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症
蔣海潮頭部拆線那天是我陪他進去的,醫生看他是男的,也就沒手下留情,手下利落的直接上手,也沒說多餘的話,仿佛手下的隻是一個機器,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我看得心驚肉跳,看著醫生毫不客氣的手法脫口而出,“醫生你能不能輕一點?那是肉,不是紙!”
說完之後,一行人都朝我投來了目光,蔣海潮咬牙冒著汗,安心的看著我的眼睛說:“我沒事。”
我知道他從來就沒喊過疼這類的話,但是他的頭上縫的是十針,怎麽可能會不痛。
“麻煩醫生輕一點,雖然我先生說沒關係,但是我看著的時候也跟著難受,希望你能體諒。”我抱歉的低了低頭,心裏卻依舊對這個忙著結束這場拆線好去做其他事的醫生耿耿於懷,也不能這麽欺負人吧。
那醫生不痛快的瞪我一眼,“行了行了,知道你愛夫心切,我輕一點總可以了吧。”
我忙不迭點頭,“謝謝醫生。”
拆完線出來的時候,我幫他擦著汗,看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忍不住問他:“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你這是什麽表情?”
他笑著搖了搖頭,“就是謝謝你,剛才。”
等我再問下去的時候他就不說話了,推著我去辦出院手續,剛走到一樓,我便看到站在人群中央的唐莫安。
他一動不動的站在人潮中,一身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在一群急著繳費的人群中格外紮眼。
我心存疑惑,連忙扒開人群走向他,“你怎麽了莫安?怎麽一個人站在這裏?”
他的眼睛完全沒有焦距,還是在聽到我的話後才有些迷茫的把目光重新轉移到我的臉上,呆呆的指了指外麵說:“外麵下雨了,南希姐忘帶傘了,我是下來給她送傘的。”
送個傘也不至於發呆吧?我拍了拍他的腦袋,擔心的說:“你有點不對勁。”
他幹笑兩聲,眼神突然變得有些恐懼起來,臉色也愈加的蒼白,顫抖著雙唇對我說:“姐,我看到那個人了,渾身是血,眼睛上也有,還有她的腳,好像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樣……”
他驚恐的目光看著我,讓我更加不明白他所說的人,“你看到誰了?”
唐莫安突然指向了那輛衝向電梯的病床,“是她,是我們的媽媽。”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此時電梯剛好下來,純姐渾身通紅的躺在上麵,被一群人迅速的推進了電梯,整體的容貌真的恐怖得讓人不敢再多看一眼。
因為隻有一片的血肉模糊。
我連忙捂住唐莫安的眼睛,按捺住自己那顆因為驚慌而狂跳的心髒,堅定的對他說:“不要看。”
自從回來之後,唐莫安便變得不一樣了,他總是顯得很緊張,每時每刻都捧著他的杯子,別人叫他,他都會驚慌得灑出杯子裏的水。
而令我沒有想到的是,純姐,竟然還沒有離開這個世界……
純姐還在搶救室急救,而我過去的時候,看到便是坐在外麵的蔣海潮,他百無聊賴的玩著手機,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為純姐而待在外麵。
“壞人總是活得很頑強。”他打了一個哈欠,漫不經心的說道。
“唐莫安有些接受不了。”我在他身邊坐下,不是因為當時的畫麵太殘忍,而是因為受傷的人終究是自己的母親。
說沒有任何的感情,會顯得我的絕情,但是她做出的那些沒有人性的事,還是讓我做不到為她而悲傷難過。
“唐莫安總會忘記的,不過現在,我倒是想看看,她的命到底有多硬。”蔣海潮交疊著修長的雙腿,放下了手指,視線轉移到了搶救室三個字上。
我與他沉默的等待著結果,無論是好還是壞都讓我心存壓力,如果純姐真的沒有堅持下去,我要怎麽告訴唐莫安,告訴他這個人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原因是我害死了她?
也有可能她真的挺下來了,卻又給我和唐莫安造成了威脅,所以說哪一種情況,都是我不願意看到的。
過了一會手術室的燈便滅了,我下意識的起身向前,卻被他給按了回去。
“我去問。”蔣海潮言簡意賅的回答。
穿著白大褂的一聲摘下口罩,先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是病人的家屬嗎?”
“不是,不過是我朋友的母親,我已經通知他過來了。”蔣海潮麵不改色的回答道。
這時剛好有一群看望病人的家屬經過,嘈雜的聲音便完全蓋過了蔣海潮他們的對話。
等人潮散去,他才回到我的麵前。
“醫生怎麽說?”我緊張的看向他。
他先是嘲諷的笑了笑,然後在我身邊坐下,反問我,“如果她真是死了,你認為是誰和什麽原因造成的?”
我不由自主的拽緊了自己的褲子,是我嗎?他這麽說,指的人一定是我吧……
他突然把手掌覆蓋在我的腦袋上,似乎看出了我的胡思亂想,“你該不會以為是自己的原因吧?”
“不是嗎?”
“當然不是。”他無比堅定的看著我,然後把我的手卷進了自己手裏,“她沒死,已經被搶救回來了,但是同時,她也被查出來患有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症,簡單來點說,就是艾滋病,我想患上這種不治之症,也隻能是她的咎由自取吧。”
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褲子上的褶皺也不是一般的深。
竟然得了艾滋病,也難怪,向她這樣的人,每次都靠著男人存活,得這種病也不足為奇了。
在純姐被推出來之前,蔣海潮就帶著我離開了,大概是不想再見到那個無論是麵貌還是內心都無比醜陋的人。
後來我經過純姐的病房時,還是忍不住會多留意一下,去朝病房內望去一眼。
大多時候我看到的,都是她一個人靜默的躺在床上,她已經被醫院隔離,單獨的躺在病房中,沒有一個人去看望她,據說因為艾滋病引發的惡性腫瘤,也已經開始生長在她的體內了。
醫院聯係不上人,已經停止了對她的治療,或許她就真的要自生自滅。
還是過了好幾天後,我帶著唐莫安去做心電圖,回來的路上撞見了一個金發碧眼的老男人。
很顯然的外國人,身材高大魁梧,隻不過有了些歲數,深藍色的雙眼也深深的凹陷了進去,步履匆匆的不知道走向哪裏,在撞到我之後,用著蹩腳的中文說對不起。
再接著,唐莫安扶住我,他便著急的跑向了某個房間,沒記錯的話,裏麵躺著的人,是純姐。
唐莫安就像是有感應一般的,抬腿也往那邊走了過去。
“莫安!”我及時的扣住了他的手腕,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我不能保證,裏麵到底會發生什麽事情。
或許是深愛純姐的人,知道她病危後,便來看望她。可是純姐負債累累,當然也不排除那人是找她還債的人。
而看著這個外國中年男人消失在純姐病房門口的身影,讓我不由得想起當年純姐第二次拋下我而把自己躲起來的地方,就是一個充滿著金發碧眼的國家。
而這個男人,又會不會是當時她所認識的呢……
後來我有意般的經過那間病房,就是為了能夠再了解一些純姐的情況,即便我從一開始便暗示著自己不要多管閑事,純姐的生死已經與我無關,但那雙腳還是不受控製的朝那走了過去。
門虛掩著,我像見不得人的盜賊,小心翼翼的往裏麵探了一眼。
首先看到的便是男人高大的背影,他在病房裏忙活著,似乎是在為純姐洗臉,而純姐倒是一臉的不情願。
我有些震驚,這男人該不會是真的愛上了純姐吧,起碼這麽多天來,他是第一個來看望且願意照顧她的人。
“你快給老娘滾!天天都來這裏我都快被你煩死了,老娘都已經快沒命了你還來這裏幹什麽?還想著讓我跟你上床嗎!”純姐煩躁的怒吼一聲,一手打翻了旁邊的洗臉盆。
嘩啦一下,一大盆水被打翻在地,水流像蜿蜒的小河流,悄無聲息的流淌了出來。
外國男人應該是聽懂了她所說的話,氣急敗壞的指著她大叫道:“你瘋了嗎!我不是要跟你上床才來這裏的!我是來照顧你的!你這個人怎麽這樣!”
他說我中文不利索,更是費勁得滿臉通紅,一句完整的話也要斷好幾句才能說完,但絲毫不影響他的憤怒,他千辛萬苦的跑來照顧她,反而還要被純姐反咬一口,換誰都會氣死吧。
“我都說了自己快死了,你還來照顧我什麽!快點滾,別浪費我們兩個人的時間了。”純姐依舊很不痛快,對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走。
換做以前,她一定會抓著男人牢牢不放,而現在,她竟然主動趕走了無私幫助自己的人,是真的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不想麻煩任何人,還是說,她生性孤獨,從來就沒有在這些男人身上找到過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