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有對比才有選擇
萬家燈火,為這古老的都城添上一抹柔色,簷下大紅燈籠隨風而動,院內眾人各行其是,大門緊閉。屋子內,匆忙之下未點起熏香,北蒙四月夜裏春寒俏梢,至於油盞上燭火明滅。
東擎淵和樸湛琪站在房中,一人姿態風流,神色鬆軟,一人素雅春衫不掩靈動傾城。在紙糊窗簾上打下一片陰影。
院內宋初眼神淡淡,盯著一大桌還未開動的菜,“收拾了。”銀桃自顧自去了。邊上伺候的人也不敢說話,隻餘錢有緣靠著宋初,玩弄她腰間的玉佩。七八人動作的院子安靜極了,眼神不敢亂動。好久,緊閉的青色雕花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宋初看去,樸湛琪的眼睛通紅,一看就好好哭了一場,東擎淵笑容斂下,目光深沉如潭水,跟在後麵的丫頭靈櫻隱隱喜意流露。
宋初輕輕一笑,“可是出來了,飯菜都涼了,我讓銀桃重新熱來。”
樸湛琪眼睛水汪汪如清泉,麵上卻是輕鬆愉快,聞言不好意思,“不用了,不用了。”連忙推遲,想到剛才的反常和宋初待自己的好,看了東擎淵一眼,解釋道,“多謝夫人,我尋的人就是公子了。”
宋初早有猜測,上前一步,拿出絲絹擦著樸湛琪的淚水,“還真是巧了,早知道就早日相邀了,也免了你多日在外奔波辛苦。”
東擎淵笑道,“多謝夫人心善,不然我這妹妹早就被賊人欺辱了。”桃花眼斜飛,有幾分真切不可而知。
“這都是緣分,”宋初拍拍樸湛琪的肩膀,“就是可惜了雪山之行。”
東擎淵前幾日聽過原委,不曾想是故人,便道,“在下一定會好好補償夫人的。”
宋初瞧了東擎淵一眼,握住樸湛琪的手,親昵道,“既然人找到,那就萬事大吉了,我們可都等得想要動箸了呢。”
招呼的圍桌而坐,宋初詢問了些尋常事兒,晚膳將就著用了,味道如何,早就沒人品嚐。
靈櫻拾掇著行李物件,弄了半天,臉頰泛紅,在樸湛琪耳邊嘀咕幾句。
樸湛琪垂著眸子,害羞又靦腆,“我一行物資都被賊人搶了,這些還都是夫人賜的,我就不要臉的拿走了。”
宋初輕笑,握著樸湛琪柔荑,溫暖幹燥,夾著些細細的繭子,“都是些舊物,不要嫌棄才好,再說,這幾日你可沒少幹活,”撇了東擎淵一眼,“一會兒回去可不要在你哥哥麵前多說我壞話,盡指使你幹活了,瞧著手,都糙了。”心疼的在樸湛琪掌心摩挲,十七八歲的孩子,比宋初的手粗糙。
樸湛琪俏臉通紅,“這幾日謝謝夫人收留。”丹鳳眼向後一瞄,看到站立筆直的伯夷,心跳快了幾拍,“打擾幾位哥哥姐姐了。”
宋初全當什麽都沒看到,餘光一直注意著東擎淵的反映,瞧他高興不似作偽,安慰了幾句,把兩人送到門口,“有空過來坐坐。”這話是對兩人說的。
東擎淵再次道謝,領著樸湛琪回去了。
銀桃阮曉合力收拾了院子,出來看到宋初躺在院子中的貴妃榻上,銀桃趕緊躬身上前,“小姐,夜裏涼,回屋休息吧!”伺候的人除了銀桃都是些男子,錢有緣一個孩子倒是乖覺,這時候湊過來,眼巴巴,“師娘,進去吧,我都把褥子給您放好了。”
自生了孩子,宋初隱藏的母性好像開始泛濫,瞧著十來歲的可愛的圓子,心情不由得變得好了。
何有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自己親自指導,偏偏讓他纏著宇文乾夫婦,一張小嘴也被教養的甜蜜蜜的,養出來的圓潤身子更是可愛,宋初心都軟了半拍。若是個能栽培的,她也願意承了這聲師娘。
一大一小牽著手信步進屋,銀桃阮曉相對一眼,和個小孩爭寵,真是掉價。
別看錢有緣人小,早年能一個人活下來就不是個簡單的,又被何有信耳提麵命的指導許久,加之宋初不是個難相處的,倒是養出了些孩子性子。對宋初又乖巧勤快,瞧著屋子,熏香和軟,溫暖如春,褥子還有輕輕的陽光味道,宋初吸了一口氣,淡雅而舒適,“可是放了七葉?”
“師娘鼻子真靈,七葉有助於睡眠,便放了些。”錢有緣眉角彎彎,拍馬屁都帶著十足的真誠,宋初笑了,調笑道,“你倒是活學活用,”又教訓道,“何先生對你是極好了,可別把他一片心意發在了調香上。”
人自有同情心,何況是境遇相當。宋初不懷疑何有信的私心,何有信如今一介名醫,若不是當年嵐風的師傅善心把人撿了回來,自己又努力進取,利用風雲閣的優勢,看了不知多少醫術,走了多少彎路才有今日的名聲。這個半路被他撿到的孩子,真是幸運。否則,也不會逆了宇文乾的意,把這小孩子送來,無非是為了鍛煉他罷了。
錢有緣小嘴微撇,“師娘,我會更好的練武認字的,”就差舉起小手發誓了,給宋初倒了盞茶,不恥下問,“師娘,你就不怕那個人懷疑麽?”
真是太巧了,東擎淵既為一國皇子且名聲良好,就不是好相與的,樸湛琪的到來太巧,宋芊芊走得太巧,兩人相遇也是太巧。宋初高深莫測的笑了,“這世上啊,就怕無人多想。”撲朔迷離,七分假,三分真,那才是作假的行家,宋初點著錢有緣的額頭,“你以為你那些藥是白吃的。”
說到藥,錢有緣不服氣的在漆色高凳上一坐,“那還不是師娘叫我調的。”害他被那幾個武功高強的人削了好幾天。
宋初揉著眉心,錢有緣心知她是累了,說笑了幾句,喚了銀條進來伺候,自己回屋休息了。
銀桃利落的給宋初打水梳洗,宋初穿著白色單衣,去了頭上發飾,更顯身子單薄,若花枝嬌立。趴在梨花貴妃榻上,銀桃學了套按摩手法,很是不錯。
一旁矮幾上香爐燃得興起,宋初昏昏欲睡。銀桃找著穴位,不時問問輕重是否何宜,其中不時夾雜著幾聲詢問,“小姐,那樸湛琪已經被東擎淵接走了,不知她有幾分本事,我瞧著,她對伯夷……”
“妾有情,郎無意啊!”伯夷那個和武功過一生的人,宋初都不知該說什麽好。銀桃撲哧笑了,“她不是想查生父的死因嗎?找個機會不著痕跡的透漏出去,看她是個有良心的。”昏迷的丫鬟都不願舍了,更何況殺父之仇。
上位者無一不多疑,東擎淵帶著青梅竹馬正大光明的進了別院,一點兒不擔心自己帶美人回來的消息會被傳遞到何處。
樸湛琪素麵朝天,不施脂粉,後麵的丫頭精靈活潑,加上和幼時相似的眉眼,一進別院就得了東擎淵近侍的親眼。
留芳語是自幼跟在東擎淵身邊的,對東胤都城的八卦耳熟能詳,其中便有這位當事人的。小時東擎淵有一青梅竹馬,金府的小表妹是個跟屁蟲,可惜好景不長,鬧出了生母婚前懷疑的醜事,表妹是個假表妹,金家被戴了個綠帽子。茲事體大,雖說沒鬧開,該知曉的定是知曉。生母和這溫柔賢淑、美麗動人的小表妹被悄悄趕出金家,也不知飄落何方,記得當時東擎淵還為此大發了通脾氣,硬是黑臉了好久。
美人就是美人,長大了更是多了幾分味道,七八年未見,留芳語還能一眼認出就是個證明,看著東擎淵臉色一滯,不敢置信,“這是表小姐?”
“留芳哥哥。”小時候的樸湛琪嘴甜靈動,如今多了幾分靦腆害羞,眸子微抬,露出一雙亮晶晶又害羞的眼睛,卻是別一番滋味,特別是見識過宋芊芊的表裏不一、華麗奢靡後。
留芳語似是有很多話說,東擎淵才不給人機會,“今日累了,先去梳洗,再到書房。”
自有人領著樸湛琪去了,留芳語觀東擎淵神色,笑著擠眉弄眼。
東擎淵一巴掌蓋過去,“想什麽呢?”
留芳語從小跟在東擎淵身邊,感情極好,挨了輕輕一拳也不在意,“屬下可什麽都沒想,隻記得小時候啊,有個人說長大要娶誰呀!”
東擎淵笑罵一句,踱著步子到了書房,被留芳語提醒一句,腦海裏不由自主浮現那些畫麵,單純的,輕快的。躺在太師椅裏,掃到大紅色的荷包,心生厭惡,大掌一揮,滾過於地。
樸湛琪動作極快,頭發還未全幹,一頭青絲就這麽披散開來。穿著一身雪白的綢子裏衣,外麵加了淺綠套子,腳上一雙翻飛蝴蝶繡花鞋,不加任何金銀首飾,素雅的如畫中的偏偏仙子,仿若明媚的春季。
東擎淵開門之時一瞬間怔楞,看到月已當空,知曉自己考慮不周。“今日勞頓,本該休息的,隻是許久不見妹妹,有些話迫不及待了。”
東擎淵還是那副溫柔中帶著捉弄和調戲,還是小時候熟悉的淵哥哥,停止的淚水又快決堤,東擎淵親自領著人在矮塌上坐了,邊上已備好點心茶水,碧綠茶盞斟滿一杯,遞過去。“嚐嚐看,比不得妹妹的手藝。”
樸湛琪端上未動,卻舍不得放下,“淵哥哥才是一把好手呢。”想起幼時的記憶,相對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