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帝王長情
聞言,靈綃幽藍的眼眸驀地一縮,隻覺比之三百萬年前神魂俱碎更甚的疼痛,自四肢百骸悄然席卷至心口,死灰一般的絕然。
她幾乎是瘋了一般撲到那人麵前,鮮血淋漓的手死死抓住他華麗的前襟,失聲吼道:“你說什麽?有本事再說一遍,誰的喪鍾?”
這一刻,沒了蝕骨風姿,她猙獰得像一個地獄而來的魔鬼,襯著頸側不及完全退散的幽藍龍鱗,帶著嗜血的殘忍,莫名滲人。
見此,那人下意識後退一步,卻因著她狠厲的眉目而硬生生止住,近乎輕顫道:“不隻我一人,很多人都懂,這個鍾聲,乃是人間帝王薨逝才會敲響的喪鍾,聲穿王土萬裏,以昭國喪。”
聞聲,靈綃眸間幽光更甚,她手下一緊,似是不甘到:“如此,你又怎知是東陵喪鍾,為何不是其他兩國?”
那人隱隱猜想到什麽,似是斟酌一般,才試探性地開口:“姑娘有所不知,這喪鍾甚有講究,若是壽終正寢年逾天命之年的帝王,喪鍾有九重,寓意九五之尊,而天壽早夭的帝王,則要少一重,隻得八聲,放眼三大帝國,除南楚北燕的帝王之外,隻有東陵帝,年不過三十而立,是為早夭之象,不全帝王之禮。”
這一刻,唯一的希望破滅,靈綃清晰地聽到腦海內繃到極致的一根弦應聲而斷,幾乎是失了力氣,她頹喪地癱坐到地上,鮮血淋漓的指尖下意識撫上空落的心口,她失聲嘶吼道:“你放肆!東陵帝未銘 乃是天授的帝王,豈是你輕言能咒?他文武全才,治國有方,怎麽可能早夭?那要天道有何用?”
話落,她極盡悲涼地一笑,死寂的藍眸之中,驀地便多了一分難言的柔軟:“我的未銘,是東陵乃至三國最年輕有為勵精圖治的君王,他哪裏會就此放開他的臣民?還有,他答應過我,要等我回去,給他一個答案,怎麽可能言而無信丟下我一人?”
此刻,她幾乎是失心一般的癲狂,鮮血淋漓的手撫上頸側的龍鱗,她下意識收緊,指尖深深掐進血肉之中,青色的經絡凸起之際,帶著厲鬼一般的猙獰,無意識地下滑,她恨不能一片一片拔下那幽藍的龍鱗,幾近瘋狂道:“我知道了,未銘肯定是不願見我如今這般模樣,他肯定是怪我為了真龍之體的傳承而丟下他一人,若是我不要這一身龍鱗,他是不是就會回來?”
靈綃不知道她在問誰,但當她抓起鮮血淋漓的幽藍龍鱗遞到起先說話的那人麵前之時,那人麵色一白,幾乎是幹嘔著後退一步。
見此,靈綃秀眉一皺,似是不解道:“怎麽,你很害怕?你也覺得這一身龍鱗很是醜陋不堪對不對?那你幫我,幫我一片一片拔下來。”
她無意識地觸上血肉模糊的頸側,正待下手,有人終於看不下去了。
一襲墨藍長衫落地,昭月幾乎是跪在靈綃身前,瑩白的指尖輕顫著拉下她自虐的手,他從未如此柔和地說道:“綃綃,乖,不要這般傷害自己,未銘他還在,在建水皇宮等你回去。”
靈綃卻是搖頭,她死死抓住未銘輕顫的手,幽藍的水眸看著他蒼白的臉,近乎央求道:“你騙我,未銘他就是走了,他不喜歡我這一身龍鱗,昭月,你幫我拔下來好不好?”
聞言,昭月隻覺眸間一片濕熱的朦朧,連她熟悉的眉眼都漸漸模糊不堪,似是用盡全力,他喉間溢出一抹沙啞的笑,近乎寵溺道:“乖,昭月從不會騙綃綃,是那人瞎說,未銘他在,一直都在,在等你回家,聽話。”
一道水光自眼角落下之際,昭月萬分憐惜地撫上她鮮血淋漓的頸側,掌中白光一閃,她頸間的幽藍龍鱗悉數褪去,隻餘幾道殘破不堪的血痕,隱約見骨。
極力忍住內心幾乎抓心撓肺的徹骨之痛,昭月牽起嘴角,柔聲道:“好了,綃綃,現在與以前一樣美,未銘他,肯定喜歡。”
聞言,靈綃眸間莫得綻開一抹淺笑,她不自覺摸了摸頸側,爾後點點頭,近乎乖巧道:“昭月,還是你好。”
見此,昭月掌心向後移寸許,正待劈下,卻聽得身後倉贏不緊不慢道:“昭月,你信不信,你如此做來,她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你。”
話落,他稍稍一頓,繼而開口:“你一時不忍,讓她沉睡,但她不能沉睡一生,若是醒來,你該如何麵對她?既然你昭月能想到這一點,那麽你便也知道,未銘對她的重要性。”
聞聲,昭月極盡諷刺地一笑,幾乎無聲道:“你覺得她現在這癲狂的模樣,我還有其他的選擇?”
“當然有,讓她麵對,若是麻痹,未銘,那才是真的毀了她。”倉贏不緊不慢道。
看著下方甚是凶殘的靈綃美人,枯坐一夜的木姑娘遺憾地搖頭:“又是一對癡男怨女,可惜了那樣氣度不凡的未銘帝,竟然是早夭的命。”
這話卻是不假,未銘雖則年輕,但如靈綃所言,文武全才,勵精圖治,是東陵臣民的一大福祉,關鍵作為一個帝王,難得他有一人真心的覺悟,並非色令智昏之流,是一個難得的明君。
隻可惜,天妒英才,情深不壽。
聞言,刑大公子瀲灩的桃花眼無聲一斂,不動聲色地看一眼感慨萬千的木姑娘,他諱莫如深道:“天命使然,輪回有道,未銘此生夭壽,相思苦短,下一世,必是萬古流芳,一世長寧。”
話落,刑大公子指尖觸上木姑娘腰間的半水天地,拂袖間,一道月華一般的結界托著小金魚向身後幽遠的龍帝神墓而去。
對上木姑娘錯愕的眸光,他清淺一笑,近乎寵溺道:“放心,這下沒有人跟你家小金魚爭奪這龍帝傳承了。”
當然,他沒有明說的是,附帶一道他的神念,她家萌寵絕對是開掛的存在。
聞言,木姑娘乖巧地點點頭,再無後顧之憂,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接著看戲,雖然,這可能有些不厚道。
下方,跪在塵埃之下的昭月,萬分憐惜地看著身前癲狂的靈綃,不自覺伸手把她摟緊,盼了百年的親近,在這一刻荒誕無比。
唇角扯了扯,他終究沒有勇氣,去剝離開那般慘烈血腥的事實。
見此,倉贏眉梢邪肆一挑,幾近諷刺道:“昭月,你若不能,那便由我來說。”
一襲華麗錦袍的倉贏看著下方眸光渙散的靈綃,不緊不慢道:“靈綃,我知道你是清醒的,你隻是瘋給自己看,接下來的話,我隻說一次,聽與不聽,由你決定。”
話落,見靈綃明顯一顫,他頓了頓,繼而溫聲道:“並非我倉贏冷血,對你殘忍,而是,你靈綃比起自虐更需要一個真相,關於未銘。”
“眾所周知,人間帝王乃是天龍之子,血脈尊崇,龍息鼎盛,而你,不過是龍族與鮫族的混血,龍族血脈之力不純,三百年前,你神魂被海殷一掌劈碎,後被雲遊的道言尊者所救,雖則修複了神魂,然則根基受創,卻是再無化龍的可能。”倉贏不緊不慢道。
見她沉默不語,倉贏眉目一斂,繼而開口:“本是絕望之際,卻不想一本秘法讓你柳暗花明,自從得知可借由尋常龍族之魂力修複根基,煉成無上真龍之體,你便開始在海上截殺龍族和蛟龍一族,吸取其龍珠之內的魂力,但是,這有一個明顯的弊端,便是龍珠之內的魂力太過暴虐,且不夠純淨,所以,一年前,你找上了東陵帝,未銘,對不對?”
當然,倉贏也隻是隨口一問,沒有想過她會回應,他薄唇微勾,不緊不慢道:“以未銘的真龍之體,來淨化暴虐的龍珠,從而為你所用,更甚者,未銘的的真龍之體,對你也是有百益而無一害。一年來,你與未銘朝夕相處,自以為天衣無縫,可不曾想,他未銘有一位摯友,堪破天機。”
“東陵第一畫師,公子言徵,命格不凡,以畫觀微,筆落乾坤,袖裁日月,入宮為你作畫之際,他曾言,你乃未銘大劫,但未銘卻是一笑置之。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注定早夭,天道不授,所以,他甚至明知你盜他龍息,也甘願早一步淪亡。”
至此,他倏然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平靜至極的昭月,慢條斯理道:“然而,知你心有不甘,昭月為了讓未銘留在你身邊,不惜以自身龍魂為那位東陵帝續命,逆天而行。”
話落,見靈綃冷寂的藍眸驀地一縮,他狀似漫不經心道:“如今,你該明白,未銘之死,乃天道之過,與你無關。”
倉贏比誰都清楚,這種背負著人命的絕望,就如龍側妃藍緲,而靈綃,對未銘早已情根深種的靈綃,這種無聲的虧欠幾乎可以摧毀她不屈的靈魂。
當然,驕傲如倉贏不會承認,自己隻是看不過那般卑微的昭月,不得已給他一個機會,一個讓靈綃改觀的機會。
似是一下陷入死寂之中,誰也沒有說話,過了許久,靈綃才推開昭月,緩緩起身。
她深深看一眼身後的龍帝神墓,冷寂的眸中沉澱著死灰一般的絕然,長裙曳地,她再是自然不過地,款步離開。
卻在轉身之際,看著一襲墨藍長衫的昭月,她無聲一笑,近乎釋然道:“月哥哥,謝謝。”
直到靈綃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內,倉贏安撫似地拍拍昭月的肩頭,故作幽怨道:“知足吧,明明出力的是我,她眼中的哥哥也獨你一人。”
話落,見昭月明顯無動於衷,他似是淺歎一氣,爾後一本正經道:“這一方東海龍庭,已是腐朽不堪,此次海殷一死,我便要隨舅父回北海龍庭了,他膝下無子,以後,北海的萬世基業,便該由我來繼承,昭月,如果是個男人,就給我振作,百年之後,你我在這浩瀚四海,一決雌雄。”
聞言,昭月唇角一牽,看著倉贏冷厲的眸間隱隱的關懷,他倏然笑道:“倉贏,你這麽仁慈,屆時我不會手軟。”
他已經感受到,龍帝神墓深處傳來的浩大龍威,龍吟高亢,直破雲霄,新的龍族之主,即將崛起,禦四海,主沉浮,而他,必做謀臣,興東海萬世基業。
自此後,青天長夜,陌路繁花,他終究,一人相思,半世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