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地雷
第103章 地雷
鐺鐺鐺~城內鑼聲響起,宋軍前推之勢立頓。
呂武從屍體中拔出大斧,喝道:「依次退回,勿得擁擠。」
面甲遮蓋,聲音沉悶,不能傳遠。
李祥叫道:「統制先退,我來斷後。」
「好!」呂武應下,退到土牆之後,各兵依次後退。
元軍輕兵已經被殺的膽寒,不敢追殺,重兵依舊默不作聲向前。
戰場中出現了片刻的沉寂,十分詭異。
申屠致遠問道:「丞相,南兵退卻,必有詭計,是否鳴金收兵?」
「破釜沉舟,豈能半途而廢?」伯顏否決了提議。
一鎚子買賣。
再說了,此時元軍重甲已經到了第三道土牆之前,正要尋找宋軍廝殺,身後大群輕兵擠在一起,想撤也撤不了。
宋軍加快速度,能回城的回城,不能回城的躲到土牆後面,缺口處的重甲兵出現了一絲慌亂。
正在牆頭廝殺的黃小虎逼退迎面的元軍,直接滾了下去,幸好其他人接住。
不是所有人都能逼開對手的,方泉水就被忽剌出死死壓著,一時走不脫。
這時,望鬥上掛出了三面黃旗。
蘇琦精神一震,取過火把,把火苗靠到了身旁的竹筒上。
嗤~
熟悉的引信燃燒聲音響起。
不是一個,也不是兩個,而是十五個。
方泉水心一橫,拼著挨了一刀,滾下了牆頭,忽剌出雖覺得蹊蹺,卻已經下意識地跟著跳了下去。
孟浪了,落入賊窩,豈得善了?忽剌出正要拚命時,就看到宋軍緊緊地縮在土牆后。
轟~轟~轟~
巨響連綿,翻滾不絕勝驚雷,煙塵騰空,遮蔽烈日難視物。
空地上,不論重甲還是輕兵,盡數被吞沒。
牆頭上,無論屍體還是活人全被無形打手拍到空中,隨即四分五裂。
忽剌出腿一軟,跪了下去。
伯顏一個趔趄,幸虧下意識地抓住了扶手,否則非得跌下去不可。
他對戰敗甚至慘敗早有預料,畢竟神箭手不一定能壓住天雷手,但是敗的這麼快這麼慘……實在是超出了想象。
東關驛內下起了一陣大雨。
泥土、碎石,夾雜著殘肢斷臂,伴隨著肉泥血水,噼里叭啦打將下來,不少軍兵因此受傷,也有倒霉的被兵器砸個正著,死於非命。
張世傑心跳如雷,拍著扶手喝道:「全軍出擊,全軍出擊!」
一時半刻出不去。
城內宋軍被震的耳鳴目眩,身體酥軟,如果這時敵兵突進,輕易就能推倒。
土牆后的宋軍大多被塵土掩埋,沒被埋的也都是跌坐在地,不能起身。
伯顏控制住身體,嘶啞著聲音說道:「鳴金收兵,收兵。」
一時半會收不了。
外圍戰馬受驚,揚蹄而起,不少騎兵被掀落馬下,隨即四處亂竄,踩死了不少,未落馬的元兵不得不努力安撫戰馬。
耳朵刺聾,但是地動山搖,動物的本能讓戰馬控制不住自己。
近處的元軍弓手被滾滾氣浪撲翻在地,箭筒落地,骨碌碌滾向遠方。
人仰馬翻,一片時間末日的景象。
「咳~咳~」
呂武努力推開李祥坐了起來,又解下面甲,吐出一口血沫,剛才趴在地上,貌似被震傷了內臟。
想起來似乎有個元軍跟著跳了下來,呂武打眼去看,只見忽剌出獃獃地跪在地上,任憑塵土澆了一臉,全無反應。
「拿下。」呂武話音剛出,李祥已經撲了上去。
忽剌出全無反應,輕易被撲倒在地,任由宋兵綁縛。
「殺啊~」
宋軍全部起身,往外衝去。
「沖啊,殺韃狗!」臉色潮紅的謝先文舉著腰刀,呼喝著往外跑去。
這個時候可沒有人管他了,蘇琦自己也抽出腰刀跟著衝鋒。
衝過土牆,外邊筆直的牆面已經成了斜坡,而中間空地上堆滿了屍體,層層疊疊,數不清到底有多少。
或許人太多,有借同伴遮擋僥倖活下來的,哼哼唧唧地喊著救命。 血水嘩啦啦地流淌著,地面一片濕滑。
元軍一萬兩千兵,大多死於非命。
「痛快~痛快~哈哈哈哈……」笑著笑著,張世傑忽然淚流滿面。
失敗太久,如今大勝,喜極而泣。
楊鎮龍深吸一口氣,按下澎湃的心潮,說道:「樞相,韃虜又有馬軍出營,請鳴金收兵。」
張世傑回過神來,見這部馬軍都是人馬掛甲,知道是伯顏的親衛重騎兵,為免傷亡,便下令收兵。
「直娘賊!」謝先文舉著刀,叫囂道:「賊子莫走!」
傻逼才不走。
但凡還能跑的元軍弓弩手,無不連滾帶爬地往自家大營跑去。
那些輕騎已經安撫了馬匹,卻只在外圍游曳,即便看到宋軍散亂也不敢沖陣。
出了大營的重騎停留在遠處,沒有上前。
宋軍意猶未盡地迴轉,開始收拾戰場。
沒死的元兵,不拘傷勢輕重,全部補上一刀再說。
「雷從天降,是為天雷,雷從地發,謂之地雷,何以攻城,何以略地?」伯顏喃喃自語。
孟祺申屠致遠皆不能答。
以後宋軍城門洞開,元軍敢衝進去嘛?
不敢了你知道吧!
哪怕有人主動獻城,也得先派人過去掘地三尺,防止中了地雷。
孟祺回過神來,問道:「丞相,宋軍收兵,我等何去何從?」
伯顏壓下情緒,說道:「傳令,兩浙各軍退回錢塘江北岸固守,水師各部嚴守江面,嚴防宋軍渡河。
傳令江西李恆,固守南昌,不得令宋軍片板入鄱陽湖。
傳令荊湖阿裏海牙,固守城池,不得浪戰,同時督造戰船,確保大江安全。
傳令廣西答里不罕,若是原地固守困難,可後撤,雲南不得有失,並遣使招降海南。
今日戰況,上奏陛下,並通傳各省軍將及阿術。」
孟祺剛去草擬命令和公文,呂文煥過來,拜道:「丞相,軍心震怖,如何處置?」
「傳令各部,收拾行囊,撤回蕭山縣,著重清點回回炮手,勿得缺失一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所有回回炮盡皆焚毀,不得有殘骸遺存。」伯顏深深地看了呂文煥一眼,下達了命令。
他聽出了呂文煥的動搖,卻不能有所表示,因為降將降兵的數量遠超本部人馬,若是動了呂文煥這個牌面,只怕都要反。
真以為降官不能再叛嗎?
有宋一朝對文官極其優容,想當年靖康年間,張邦昌僭位尚且得免,何況只是投降呢。
這一刻,伯顏不禁有些後悔把范文虎送進死地去了。
呂文煥心情就很複雜,宋軍如此動靜,真的把他嚇著了,但是再投宋國吧,他是武將出身,下場不好說,不投吧,他覺得這樣打下去,只怕元庭撐不了幾年。
同時又有怨憤。
天雷是小皇帝發明,就不說了,軍兵敢死戰可是自古就能辦到的,要是以前都這種士氣,何至於枯守孤城六年而無援?
范文虎該死!
不止是他,大營里的南將都是心思浮動,只是現在缺個帶頭的,也沒人敢吐露心思。
東關驛周圍,宋軍按部就班地收拾著戰場。
謝先文感覺腳下一硬,用刀刨了刨,露出一把彎刀來。
銀制刀柄,鞘鑲寶石,抽開一看,是上好的烏茲鋼。
「嘿嘿,正好孝敬哥哥。」謝先文美滋滋地把刀掛在腰間,正要去搬屍體,卻聽到了微弱的救命聲。
「都頭,有沒死的。」謝先文招呼一聲,順著聲音走了過去。
「莫要大意。」李祥把謝先文護在身後,走到了聲音處。
「救命~救命~」
聲音有氣無力,卻比較清晰,看來底下的人活下來概率比較大。
「來人,刨出來,看看是不是自己人。」呂武下令。
左近軍兵過來,用木杴撥開浮土,露出了下面的人來。
衣甲全是泥,也看不出是自己人還是元軍,眾人都是猶豫。
范文虎吸了幾口新鮮空氣,說道:「我乃和義郡王之婿,御前禁軍副都指揮使,乞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