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攤黃兒
「冬至后十天,陽曆過大年。」
每當李之重聽到這句話,就知道快要過年了。
這個年代一個孩子對過年的期待,且是一年一度的總結性的期待,貫穿整個臘月。
虔誠熱切的期待它的到來。
沒讀書的孩子搬著手指來算日期。
過年意味著吃好的,穿新衣服。
壓歲錢,雖是過路的,但會欣喜片刻。
鞭炮等,想想都幸福。
李之重本想說這種期待就像後世孩子對XXX的期待一樣。
想了半天,好像後世小孩就沒有這樣的期待,讓他有些失落。
陽曆年,也就是元旦,對習慣用農曆節氣指導生產生活的農民來說,從來沒當個節日。
既不會發福利,放假更扯,大多數人都是一個態度,奧,知道了。
知道元旦是臘月初三了。
進入臘月,李之重母親更是玩命的趕工。
白天忙一天不說,早上不到六點起床,晚上不到十一點不睡。
看的李之重特別心疼,幾次勸說她少接點活兒,家裡又不缺那幾個錢。
馬玉仁火冒三丈,說你寫了幾個字就掙了四五塊錢,就看不上你老娘的工作了。
其實她只知道《少年文藝》發表的稿費。
要是知道李子恆的作品也是二兒子寫的,不知作何感想。
李之重沒辦法,只好大包了家裡的所有活兒,這些往年都是李德財的工作。
做飯現在基本都是他做,家裡人的口味被養刁了,李二鳳更是天天來。
李德財一次心血來潮的試做,以剩飯一半兒結局收場后,就再不參與了。
其實這幾天李德財也很忙,就是開會,而且不許請假,參會的還有馬耀祖和李二鳳。
臘月初,旗里開了一次,李德財作為公社農民代表出席,是市裡面領導主持的。
隨後公社開了一次,旗里領導主持,各個村的村委會委員全部參加。
內容只有一個,十一屆三中全會會議精神。
但是把黨和國家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實行改革開放這個提法讓參會人員有點兒不知所措。
這種說法只是一個綱領性的文件,大家都不知道怎麼去做。
就是有想法也不敢去做,萬一錯了咋辦。
李德財系統的聽了兩次后,結合李之重給他講的,理解慢慢的加深了很多。
他不知道的是就目前他的理解深刻程度甚至超過了很多市級領導。
進入臘月冬閑時,很多人家要一次性做大量玉米面和小米麵的熟食製品黃兒。
首先是能放得住。
第二是有時間來準備和製作,黃兒是個費工的食物。
第三李之重覺得大家認為成本高不願意為之。
這個年代把粗糧細作認為是吃到挨刀處了。
放在糧房的大瓮里,在寒冷的冬月算是主食快餐。
在「夠不夠,三百六。」的年代,在李之重印象里,是莜面下來適口性最好的粗糧了。
黃兒作為土默川特色美食之一,也是粗糧細做的經典之作。
原材料一般是小米麵、玉米面摻以少許白面的混合面。
攤黃兒是黃兒的加工過程,也是一個動詞,有人誤把攤黃兒當成了黃兒。
黃兒才是一種食物,一個名詞,而且是一個在六七十年代聽起來就有食慾的名詞。
叫黃兒的原因不外是從它顏色叫起,不論是米面還是玉米面,都是金黃色的。
攤黃兒的工具叫鏊子,鑄鐵一次成型,分鏊身與蓋子兩部分組成。
鏊子直徑六十多公分,和烙月餅的鐺子相似,倒扣在七燒鍋的位置上的,加熱靠的是灶火。
餅鐺表面呈丘狀,鏊子表面是平的。
由五個下陷兩公分左右的圈狀物組成,中間凸起一公分左右,可使倒入的糊狀物不會流散。
轉邊上四個圈直徑約十七八公分,主功能是攤。
中間的略大二十五六公分,主功能是烙。
整個鏊子經年油浸火燎,黝黑髮亮,圈狀物表面光滑油潤。
蓋子為覆碗狀,蓋頂有環或鈕,便於揭扣。
還有一個重要的角色就是油抹子,一般是用土豆做成的。
選長形土豆一顆,帶皮一破為二,就是兩個標準的油抹子,用完也不浪費,切片直接在鏊子上一烤,也是孩子們的美味。
馬玉仁頭一天就開始準備了。
十五碗玉米面,十五碗小米麵,兩碗白面,蘇打一大把,糖精一小袋。
一起倒入放在炕頭的雷盔里,加等量體積的溫水,攪勻成糊狀。
篇篇緊蓋,大被蒙起靜等發酵。
隔幾個小時揭開聞一聞,看一看。
發好的麵糊一股酸甜香味兒。
原來半雷盔的麵糊現在即將溢出。
那是發酵產生大量氣泡導致的,也是黃兒鬆軟的主要原因。
第二天一早,大人小孩都起了。
大人起了是要忙乎了,小孩起了是進入等待中。
李德財把七燒鍋從灶頭端了下來,把剛剛清潔乾淨的鏊子放在灶頭,畢竟一年沒用了。
鏊子也是二小舅子的功勞,光鐵就用了十幾斤。
李德財費勁的把雷盔挪到灶頭跟前,方便把麵糊從中就近舀出。
麵糊先舀在二號盔里,放在鍋渠備用。
胡油半碗,半個土豆放在碗旁。
李之重抱回了硬柴,是前一天李德財劈了幾個樹墩子得到的。
麥稈引燃硬柴,風箱聲驟起。
待鏊子表面微煙起,土豆抹子蘸油先把周圍四個圈底抹勻。
舀半瓢麵糊,從圈狀物中心凸起部位緩緩澆下。
麵糊流淌中逐步定型,厚約三四毫米,一股酸香馬上瀰漫全屋。
這個麵糊極其考驗主婦的配比能力,稠了流不開,稀了全到了邊上。
四個圈狀物全部澆上面糊后,蓋上蓋兒,大火兩分多鐘。
起蓋兒,鐵鏟鏟起黃兒的半邊折於另一半上。
一起鏟下放入中間抹油的大圈裡,烙制兩分鐘左右即可食用。
攤這個詞,在這裡指的是用一種T形大號刮鬍刀狀物,把麵糊均勻抹在鏊子表面。
可聰明主婦們利用溫度和糊的粘稠度,很好地擯棄了攤的這個步驟。
但還是按照約定俗成叫「攤黃兒」。
終於起鍋了,迫不及待的李小拴和李小鳳早在地下等候了。
不顧燙手,直接從篇篇上整拿起來就吃,惹得馬玉仁一頓罵。
李之重也揪了一塊兒,色澤焦黃,熱乎乎、香噴噴的現黃兒,味道確實不錯。
冬日裡的農家黃兒又是主食,又是孩子們的零食,也是孩子們真正意義上的家做零食。
吃法不外是烤的吃和餾的吃。
爐盤子上烤過的凍攤花兒,香甜酥軟,外燙里冰,用力一吸,還有少許酸甜的汁液入口。
燴菜的時候,餾上一籠,香甜依舊。
到春天放不住的時候,要把黃兒取出晾曬。
瓮底一般會有一些黃兒解凍流下的湯水,酸甜爽口,算是李之重兒時喝過的最好飲料了。
晒乾黃兒吃起來「咯嘣嘣」的,極富嚼勁。
黃兒還有一種吃法,叫「酸稀粥泡黃兒。」其實是損人一句話,意為酸味兒十足,這是離口肯板升十裡外的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