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阿姨很快會醒
從醫務處出來之後，蘇凡珂就獨自一人坐在走廊上發呆。
四百萬。
還有三天的時間，她甚至連個住處都沒有，要她去哪裏弄齊這四百萬？
眼下，她除了給媽媽辦轉院，好像就真沒有別的辦法了。
可一下子，轉去哪裏好？
她不得而知。
媽媽昏迷了整整二十年，哪個醫院又願意收下這樣的病人？
走廊上人來人往的，唯有蘇凡珂一個人最為安靜。
活了二十三年，她終於明白了什麽叫人情淡漠，什麽叫麻木不仁。醫院，治病救人的地方，可遇到這種病人的時候，沒有錢，也是一切免談。
她不怪醫院，不怪任何人，要怪隻能怪她自己太弱小。
好在這三年來，蕭勝天給她的零花錢，都被她省了下來，加起來還有個幾十萬，把媽媽轉到一家相對便宜點的醫院，應該夠了吧？
可她不敢確定的是，這樣轉來轉去的，媽媽到底能不能受得了。
“珂小姐，你怎麽不進去啊？”
蘇凡珂神遊的意識被一個好聽的女聲給喚了回來，她一抬頭，就看見了早已站在她麵前的清麗女孩。
女孩名叫美美，跟她同歲，是醫院裏的護工，自她媽媽入院以來，就一直由美美來照顧著。
蘇凡珂對著美美淡淡的一笑，“不是說過不要叫我珂小姐麽？”
“嗷嗷，我又忘記了。”
“沒事，以後再見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嗯。”美美也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們進去吧。”
“好。”
說罷，蘇凡珂便起了身，因為在這裏坐得太久，雙腿有些麻，要不是美美及時拉住她，她恐怕又得坐回去。
“怎麽了凡珂，臉色這麽難看。”
“沒事，可能是昨晚著涼了，頭有點暈。”
美美伸手摸了摸蘇凡珂的額頭，溫度偏高，可還沒到發高燒的程度，“你感冒了，快進來，我這裏有藥。”
“嗯。”
蘇凡珂作勢要拿行李，被美美一把搶了下來，“你先進去，東西我來拿就好。”
“美美，謝謝你。”
又是淺淺的一笑，隻是那笑似乎蒼白了一些。
“跟我還客氣啥，快進去吧。”
不再跟美美客氣，蘇凡珂轉身進了病房，美美則拿起她的行李跟在了她的身後。
凡珂母親的病房一如既往的溫馨，暖色的牆紙，暖色的小燈，還飄蕩著淡淡的花香，除了床邊那些滴滴跳動著的冰冷儀器，一點都看不出來，這兒是間病房。
坐到床邊的椅子上，蘇凡珂不自覺的把目光轉到了母親的臉上。
許久沒來，她似乎又瘦了一些，臉色雖然跟正常人的沒什麽區別，那樣子卻是讓人心疼不已的。
忍不住握住母親的手。
那隻手，已經瘦得隻剩下皮包著骨頭，一絲活人的氣息都沒有，就連手背上皮膚的皺褶也不知不覺的加深了許多。
蘇凡珂紅了眼睛，“媽媽，凡珂來看你了，你還好嗎？”
她輕輕的撫摸著母親冰冷的手，眼看著眼淚就要落下來，美美卻及時喊住了她，“凡珂，怎麽哭了呢？你應該高興才是啊。”
蘇凡珂吸了吸鼻子，“高興？”
“是啊，阿姨這兩天好多了，醫生過來稱體重的時候還胖了兩斤呢。”
胖了？
那麽之前她到底是有多瘦？
“醫生是怎麽說的？”
美美把蘇凡珂的行李整齊的放到一邊，笑嘻嘻的走到床邊，“醫生說，阿姨很快就會醒了。”
“真的？”
心髒咚的一聲停跳了N秒，她眼眶裏眼淚一下子就被逼了回去。
很快就會醒？
已經睡了二十年的人，很快就會醒來？
連蘇凡珂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可美美的表情卻是那樣的真摯，讓她不得不相信美美所說的每一個字。
“最近這些天，護士來給阿姨掛營養液的時候，阿姨的神經出現了明顯的痛感反應。醫生說了，奇跡總是會發生的，指不定哪天就醒了。”
聽完美美的話，蘇凡珂把目光轉到了母親的臉上，握住母親的手也不自覺的收緊了幾分。
眼前已然上了年紀的女人，雖然從來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沒有給她做過一頓飯，卻是真實存在的，是生下她的母親。
曾經，對於母親是否能醒來這件事，她一直不抱有什麽希望，所以她也從來沒想過，如果母親真的醒了，她會是怎麽樣的心情。
如今，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聽說母親可能很快就會醒來，她著實是被狠狠的驚到了。
她從未想過，原來這一刻，她的心情竟會是這樣，有著些許的複雜，有著些許的期待，但更多的是，她竟想撲到母親身上痛快的大哭一場。
可是最終還是沒有那麽做。
她隻是拉著母親的手，安靜的流著眼淚，安靜到就連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有，隻是任由眼淚放肆的流著。
看到如此這般的蘇凡珂，刹時間，美美跟著也沉默了，她甚至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不為別的，隻為在醫院工作，看過太多的生生死死，蘇凡珂與她母親這樣的，她還是第一次見。二十年，多麽漫長的等待，終於看到了希望，還不允許她哭一會嗎？
抱著希望期待了二十年，照顧一個植物人二十年，甚至比送走離世的親人更難更苦更痛，不是嗎？
………
許久之後，哭夠了，哭累了，美美遞了張紙巾給蘇凡珂，“不哭了，阿姨聽見會難過的。”
蘇凡珂哽咽，抹著眼淚，“對不起，我已經憋的太久了。”
“我知道。”美美拍了拍蘇凡珂的肩。
二十年，確實夠久了。
可美美不知道的是，蘇凡珂今天之所以會哭得如此透徹，不單單隻有母親的原因。
這其中，還有一些與蕭紀景有關的因素在裏麵。
被蕭紀景誤會的委屈，離開蕭紀景的難過，所有有關於蕭紀景的一切，通通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這一切的一切，恐怕就連蘇凡珂自己都不曾發覺。
她隻知道，母親終於要醒了，而她終於不再是一個人了。
母親要醒了，對蘇凡珂來說自然是個最好最能讓她開心的消息，可當她把想給母親轉院這個消息告訴美美之後。
“我不同意。”美美堅決的說。
此時的美美，脫去一身的稚氣，收起笑臉，認真的不容蘇凡珂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