『亂』,治好孩子病再說。」

  女人詢問了醫生幾句,仔細聽著,隨後轉向諶華:「有事找人商量,不要著急,不要為難他們。」

  她說完,拎著包準備離開,中途側頭看了看坐椅子上蕭致。

  目光相對,蕭致當沒看到,側頭轉過視線。

  她進電梯,很快走了。

  蕭致坐到中午,期間大部分時間諶冰都很疼,聲音不算低,因為無意識沒有力氣克制,疼得一直在叫。

  蕭致隔著門,覆在牆上五指漸漸收緊,心頭冰涼。

  中午許蓉叫他吃飯,再次強調他學業:「我讓司機送你回學校吧,不要耽誤學習。」

  蕭致沒什麼反駁的道理,只能離開:「好。」

  回學校陸為民瞪他好幾眼:「早上幹嘛去了?」

  蕭致眉眼陰沉,沒什麼精神道:「醫院。」

  「……」陸為民都不知道怎麼說他,恨鐵不成鋼,「回教室寫你業!下次再不經允許出校,別怪我懲罰你!」

  蕭致唇角輕輕動了動,低聲道:「嗯。」

  他回了教室。

  文偉滿臉擔憂,戳他:「蕭哥,我們冰冰沒事兒吧?」

  蕭致不想說話,細長的手指撐著額頭,似乎昏昏欲睡。

  英語課陶夢注意他狀態,清了清嗓子開始針對:「有些學不想學就出去,別在座位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看著影響我講課心情。」

  出乎意料,蕭致沒說什麼『騷』話忽悠陶夢,而是拿起資料書,去了走廊罰站。

  他撐著額頭,邊站,邊寫一套英語閱讀題試卷。

  ——下來發現,五道題錯了道。

  蕭致指尖抵著眉心『揉』了『揉』,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想諶冰的時候,但是忍不住思緒總飄到醫院,似乎聽到諶冰疼得叫出來的聲音。

  ……好煩。

  總想著他。

  一直在想。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好難受。

  只要想到諶冰一個人在病房,獨自承受著病痛,蕭致心口就一陣火燒似刺痛,好想過去陪他,想辦法消減他痛楚。

  蕭致站到下課,回到教室拉開了凳子。

  陶夢只是上課比較凶,下課脾氣很好,過來問他:「諶冰怎麼樣了?」

  文偉在旁邊,岔開話題:「師,蕭致應該也不太清楚具體病情。」

  陶夢點頭,有些難受,走時丟下句:「你怎麼魂兒都掉了。」

  魂兒都掉了。

  蕭致也不知道自己這幾天怎麼過,每天唯一注意力就在晚上十點許蓉發來的消息,彙報諶冰身體情況。

  周末前一天,許蓉說:「小冰從監護室轉出來了,你可以過來看他。」

  蕭致打車過去,到諶冰病房,他躺著輸『液』,蒼白的手指探出被角。

  蕭致剛進去,許蓉就拉著諶華要走:「再跟醫生聊聊,問還要住院多久,不耽誤諶冰的學習,好不好?」

  諶華不想走:「過兒問,醫生忙。」

  「走了。」

  許蓉厭煩起來,「你讓兩個孩子待兒,說說話,嗎?」

  從諶冰生病後許蓉變得暴躁,諶華有些應付不來,他臉『色』難看,沉著眼走了出去。

  房間只有兩個人了。

  諶冰閉眼睡覺,手臂纏著很多細管,旁邊是心跳和脈搏記錄表。

  蕭致還是出事後頭一次看見他,坐下,輕輕拉著他手。

  手指很冷。

  蕭致看著他,輕聲喊:「諶冰。」

  沒動靜。蕭致再喊了兩聲,決定讓他繼續睡下去時,諶冰卻醒過來了。

  諶冰側頭,看見他,唇角牽起很輕的弧度。

  他笑有些吃力。

  蕭致喉頭髮緊,輕聲說:「我來了。」

  諶冰平常地「嗯」了一聲。

  蕭致看他躺在這個陌生地方,說:「怎麼弄成這樣了?」

  諶冰沒怎麼答話。

  蕭致想掀被子看他傷口,動作頓住,只是放在他受傷的位置:「痛不痛?」

  諶冰小幅度地搖頭。

  「……」

  一瞬間,蕭致隔好幾天總算笑了,抓著他另一隻手十指相扣:「不痛?我前來,一直聽到你叫,痛都哭了。」

  諶冰雖然虛弱,但還有力氣嘲諷:「扯淡。」

  就這還能倔。

  剛才蕭致以為他變成了瓷人,碰都不敢碰,現在發現諶冰還是那個諶冰。

  他拉著手,貼到唇邊親了親手背。

  諶冰:「你……」

  蕭致起身,俯身看著諶冰氣『色』褪盡的臉,問:「我能不能親你?不給你造成負擔?」

  「……」諶冰懶得說話。

  蕭致側頭,唇瓣貼著他微涼唇蹭了片刻,沒有深入的吻,又親他薄薄眼瞼,聲音極盡繾綣:「乖乖。」

  諶冰接受他輕吻。

  蕭致氣息滾燙:「是不是很難受?乖乖,我現在心疼死了。」

  諶冰沒什麼勁兒,聽見這話懶懶笑了一下。

  好像取笑,又好像得到關心卻漫不經心,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蕭致的心疼,而且肆意揮霍。

  蕭致拉開外套拉鏈,牽著諶冰的手往胸口貼:「有沒有『摸』到破碎心?」

  「……」

  諶冰被他逗得,唇角弧度加深。

  蕭致還是這麼不當人。

  一切都好正常。

  好像他車禍,只是個無關緊要小意外。

  諶冰手指脫力,被輕輕地握著,蕭致完全不弄疼他。

  蕭致垂眼,眼底夾雜著更複雜雋永情緒。他看著諶冰的笑,輕輕嘆一聲氣:「你還笑得出來?心真大。」

  諶冰懶洋洋,就看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想笑。看見蕭致,好像疼都不疼了。

  蕭致指尖拂過他眼尾:「你是不知疼的傻子?」

  諶冰臉沉下來,直勾勾的:「滾。」

  「……」

  還有力氣凶。

  蕭致唇角笑意加深,起身,閑得沒事兒看了圈病房裡情況。他拿起旁邊柜子小瓶子。諶冰現在進食困難,輔助器有點兒像個『奶』瓶。

  蕭致指尖撣了撣瓶身,故意問:「喝『奶』的?」

  「……」

  諶冰安靜了一兒。

  他動身動作有些吃力,說:「蕭致。」

  蕭致到病床旁,靠近他唇畔洗耳恭聽:「嗯?」

  諶冰:「你彆氣我。」

  頓了頓,又說,「氣多了,疼。」

  「……」

  諶冰聲音軟綿綿,好像支撐骨架全散了,氣息輕輕拂過鼻尖。

  蕭致心口微怔,說:「好。」他放下手裡東西,新靠近諶冰的身旁。

  視線重新變成了對待瓷人時的謹慎,『舔』『舔』諶冰的唇尖,不遺餘力地打量他,半晌說:「我們冰冰受苦了。」

  諶冰半側頭,似乎想躲避他話里溫柔,眼底卻失神,卻乎想起了這幾天的疼痛。

  蕭致親他動作緩慢,字句繾綣,好像能拂到他心底最堅硬的地方,慢慢撬開。

  「疼不疼?這幾天我一直想你,想陪著你,心裡特別難受。」

  「你一直在疼,都沒辦法說出來,是不是非常難過?」

  「……」

  諶冰沒說話,垂著眼皮,剛才對抗氣息緩和下來。

  他安靜時,表示坦然自己傷口,接受蕭致的『舔』舐。

  這幾天的疼痛幾乎讓他回到曾經,害怕面對但不得不面對,遭受病痛成為無力抵抗噩夢……唯獨蕭致的溫和讓他能鼓起勇氣,積極面對接下來的治療,而不是無力地承受。

  蕭致親親他:「我等你康復,成嗎?」

  諶冰:「嗯。」

  「沒事兒的,很快就好了。」蕭致笑聲低低的,「等好了。我們換個地方擼貓,有空再出去玩兒。」

  諶冰冰碴似的眸子看著他:「不高考了?」

  「考,考跟玩兒也不耽誤。」蕭致捏捏他下頜,「帶你放煙花,那幾款里我覺得還是基礎仙女棒最好玩,其他放起來太傻『逼』了。」

  說起煙花,諶冰想起了去年那個夜晚。

  蕭致走到廣場人煙稀地方,應他要求買來煙花,諶冰說點哪根點哪根,他言聽計從。點完以後,從煙花星星點點的亮『色』后,他凌冽分明的眉眼安靜垂視自己。

  諶冰在看煙花。

  蕭致在看諶冰。

  兩個人都得償所願

  思及此,諶冰嗯了聲:「好。」

  得到回答,蕭致短促地笑了笑,修長的手指和諶冰輕扣,說:「我好喜歡你現在乖乖樣子。」

  諶冰:「?」

  「很聽話,說什麼就應什麼,沒力氣反駁我。」

  「……」

  蕭致頓了頓,說:「但我想讓你好起來。」

  他喜歡諶冰舒適地和自己相處,諶冰怎樣最舒服,他就開心。

  聽這半晌絮絮叨叨,諶冰閉了閉眼,覺得他真是可愛:「蕭哥,蕭詩人。」

  蕭致:「嗯?」

  「抒情抒多久了?」

  「……」

  「還沒夠?」

  「……」

  蕭致下頜微不可查地動了動,明顯被這句話噎得有點兒說不出話,將他手揣到被子底下,撇清關係:「那沒事了。」

  諶冰笑意不減:「再親下。」

  蕭致:「我不親,親多了長針眼。」

  諶冰不耐煩:「叫你親就親。」

  「……你求我?」蕭致說完,俯身貼著他唇瓣,齒尖從輕咬逐漸加力道,直到諶冰氣息變『亂』才鬆開:「疼嗎?」

  有點兒疼,但是止步於情趣那種疼。

  諶冰抿唇,和他對視目光微涼。

  蕭致不帶什麼感情,冷淡地道:「記住這種痛楚,等身體好了,加倍咬回來。」

  「……」

  短短一句話,諶冰又給氣笑了。

  他媽。

  遲早被這狗東西『騷』死。

  蕭致上一句還拿捏著氣勢,下一句,又俯身親親他耳側,不停地輕聲喚寶寶,是不是真弄疼了。

  諶冰:「……」

  ——總之就是複雜多層次的年感情、洶湧澎湃難以克制就了。

  他倆膩了沒一兒,響起敲門聲。

  許蓉從外面進來,招呼蕭致:「走,吃晚飯,吃了再回來找諶冰。」

  蕭致放周假來的,就沒算回學校:「好。」

  他走到一半,停下腳步:「諶冰吃晚飯了嗎?」

  「我們先吃,他爸爸在等著了,」許蓉說,「吃完回來再喂諶冰吃東西。」

  蕭致應了一聲,神『色』思索,轉向諶冰問:「餓不餓?」

  諶冰有一點兒空腹感,但不想因為自己讓他們餓著,無所謂道:「你們先吃。」

  蕭致想了兒,客客氣氣地說:「那行,我過去拿粥回來喂諶冰,喂完我再吃飯。」

  許蓉看他兒,憂慮道:「諶冰就這一頓,餓不著。」

  蕭致笑了一聲,沒當回事兒:「我就這一頓,餓不著。」

  店裡煮的粥混了不高營養物,口味清淡,煮成了半流質狀。蕭致將白粥倒在碗里,拿勺子過渡到諶冰的唇邊,輕輕蹭蹭他唇瓣:「乖乖,吃飯了。」

  「……」

  諶冰目光微動,想說什麼卻沒說,慢慢將唇啟開一道縫。

  蕭致垂著眼皮,專註應付這半碗粥的冷熱程度,他眉眼生深刻利落,現在卻相當兒女情長,動作不能算很嫻熟。

  諶冰看著他,不覺想起了生前生病時候。後期,他厭食情緒相當嚴重,喝粥喝到嘔吐,拒絕進食以後,只能靠鼻飼進食或者葡萄糖。

  那時候,吃飯成了一種折磨。許蓉喂他東西手腳輕得要命,生怕一個無意的動作,對諶冰油盡燈枯的身體造成致命損傷。

  ……

  那時候是折磨,現在呢?

  蕭致停止了喂諶冰的動作,自顧自嘗了口粥,抬了抬眉:「味道還不錯。」

  諶冰收回思緒,沒什麼興趣,「你天天喝試試?」

  「感覺有點兒甜。」蕭致確認味道似的,再喝了兩勺。

  「……」

  他喝著喝著,直接忘掉了眼巴巴看著他病某人。

  諶冰忍不住:「……你怎麼連我飯都搶?」

  要不要臉啊。

  蕭致笑了,不在意地掠低視線看他,弔兒郎當:「不是看你懶得吃嗎?」

  「……」被他這麼一說,諶冰雖然覺得很傻『逼』但硬是被激出了勝負欲,堅持起來:「我要吃。」

  蕭致唇角笑意加深。

  他指間夾著勺子換了個方向,調轉為面向諶冰,新舀起白粥:「來。」

  諶冰一口一口,慢慢地下咽。腹部的肌肉被微微牽扯,顧及疼痛,諶冰吃得相當緩慢。

  蕭致耐心喂著,時不時拿濕巾紙蹭過他唇角。

  ……明明在以前,蕭致還是耐心不甚足的暴躁哥,即使面對小朋友諶冰,教玩遊戲超過三次不都是踹翻走人。現在呢,眉眼全沒以前乖戾不馴,耐心地對待他,像哄什麼小寶寶。

  喂到一半。

  「碗里好像涼了。」

  蕭致指尖扣著碗沿,看旁邊的保溫杯,「換一份。」

  諶冰覺得白粥味道好寡淡,吃得興緻缺缺。

  蕭致換熱的粥,注意到什麼,說:「看我發現了什麼?一塊煮爛小南瓜,可以當菜代餐了。」

  諶冰:「……」

  「知道你不想吃,但是沒辦法。」蕭致舀起白粥,裡面只有一點點南瓜黃壤,遞到諶冰面前,「快吃,有好東西。」

  諶冰:「……」

  諶冰垂眼看著。

  好卑微。

  生病了只能吃這種東西。

  礙不住蕭致把這塊小南瓜當個寶,諶冰忍辱負,輕輕咬到嘴裡。

  蕭致:「有別的味道嗎?」

  諶冰:「沒有。」

  蕭致嘖了聲,嘆氣:「可惜。」

  「……」

  喂粥的過程中不斷閑聊,蕭致想起什麼,指尖搭著勺身敲了敲:「什麼時候能吃別的?」

  諶冰覺得這話題索然無味:「早著呢。」

  「那也不著急,好起來了什麼都能吃。」蕭致側頭,眼皮低垂想著,「我一兒出去吃什麼?」

  他拿起手機,許蓉拍照片發過來,滿桌雞鴨魚肉、螃蟹大蝦,醬香十分誘人。蕭致朝向諶冰晃了晃手腕,道:「趕快好起來,什麼都能吃了。不過我一兒先去幫你品鑒品鑒。」

  「……」

  諶冰泄憤似,每次碰到勺子,就用牙齒輕輕咬一咬。

  蕭致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取勺子,對他不滿行為視若無睹,完了側頭『舔』他唇角漏出的白粥。

  『舔』得仔細又周到,諶冰想躲,耳朵變得通紅。

  倒是蕭致沒事人似,垂眼看他,懶洋洋地笑了笑。

  「這麼甜,為什麼不喜歡?」 -

  一頓飯吃得相當艱難。

  諶冰身體太虛弱,親都不能怎麼親,有些喘不上氣。蕭致邊擁抱他,邊貼著他後背細心地撐著,親著他耳側白凈肌膚。

  弄了半晌,諶冰總算填飽了肚子。

  但是他剛躺下,意識到了腹部一陣莫名異痛。這幾天總是這樣,斷斷續續地痛,時隱時現地痛,有時候動一動就他媽開始痛。

  諶冰皺眉,心說:『操』。

  跟著,那陣傷口的刺疼就漣漪似,層層渡送,幾乎在五臟內絞動。

  蕭致意識到諶冰神『色』的異常,問:「怎麼了?」

  諶冰臉『色』蒼白,聲音卻很冷靜:「沒事兒,只是又開始了。」

  為一個全程經歷過癌症人,他能預感到這些疼痛進程,心理相當理智,但身體一再復……痛得仿若刀絞,卻充滿不確定『性』。

  蕭致靠近,胸口氣息滾燙,呼吸開始緊張:「疼嗎?」

  「……」

  諶冰不想分出力氣說話。

  「我去叫醫生?」

  鎮痛『葯』物使用過多成癮,即使叫來醫生,他可能也是建議生理熬過這陣痛楚。

  不其然。

  蕭致看著醫生離開,準備起身,手腕卻輕輕被握住。

  諶冰頸后滲出一層薄薄汗,肌膚『潮』濕,卻蒼白到了暗淡的程度。他鼻樑犀挺,眼底帶著涼意,只是拉著蕭致的手慢慢縮緊。

  「……」蕭致坐到他身旁,「很疼?」

  諶冰脫力似的,額頭抵在他頸窩,呼吸相當紊『亂』。

  他痛到甚至想抓撓傷口,但僵硬手指被蕭致握在掌心,輕輕地抵扣。

  蕭致扶著肩膀,輕輕摟著他:「不痛,不痛。」

  諶冰聽著這些無用的話,傷口縫合處刺痛卻毫無衰減,像是被針似的,疼楚填充意識,幾乎無處可逃。

  諶冰額頭全是冷汗,大顆地往下掉。

  喉頭滾動,還忍著,直咬到褪盡血『色』的唇瓣重新顯出血漬。

  跟以前那麼多次一樣,他因為痛到呼吸困難,喉間滑出難以控制的急促呼吸。

  慢慢,聲音有些變質。

  諶冰用力抵著蕭致結實肩膀,半晌,字音隱約帶了些顫音。

  「痛……」

  諶冰看一眼蕭致:「哥……」

  他慢慢地,訴說似,字句破碎:「痛……」

  痛到他快分不清楚,現在是重生前,還是此時此刻。

  諶冰咬著枕頭,視野模糊,感覺這具身體不再屬於自己,成了只有「痛」字精神體。

  恍惚中,諶冰能感覺到,以前那麼多白晝孤寂黑夜如焚病痛時辰,許蓉不能一直陪他,大部分時間他都是自己無聲無息地渡過,有時候暈厥過去,再稀里糊塗地醒來,感受著失明、失聰和失語后的前所未有寂滅。

  ……但是現在。

  身旁有一個灼熱的溫暖體,掌心滾燙,字音沉繾,永日永夜,似乎絕無退散,只是守候在他身旁。

  抱著他,似乎心疼得快要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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