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別樣的初遇
夜風習習,柳枝拂拂,慘白的月光下,一個藍色的小報亭外發出朦朧的白光,搖搖晃晃,影影幢幢。
老板是個五十歲的男子,正端著一大海碗拉麵,雙眼圓瞪,聚精會神。嘴邊的麵條還有一部分拖在湯水裏,他也忘記了吸吮。
報亭裏麵不知道為什麽沒有開燈,昏昏暗暗中隻有一處光源,忽明忽暗地映著他呆板的臉。
光源處是一個11英寸的小筆記本屏幕,畫麵正放著一個齊腰黑發,白色浴袍的女鬼。
女鬼半邊腦袋,血肉模糊,眼珠掛懸,正緩慢地從紅色的血浴池裏,超級慢鏡頭地爬出來……
配上陰惻惻涼颼颼的背景音樂,男子驚愣得好似一個僵硬的屍體,已經臉色發白,頭皮發麻。可是他依然死瞪著畫麵,完全忘記了嘴裏的麵條已經發涼。
“老板……來包煙!”一個顫抖的女聲突然在耳邊響起。
男子條件反射往後看去,隻見來的是個女孩,也是黑色的長發,白色的長裙,臉色煞白,眼神空洞。
“啊!”男子大吼一聲,海碗“啪!”地一聲掉在地板上,灑了一地的白花狼藉。
他的人也斜斜歪歪地翻倒在地上,心髒嚇地都不知道怎麽起跳。原先坐著的那條塑料凳子,也甩在一邊四腳朝天。
女孩麵部僵硬,依然還是那句:“老板……來包煙!”
男子鎮定下來,一看門口的地麵上,黑色的影子在她身後漆黑可見。
他這才把有彈力的心放回肚子裏,扶著桌子哆哆嗦嗦地站起來,聲音顫抖地問道:“什麽……牌子的?”
“隨便!再來兩罐冰鎮啤酒,也是隨便。”女孩機械地答道。
男子插上電源,小屋子裏頓時亮了起來。
他翻箱倒櫃,迅速用塑料袋裝好女孩要的東西,不耐煩地遞給她,說道:“一共五十。”
女孩付了錢,提著塑料袋,就跌跌撞撞地往錦河的方向走去。
夜風吹著她淩亂飛舞的長發,就像路上遊蕩的靈魂,漸行漸遠。
老板“啪!”地一聲合上電腦,狠狠地罵道:“媽的!見了個假鬼,差點要了老子的命。”
女孩的名字叫梅枚薇,是落馬前市長的唯一女兒。
就在上半夜,錦城市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市長梅澤夫婦在搭載老丈人戚父回宛鎮的高速公路上,撞上大貨車,車爆人亡。
剛知道這個消息,梅枚薇正在宛鎮的鄉下度假。
她和姥姥大哭一場後,兩人就連夜由梅枚薇騎著自行車,搭載著戚母去了現場。
等她們趕到那裏,隻看到一輛漆黑冒煙的空車架子,到處散落著碎玻璃和焦黑未燃盡的汽車零件。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焦糊味道。
負責人說屍體已經移交到殯儀館,現在無法探視,隻能等到法醫做完了屍檢報告。
因為就在一個小時前,一封匿名信出現在省紀檢委辦公廳,信裏列舉了梅澤在職位期間受賄的時間地點和數額,並涉及到吸食毒品。
梅枚薇隻覺得像被誰扔在了黑色的西伯利亞冰原上,除了無邊黑暗和嗖嗖刺寒,她什麽也感覺不到。
她的臉白的像死人妝,嘴唇哆嗦著,全身血液變成了尖細鋒利的鋼針,每根血管都極度地濃縮,密密麻麻地插滿了心髒。
她轉身就跑了,風掛著她臉上的淚水,就像鐮刀劃過的血痕,所有的震驚,悲傷,絕望,痛苦都壓抑著她崩潰的神經。
她需要奔跑,一直跑,逃掉這個噩夢,逃掉這一切……
夜晚的錦江彩燈璀璨,火樹銀花。輝煌絢爛的遊艇筆直地遊蕩在濃黑的水麵上。河水洶湧地拍打著河堤,“呼嘩”作響。
梅枚薇站在錦江大橋上,摸著橋墩上還刻著父親名字的石碑,喃喃地說道:“爸爸,這就是你嘔心瀝血堅持的事業嗎?可是現在,誰還能替你說句公道話,誰還能記得他們曾經歌頌過的那些豐功偉績?你覺得值得嗎?”
梅枚薇站起來,疲憊地趴在橋欄上,眼淚嘩嘩地流,滴入滾滾而逝的河水,一切傷心和痛苦隻有這無邊的黑夜與她承擔。
她拿出一瓶啤酒,用力拉開小金屬環,忽地把底朝上,把盡數冒著泡沫的酒水嘩嘩地倒入橋下。
“爸爸,我敬你!”
她又拿出另一罐,吸著鼻子說道:“爸爸,今天我很難過,請允許我淘氣一回,不聽你的話,嚐嚐你喜歡的美味。”
她仰起頭,也不顧沁涼的酒水灑了一脖子,就“咕咕”地一口氣全幹了。
然後她把罐子一甩,大口大口地咳嗽起來,眼淚也流得更猛烈了。
梅枚薇頹廢地滑坐在地上,背靠著橋欄,像一個走失地小孩,無助,惶恐,傷心,絕望,所有的負麵情緒排山倒海般湧了出來,壓迫她急切地想找一個地方發泄。
她掏出那包香煙,抽出一隻,哆嗦著點燃,腥紅的火星像怪獸的眼睛一閃一閃。
這是梅枚薇長這麽大第一次抽煙,苦辣刺鼻的煙霧並沒有讓她放輕鬆,也沒有塞神仙的感覺,反而自己更難受,好似有人在掐著她的脖子,沒法呼吸新鮮的空氣。
她懊惱地把剛燃一點的煙頭,使勁往後上拋。煙頭帶著一線紅光,掉入身後的橋下。
梅枚薇急促地喘息著,雙手驅散著煙霧,好讓自己能正常呼吸。
“該死!”橋下傳來一個惡狠狠地咒罵聲。
濮陽洲身為SC組織的領主,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倒黴窩囊過了。
他是不久前臨時躲避在橋下的,黑暗狹窄的地方本來沒有容腳之處。他看到有人追來,以為是跟蹤他的那夥人,隻好悄無聲息地掛在橋身側麵,沒法動彈。
誰知道,他先是被人無辜地潑了一身酒水,還沒回過味兒來,頭上又莫名其妙地砸下兩個酒罐子,最後還要忍受火燙的煙頭。而對方居然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而且是一個沒有邏輯的瘋女人。
不一會兒,一個利落的黑影就從橋下翻上來。
梅枚薇就感覺自己脖頸一緊,就被人從後麵像抓小雞一樣提了起來。
“Shit!你要死要活滾遠點兒!”濮陽洲毫無風度地暴喝起來。
梅枚薇聽到男人的聲音,搖晃著腦袋抬起頭,眼睛潤漉漉地看著來人,像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獸。
“爸爸,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丟下我,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那我們趕緊回家吧,媽媽一定等著急了。”梅枚薇踉蹌著要爬起來。
“姥爺還說明天帶我去釣魚呢,天太晚了……我今天就不去鄉下了,你幫我給姥爺說……我明早不睡懶覺了。”梅枚薇開始東倒西歪,胡言亂語。
男子全身濕透,頭發還滴著水珠,全身散發著濃濃的酒氣,再體麵的衣服都變得很狼狽不堪。可是還要無奈地承受著陌生女人的瘋言瘋語,鐵青的臉色十分難看。
梅枚薇裂開嘴一笑,心裏納悶哪裏出來的怪人。麵容倒是挺冷俊絕倫的,可是那豎立的龍眉,通紅的雙眼,無不昭示著已經爆發的殺氣。
梅枚薇腦袋已經有些發熱,暈乎乎地還是搞不太清楚情況。
她伸出軟趴趴的手,捏著男子的臉蛋,打著酒嗝,傻乎乎地問道:“嘿嘿……原來認錯人了,不是爸爸來啦。不過這位大俠,這麽晚了你還要遊泳啊?”
橋上的風也呼呼地刮,搞的梅枚薇的頭發毫沒形象地亂飛,把她的臉也忽明忽暗地遮了一半。
突然,她感覺胃裏一陣火燒火辣的灼熱,有什麽東西直接要破喉而出。她難受地捂著嘴,閉著眼睛深長地呼吸著空氣,使命地忍住這份惡心的感覺。
濮陽洲見狀,知道情況不妙,也來不及計較剛才的爛賬,閃電般就跳到橋的對麵。
果然,不到十秒的時間,軟癱如泥的梅枚薇就扶著橋欄,哇哇地大吐起來,刺鼻的味道隨風彌漫開來。
濮陽洲眉頭皺地更厲害,他厭惡地眯著眼,咬著牙迅速離開了這個慘烈的現場。
梅枚薇發泄完,覺得身體和心情也輕鬆了許多,意識也漸漸開始回籠。
她甩甩還有些懵懵的頭,發現剛才在身邊的那個男人已經不見了。
“真是見鬼!”她小聲地嘀咕,一步一步地又沿原路返回。
不遠的兩個街道路口,一輛金黃色的凱迪拉克CTS從遠處奔來,精確地停在了濮陽洲的身邊。
“嗨!阿洲,我已經把你老爹那夥人引開了。”南瑉眉目彎彎,輕鬆地炫耀著。
濮陽洲麵寒似水,並沒有任何反應,眼睛死死盯著錦江大橋的方向。
“我辦事你放心吧,絕對不會拖泥帶水。他們不會再跟過來的,你不用那麽警覺。”
等到南瑉回過味兒來,目瞪口呆地上下打量著他,驚喜地大叫道:“哇靠!誰這麽牛,敢把你弄成這樣?老子佩服死他了。”
濮陽洲眼利如刀地射向他,頓時周圍的空氣都陡寒幾度。
嚇得南瑉滿臉堆笑地縮了縮脖子,很識相地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梅枚薇一邊走一邊拍著自己的腦袋,自己心情倒是比來的時候舒服了很多,恍惚間好像碰到了一個晚上遊泳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