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情非生死
聽他如此一說,比簫卻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笑得更加猖獗,“以前我總也不能理解為何同樣是比翼鳥一族的公子,為何他就是受萬人敬仰,成就碧落無上榮光,我卻是無人問津整天生活在陰暗裏的可憐蟲,原來終究是親疏有別,什麽憐我孤苦,你不過就是謀害親弟卻還要裝得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這麽久以來,你聽我喊你父親心裏是不是很痛快?不過,想來你有了如今的下場也算是你罪有應得,我父有靈,今日我倒是陰差陽錯地替他報了這血海深仇,也好,本想著該不該留你活口,現在倒不用再猶豫了,今天在場凡是知曉當年真相的,我比簫一個不留!”
見他死性不改,前族長也顧不得什麽風範了,他幹脆怒罵道:“孽子,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當年你父犯下十惡不赦的大罪,長老感念我族血脈單薄才留你一命,你卻顛倒黑白,欲陷我族於生死境地,枉顧萬千族人性命,如此不仁不義,我當年真不該動了惻隱之心,才為我族埋下了你這麽一個禍患,如今,教我有何顏麵麵對我族先人?”
“嗬,怎麽,你後悔了?不過也沒有關係,反正你馬上就要下去了,到時候跟那些老家夥慢慢解釋就是了。”說著,他不甚在意地撣撣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勾唇一笑,“好了,我也不跟你們囉嗦了,這碧落之巔從今天起就由我比簫正式接手了,至今日,所有比翼鳥一族的族規一律廢除,新的規矩,就一句話,順者昌,逆者亡,凡是歸順我比簫的,以後就隨我一起跟著少君傾覆天下幹一番宏圖大業,不情願的,盡管跟著你們的前族長大人,一起下地獄請罪好了。”
比簫最後一字剛落,眾人便如炸開了一般,幾個老家主對當年的事情倒是知根知底,可更多的卻是對當年一無所知的族人,再聯係到今天的一切,眾人卻是真的不知要如何處理了。
或許在場唯一一個算不上關心比翼鳥一族未來的人,便是翼笙夫人了,她唯一放在心上的,向來也就比襄而已,她極緩極緩地,一步一步走到比簫麵前,紅唇親啟,“剛剛那丫頭說的,你殺比襄兩次,究竟是什麽意思?是不是他回來過了?”
看她都到這個關頭了心心念念的還是比襄,比簫隻覺得心裏一陣天翻地覆?為什麽?他到底哪裏比他差了,為什麽一千年的陪伴都抵不上當年的寸許心動,為什麽她的心裏隻有比襄,那他呢?他又算什麽?想著,他突然笑了,竟似是帶了一種毀天滅地的悲涼,淒愴,“笙兒,為什麽到今天你還是看不到我呢?他有什麽好?他愛的從來都是荊涼,而不是你,你不要在執迷了,看看我,看看你麵前的這個人,我才是伴你千年歲月的給你無限寵愛的人!我才是那個從裏到外滿心滿眼都是你翼笙的人,為何你要如此不公平?難道就因為他是比翼鳥一族的大公子嗎?”
看著他眼裏的猙獰,還有受傷,翼笙夫人隻顧著搖頭,她近乎呢喃地開口,再沒有了剛才的那種堅定,“我也不知道,我隻想知道比襄在哪裏,你告訴我,他在哪裏好不好?”此時的翼笙,在沒有了碧落之巔第一夫人的尊貴與優雅,她就像是一個迷途的孩子,雙眸裏滿是無措與迷茫。
比簫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緊緊地絞成一團,纏繞得他險些透不過氣,連呼吸,都是他不能承受的沉重,明明已經猜到了答案,可還是想親口聽她說出來,其實在翼笙麵前,他也隻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在心愛的姑娘麵前會緊張的青澀少年,他握了握有些發顫的手,寬大的青色袖擺遮住那攥到發白的骨節,“好,你若想知道,我便告訴你,從來,比簫都是不會拒絕翼笙的,對嗎?”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其實你早就見過他了,之前隨木姑娘來碧落之巔的覓音公子,還記得嗎?雖是變了當初的模樣,但依然還是讓我從骨子裏厭惡啊!”
比簫話落,翼笙的身子狠狠地顫了顫,當初那個一身青衣的男子,她如何不記得,雖不過幾麵之緣,可是,她就是覺得每個擦肩而過都讓她心顫,隻是,他真的是比襄嗎?
要說還有誰比翼笙更震驚的,那便是比瀾了,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不讓自己倒下,這麽一朵傲立枝頭的芙蓉花,就因為這麽一個近似於玩笑的陰差陽錯,而終於狠狠跌落枝頭,不過一瞬,便零落成泥,她怎麽也想不明白,好好的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自己熟悉千年的父親一瞬與全族反目,而那個她千年來首次心動的男子,竟然與母親有著這樣的關係,更甚於和自己的這種割舍不斷的血肉聯係,那麽,他到底是自己的誰?心上人?父親?不管哪一個,似乎都太可笑,可笑到此刻連呼出的空氣都是滿滿的痛。
“不可能,你騙我的對不對?他怎麽可能會是比襄呢?他又怎麽可以是比襄呢?”翼笙一步一步後退,最後禁不住跌坐到地上,那層疊而厚重的裙擺散落一地,似是一朵開敗到極致的蓮,想要凋殘,卻偏偏拖泥帶水地兀自掙紮。
“嗬,笙兒,你怎麽還不明白呢?在這世上,我最不願欺騙的人,便是你,所以,我又怎麽可能會對你說謊呢?不若,你問問這位木姑娘,看看我說的對不對。”他似是想拉她起來,但又不知想到什麽,幾次伸出的手都收了回去,最後幹脆直接交疊著背到身後,隻餘那點滴的血色在青色的衣擺裏浸成漸變的黑。
聽罷,翼笙夫人艱難地抬頭,似是抓住了最後一棵救命稻草,她雙眸緊緊地盯住木姑娘,許是被她這樣的眼神看怕了,木姑娘抿了抿唇,極小心地開口,“他說得不錯,覓音便是輪回千年的比襄公子,但前世的事,他早已忘記了,而且,”說到這裏,她頓了頓,艱澀地開口,“比簫為了重回肉身,已經用縛魂索抽盡他一身鮮血,所以說,他如今已經,已經不在了。”話落,木姑娘憤憤地看向比簫,眸裏的凝重與哀傷瞬間化為滿腔的恨意,“他千年前為你所害,千年後,又是因你一己私欲而命喪黃泉,你究竟有沒有心?”許是太過激動,木姑娘不禁伸出粉嫩的小手顫抖地指向比襄,在旁人看來,她這是因為好友被害而心痛的顫抖,而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僅僅是她為自己高超的隨時隨地掌控情緒落淚不是奇跡的演技而嘚瑟得不能自已的後遺症而已。
“心,我要心幹什麽?拿來隨便給人糟踐的嗎?”他似是看到翼笙夫人的身子狠狠地震了震,細看卻是什麽也沒有,不禁搖搖頭,他終究還是改不了多想的毛病,那哪裏是奢望就得到的,輕咳一聲,他勾勾唇角,“也罷,跟你說再多也是浪費唇舌,我就不浪費時間了。”輕輕掉轉身,他狹長的眸看向碧落一眾,“我還是那句話,順者昌,逆者亡,願意跟著我的,就到我身後來,不願的,那便不願好了,我也一向不大願意強迫別人。”
“放肆,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莫非你還想顛覆了我碧落不成?當年你父親落得如此下場,如今你還想走他的老路不成?”老族長見他這等模樣,哪裏還忍得下去,隻不過,若是太上長老親自裁決,他自是難以插手,到時候,這孩子就真的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那他如何對得起父親當年的囑托?
“放肆?我看放肆的是你才對,如今我才是碧落之巔的族長,你以為你還是當年那個讓我唯命是從的父親大人嗎?嗬嗬,有些人真是天真。”說罷,他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太上長老,“你以為你不說話我便不知道你打的什麽算盤?事到如今,若你們還認為靠比翼一族的秘法就可以扭轉一切,那便是真正的可笑!”他長袖一揮,一道墨綠色的光幕過後,一眾青衣族人包括十大家主在內瞬間如被攝住神魂一般僵直不動了,臉上表情各異,卻是真的被凍結在了原地,轉而,他勾唇笑笑,“你們說我天生反骨,不配做比翼鳥一族的族人,可誰能想到,比翼鳥一族時空禁術的最高秘法——禁魂術,卻隻我比簫一個人練成了,難道,這還不足以證明我才是這碧落之巔真正的天縱之才嗎?現在,我要你們好好地看著,我是怎麽一步步走上這族長王座霸業千秋,又是怎麽把你們奉若神明的太上長老狠狠踩在腳下!”話落,他自袖中猛地甩出一條漆黑的長鞭,太上長老不防被他強勁的力道甩到地上,隻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要散了,“怎麽樣?我的太上長老?這戮神鞭的滋味還不錯吧?其實這也怪不得我,按說你手中確有對付我的至寶,若你出手我確實毫無抵抗之地,不過,說讓我背後有少尊殿下呢?所以說,你們注定沒機會了。”然他話落,整個人突地僵住了,似是太不可置信,他廢了很大的力氣才低下頭來,隻見那厚重華服掩蓋之下,突地探出一把鮮血淋漓的刀尖,在這普照的天地,往外冒著一股子森寒的冷氣,直教整個空氣,都要凍住了。
他想,不是他不夠強大,隻是終究,算漏了她的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