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雲中界的心靈之道
天山主峰接近山巔的地方常年雲霧繚繞，雲霧中夾雜著淡藍色和紫色的星光，夢幻而綺麗。雲霧內有一片墓地，但是葬的人很少，只有寥寥幾塊墓碑。其中最靠外的一塊墓碑之下葬著一具中等大小的棺槨，棺內平躺著一名身穿紫色袍服的老者，老者面色略顯蒼白，頭髮卻烏黑且富有生機。就在洞虛道人喟嘆之際，這名老者的嘴角似乎微微上翹了一點。
青雲離開了洞虛道人的洞府，並且未來的一段時間都不會再來了，因為師父說自己有所領悟，需要閉關一段時間，並囑咐自己如果修行上有問題，可以去請教掌門師兄和道易師兄。走在下山的路上，青雲給自己近期做了一個小小的規劃，首要的目標還是提升靈性水平，其次則是推演新的弈法和熟悉天山派各處，後者還需多多仰仗林晚秋等四代弟子。
回到院落之後，青雲看到白溪正在庭院中自在悠閑地散著步，並時不時用嘴梳理下羽毛。白溪聽到開門聲，慢悠悠地抬起了頭，看到是青雲回來了，於是振翅而起，飛撲了過來。青雲穩穩噹噹地接住白溪，並自然地撫摸著說道：「我們人類只需要服一枚精氣丹就可以幾天不用吃飯，倒是你需不需要吃些東西補充身體消耗？」
白溪聽罷人性化地歪頭看向青雲，然後輕輕搖了搖頭，又趴了下去。青雲揶揄了一下道：「還是天地異獸血脈厲害，不僅靠睡覺就能慢慢提升實力，而且連飯都不用吃，嘖嘖嘖。」話音剛落，青雲感覺自己的手被輕輕啄了一下，顯然是來自白溪的抗議。
接下來幾天青雲都在有規律地修行中度過，每天吸納身體中的靈性、推演天人弈法，然後再去木牌中接受實戰訓練。若有閑暇便去臨池、撫琴，或者同白溪一起玩鬧，日子雖然平淡，但他卻樂在其中。
四天之後的上午，青雲正在蒲團上打坐調息，沒有深入修行，因為一天前林晚秋傳音說今天要來拜訪一下自己——以檢查自己修為的名義。
巳時初刻，林晚秋如約而至，青雲懷抱著白溪與其在庭院中相對而坐。林晚秋看著白溪在青雲懷中一臉享受的表情，不由撅起了嘴，然後沖其伸出雙手。青雲會意地輕笑一聲，配合著將白溪向林晚秋扔了過去，然後白溪在不明所以之中被林晚秋抱住。發現自己已經易主的白溪正想掙扎一下，突然感覺到身前的氣息有些熟悉，旋即安靜了下來，繼續享受林晚秋的撫摸。
林晚秋看到白溪在自己懷裡一樣是閉目享受，不由抿嘴輕笑，笑容清麗無方，如同四月的春風般和煦醉人，青雲也看得微微一愣。
「小師叔，這幾天修為有沒有精進呀？」林晚秋撫摸著白溪的羽毛，笑著問道。
青雲如實答道：「前兩天已經突破到若愚境了，現在正在鞏固修為，熟練靈性。」
「這就突破了？」林晚秋張了張小嘴，驚訝道：「小師叔你是人嗎？」
「這很快嗎？我感覺是醉仙釀和肥遺血肉精華的功效。」青雲略顯疑惑地說道。
林晚秋搖了搖頭道：「醉仙釀確實神奇，肥遺血肉精華不過與仙釀相當，但是當時我在守拙上境突破境界時也服用了醉仙釀，最後用了十三天，玄律師兄是十五天才突破的，其他的師姐師兄們都沒有低於二十天的。」
「這……」青雲也有些驚訝，自己開靈達到了守拙上境之後一直未曾修鍊，直到篝火晚宴之後才開始吸納靈性，如此算來自己短短三天就突破了境界，難道自己真是天賦異稟？還是得益於父親的天人封印？
「算了，不管了，反正前幾個境界對於咱們天山派的弟子來說本來也沒什麼難度，今天還要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呢！」林晚秋擺了擺手，略顯興奮地說道。
「哦？好玩的地方？」青雲一臉警惕地問道。
「你那是什麼表情！本姑娘難道還能騙你嗎？」林晚秋翻了個白眼道。
「呵呵，那就勞煩玄心師侄了。」青雲轉而笑道，並沒有說自己擔心被她設計。
林晚秋從座椅上一站而起，雀躍地說道：「看來今天又不用做功課啦！」
青雲微微汗顏，敢情自己成了這小姑奶奶的擋箭牌，專門用來規避功課。不過青雲倒是對掌門真人再度升起敬佩之情，如此活潑跳脫的女兒平時能讓其乖乖地完成功課，實在是不比推演天山上星勢容易多少。
「走吧，走吧，待在屋子裡有什麼意思？」林晚秋催促道。
「好，請師侄帶路。」青雲也隨之起身道。
兩人離開了青雲的居所后，穿過內門弟子居住區和一段街市，來到了天山城的北門前。林晚秋停下腳步道：「這是天山城的北門，此門禁止凡人通行，不過小師叔現在已經是若愚境界的大大大修士了。」說完嘻嘻一笑。
「若愚境界的大大大修士？」青雲心中苦笑，但是嘴上還是老老實實地說道：「不敢不敢，比起玄心師侄還差得很遠。」
林晚秋雙手叉腰傲然道：「小師叔你別看咱們天山派隨便抓個人就是鬥力境以上的水準，要是放眼九州各大門派，達到這個境界的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尤其是傳承不完整的散修和小門派，若愚境已經很不錯了，要是達到『小巧』或者『用智』境界，那已經可以開山立派、稱宗做祖了！」
青雲極力剋制住想翻白眼的衝動，這小丫頭後半句倒是值得借鑒，但是什麼叫「抓個人就是鬥力境以上的水準。」難道自己不是人嘛。
「嘿嘿，不逗你玩了，咱們出去看看吧！」林晚秋嫣然一笑道。
隨後二人徑直出了北門，百十步后便停在了一處山崖之前，空中雲霧瀰漫，極盡目力也看不了多遠。青雲沒想到北門之外便是斷崖，心中迷惑，不知林晚秋所謂好玩的地方在何處？而這北門設立的意義又在哪裡？
林晚秋跑到斷崖邊，伸手向身後的青雲勾了勾，笑道：「好玩的地方就在這，來呀。」
青雲隨即走上跟前，不小心踢落了兩塊碎石，他順勢向下望去，只見斷崖下也是一片雲霧。那兩塊碎石一路翻滾下去，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內，半晌也沒傳來落地的聲音，顯然這裡深不見底。這時林晚秋伸手輕輕一推青雲，雖然沒用太大的力，但卻發了巧勁，使青雲一下子失去平衡，向斷崖下跌去。
青雲感到身後有推力時，便知道不好，但是也無可奈何。他在空中正欲施展天人弈法中的輕身之術，卻發覺已經快落到底了，底下是一座圓形的道台。
「糟糕！」青雲吃了一驚，此時施展輕身之術只怕也來不及卸力了，而飛行御空之術至少要鬥力境界才可以推演完成，更不要說熟練使用了。就在青雲焦急無比地下落時，突然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力量，然後自己便輕飄飄地踏在了道台之上，沒有受到一點急速下墜帶來的衝擊之力。就在青雲迷惑不解時，林晚秋懷抱白溪在他的身旁飄然落下。
「嘿嘿，神奇吧！」林晚秋小脖一昂得意道。
青雲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道：「神奇是神奇，玄心師侄你剛才可要嚇壞我了。」
林晚秋嬉笑著回道：「這裡是我們天山派祖師開闢的小世界，裡面的法則與外界有很大的不同，在這裡速度、距離、重力都被扭曲，你以為是在飛速下落，其實我們只是正常地往前走而已。」
「這麼神奇？」
「那是當然了，要知道開闢這裡的可是一、二代聖人境界的祖師，其中還有星月祖師這樣震古爍今的大修士，若非我們立派時間較短，此處還方興未艾，這『雲中界』至少也不會遜色於九霄雲戶宗的『星流界』。」
青雲心中微動，有些不解地問道：「咱們天山派開宗立派一千五百餘年，為何還算立派時間較短？」
「一千五百年還長嗎？一位坐照境界的聖人不受太嚴重的傷可以活數百年，我們天山派目前只經歷了三代聖人傳承，而大熙王朝開國二千四百年，至少經歷了五代聖人傳承，而九霄雲戶宗三千年前便舉宗遁世，更是不知道經歷了多少代傳承，我們立派還不算晚嗎？」林晚秋倒是難得耐心地解釋著。
「這麼一對比倒還真是。」青雲邊回答邊打量起四周來，發現依然是雲霧瀰漫，倒是與雲中界之名相稱，只是不知這雲霧中還有什麼去處，於是問道：「這雲中界都有何處可去？還請玄心師侄解惑。」
林晚秋雙眼直勾勾盯著前方，帶著毫不掩飾的崇敬和嚮往之情道：「雲中界的框架乃是星月祖師所搭建，星月祖師將其領悟最深的心靈之道融入到此界中，因此只要是得到雲中界認可的天山弟子，想看到哪裡就能看到哪裡，想走到哪裡就能走到哪裡，一切的基本規則包括速度、距離、方向、位置、重力、物質結構等在此都將服務於心靈。」說完林晚秋右手向前一伸，只見道台前方雲霧退散開來，一道偉岸的石橋憑空出現，向前延展而去。
「這是心靈之道的大成境界——相由心生。」林晚秋有些迷醉道，但是瞬間便清醒過來，接著嚴肅地說道：「星月祖師將心靈之道融入此界還有一層用意，那便是篩選弟子。」
青雲震撼地看著林晚秋憑空造物，有些不解道：「這雲中界還有篩選弟子的作用？難道是測試靈性？」
「不，靈性往往只能決定弟子的下限，像我們七大道統傳承一般對靈性要求並沒有八大門派高，但是最後弟子們的成就卻在門派之上。道統完整的傳承自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便是弟子們的道心。」林晚秋完全不像平時那般活潑跳脫，此時顯得十分莊重。
「道心？」這是青雲第二次聽到這個詞語，第一次是在與師父初次見面，聽到他讚揚掌門真人時。
「道心所指不僅僅是向道之心，還包含有天地義理的意思。人不是生來就有道心的，也不是一心向道就有道心的，而是通過修行、歷練、生活等各種途徑所樹立起來的，既是一種認知，又是自己行為的準則，還是自己存乎於天地間的見證。」林晚秋頗有見地地說道：「比如我父親救困濟貧的俠義之心、酒師叔遊戲紅塵的赤子之心、玄律師兄秉持規則的守正之心，這些都是道心。」
「原來如此，那玄心師侄的意思是雲中界可以測試出弟子們的道心？」青雲若有所思道。
「不止如此，雲中界可以從根本上鍛煉、磨礪弟子們的道心。」林晚秋嚴肅地囑咐道：「在這裡幾乎每一名弟子都具備『相由心生』的心靈之道境，所以如果道心不堅，會在此界中迷失自我，漸漸地沉迷於心靈的創造能力，最後不願返回現實世界，道心失守而終生難有寸進。」
青雲之前看到了林晚秋在沉迷之後毅然清醒的狀態變化，此時已經完全理解了，只是對這雲中界磨礪方法的選擇有些不解道：「這樣的磨礪是否太過剛硬，萬一弟子迷失於此，那豈不是宗派的一大損失？」
林晚秋輕嘆了一口氣道：「我們需要的是聖人，只有聖人才能將道統完整地傳承下去，一旦有一代聖人出現斷層，那我們的道統傳承基本也要斷了，除非再次出現天涯太祖師或者星月祖師那樣的人物。」
「所以在道統傳承之中，一百個晉陞無望的『具體境』真人也沒有一個初入『坐照境』的聖人有價值。之前我以為不過是為了傳承不斷，在晚宴上通過酒師叔得知異獸秘聞才明白，道統的傳承就是人類的傳承。在守護一方的使命面前，只要不淪為魔道，一切的感情和倫理都要為其讓步。如果有一天我無望成聖，那我願意讓出一切資源輔佐有天資的弟子，哪怕獻出生命。」
青雲聽罷也是心情沉重地喟嘆了一聲，他沒想到天真活潑的掌門之女，天山派的明珠，竟然已經有如此的覺悟。
「好了，不說這些了，小師叔你也嘗試一下吧。」林晚秋嫣然一笑，變回了天真活潑的狀態，對青雲眨了眨眼道：「我在前面等你哦。」話音方落，她向前邁出一步，突然消失在了青雲眼前，直接出現在雲霧相隔的另一方道台之上。
「心靈之道，相由心生。」青雲突然想起初入師父洞府之時經歷的三重幻境，暗自道：「這似乎與父親留下的天人封印相似。」他抬起頭向前方看去，頓時發覺在心靈的作用之下，這些雲霧再也無法阻擋自己的視線了。
青雲看破了雲霧的阻礙，洞悉了心靈之道的奧秘，心中暗道，「那麼距離呢？」於是心神一動，邁步向前方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