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送別阿爹
翼彤從石紇處拿到慢性毒藥，便開始給與鈺萱泡上了一種特別的花草茶。
翼彤第一次向鈺萱下毒，是在她受到石紇威脅，卻安然回到家的第三日。翼彤第一次下手，她的手不自覺的顫抖著，心中萬分緊張，但一想到石紇對她上下其身的邪惡之手，以及他那雙飄忽不定中帶著欲念的眼睛，她便最終說服自己，向石紇屈服了。
她泡好一包花果茶，然後將淡黃色的粉末倒進茶中，然後把杯子端到鈺萱麵前，說道：\"小姐，這是我那日放假，在逛市集的時候無意中看到的花草茶，這茶在隨國之地已經盛行了一段時間，說是有清肝明目、去火解毒的功效。我以前在鄰水縣，見到過，也喝過，確實不錯。\"
在戰國的時候，並沒有像現代的綠茶、花茶之類的，其實翼彤加在水中的，便是一些有著香味或有些藥效的混合草葉與花朵。戰國人把這種也叫做\"茶\"，而在鈺萱看來那僅僅是一種衝泡的飲品而已。
鈺萱初嚐一口，味道倒還不錯，有著馥鬱的混合香味，而正是這種馥鬱的香味，遮蓋了慢性毒藥並不強烈的味道，鈺萱因此並沒察覺出什麽異樣。翼彤緊張的看著鈺萱飲下全部，又密切的關注了鈺萱一天，她並沒有什麽不良反應，翼彤便自我安慰的鬆了一口氣。之後翼彤開始每天泡給鈺萱喝這種加了毒藥的花草茶。
喝了幾日後，鈺萱開始覺得嗓子不舒服了。天氣已經入冬了，此時的江漢平原比2400年後的氣溫略要低一些，身體剛康複不久的鈺萱感冒了，她也自然把嗓子的難受歸結為感冒的病症之一。
鈺萱的父親子徒燮回郢都歇息了半個月，在一天從楚宮回來後，宣布了一個家人都不想聽到的消息。父親告訴他們，他又得離開郢都了。這次是楚王要子徒燮父親將功贖罪，領命新的任務，前往吳、楚的邊境，打擊一股一萬餘人的吳國騷擾軍隊。
鈺萱想到阿爹沒回郢都多久，就又要奔赴戰場，而對於穿越而來的她，更是第一次得知阿爹要去刀劍不長眼的烽煙之地。沒有經曆過冷兵器時代戰爭的鈺萱，想到阿爹要在前線真刀真槍衝鋒殺敵，她便隱隱擔心起阿爹的安危。
而弟弟弘沁自然也不想父親走，小小年紀的他倒不是十分擔心阿爹的安危，他覺得最不爽的的是，阿爹已經答應他，教他射箭和騎馬，可阿爹要走了，自己的學習計劃則隻能暫緩了。
鈺萱一邊陪著娘幫著阿爹收拾行裝，一邊叮囑父親一切小心。子徒燮溫暖的笑意浮現，對女兒和妻子說：\"你們別擔心我，又不是大兵壓境，吳國這幾年對楚國的戰術，就是這樣小打小鬧，但他們總是不斷的騷擾，讓楚國的邊境不得安寧。我平亂了這股小勢力，很快就能回來了。\"
這一天就是阿爹率兵啟程的日子。司馬夫人替丈夫穿上厚實的甲胄軍服，係好盔甲上的幾處帶子，鈺萱則替阿爹拿著他的青銅軍帽。鈺萱和娘、弟弟，陪著阿爹一起出了大門，並要一直將一身戎裝的父親子徒燮送到巷子口。
進入冬季，鈺萱心想著要是能看見下雪就好了，因為在現代，武漢的冬天幾乎無雪。父親走的那一天，天空的烏雲像厚厚的被子捂下來，光線比平日裏要暗一些，出門前鈺萱就發現有些小雨。此時走到巷子裏，鈺萱一抬頭，一片晶亮的小雪花竟然裹在雨中落在了她的額頭。
在入冬的第一場小雪中，鈺萱去送別父親。
雪花轉瞬間就在她額頭融化，這分離的場景，這稍縱即逝的雪花，也讓鈺萱想起了她和乙鳴在淩雲峽的分離。
乙鳴在她額頭上那蜻蜓點水的一吻，瞬便落入額間消失不見。多像此時雨中夾著的小雪花，就那麽一瞬便沒了蹤影，讓人恍惚覺得這雪花僅是幻覺，卻又留下真實的微微一點濕潤。
鈺萱抬頭看著天空，心裏默默的問道；\"隨國的今天是不是也下了入冬第一場雪？乙鳴你可安好？\"|
子徒燮終於要在巷子口與她們娘仨告別了，他跨步翻上馬背，接著俯身欲取鈺萱一直替他拿在手中的軍帽。
鈺萱握住軍帽的手一抬，撒嬌的說：\"阿爹，女兒來替你戴上吧。\"子徒燮聽到此言，在馬背上俯下腰，鈺萱則踮起腳，為父親帶上了軍帽，捋了捋帽尖上的那一束紅纓子。
不信鬼神不迷信的鈺萱，此刻在心裏暗暗說：\"軍帽啊軍帽，你一定保佑阿爹，刀劍來了，你可一定要替阿爹擋住啊！\"
戴好軍帽，阿爹又對鈺萱和弟弟叮囑道：\"弘沁，你要認真在夫子那學習，回來我可以考你背誦《春秋》哦。\"弟弟點頭答道：\"好\"。
以前讀中學語文的時候，鈺萱記得語文老師常把《春秋》和《左傳》並列提到嘴邊，但她穿越到戰國才知道《左傳》並不是後來傳說中，春秋末期左丘明所著，戰國早期間這本書還沒有問世呢，因此弟弟弘沁的學習負擔倒是輕了。
子徒燮又對女兒說：\"鈺萱，你要聽你娘的話，那天你不是給我說你想學醫術嗎，我已經給你娘說了，你娘過幾天會請一位醫術高明的醫者前來教你。\"
自從在固縣被2400多年前的中醫所救，鈺萱痊愈後，的確萌生了學習中醫的念頭。在戰國學習醫術的女子少之又少，看來開明的父親支持女兒的想法。
鈺萱一聽自然高興，衝阿爹笑著說道：\"太好了，阿爹，等你這次打仗回來，我說不定都能給你以針灸治病啦！\"
\"呸呸呸，你阿爹一定會平安得勝回來，鈺萱，別說治病，不吉利！\"在一旁的司馬夫人打斷女兒的話。
\"哦，對！阿爹一定平安回來，即使要針灸，我也隻是想調理調理，有助於阿爹更健康！\"鈺萱笑嘻嘻的對阿爹和娘說。
子徒燮聽後，微微一笑，他扯了扯馬頭的韁繩，說道：\"好，我走了。如果戰事順利，一個月後，我回來驗收你和小弟的學習成果。\"子徒燮的戰馬向前奔去，留下他英武的背影，以及一直在鈺萱視線中奪目躍動的那一束父親軍帽上的紅纓子。
父親子徒燮走後的第三天，鈺萱終於盼來了母親為她請到家裏來教她的中醫老師。這位醫者老師姓郭，很小的時候就患上腿疾，卻越是身體不好越是專研醫術，成年後他成為了郢都裏鼎鼎有名的一位聖手名醫，而郭聖手擅長的便是鈺萱所希望學習的針灸。
郭郎中一邊教鈺萱《黃帝內經》中的中醫理論知識，一邊教她如何施術於經絡穴位。《黃帝內經》中說\"氣穴所發，各有處名\"，400多個穴位光要記住它們的名字都需要花很長的時間，更別說進一步掌握它們與疾病關係。
鈺萱從未想過自己能在《黃帝內經》剛剛問世的戰國時代，在著名的醫者教導下，開始學習中醫，學習腧穴與針灸，不可思議的人生軌跡，在她25歲的時候，一切都變得不可想象！
鈺萱的父親子徒燮離開郢都後，近日的楚國都城冬雨綿綿。這天，是她的中醫老師該來教她的日子，郢都又下著淅淅瀝瀝的雨夾雪。
鈺萱想著老師有腿疾，如果依舊讓老師到司馬府上教授她，將更為不便，於是鈺萱便決定去老師的家兼診所學習。
鈺萱覺得，這樣的臨床觀摩，看著郭聖手望聞問切，撚針熏灸，針對不同的病人對症診療，對她剛剛起步還算不上入門的醫術，更有長進。
鈺萱坐著馬車來到了郭聖手的診所，她首先碰到的是一位腰痛的患者。郭聖手診斷後，采用按摩腰間穴位的方法進行治療。他將患者的腎俞、大腸俞、腰眼、小腸俞、膀胱俞穴按了百八十遍後，一邊按摩，還一邊對鈺萱這位學生進行穴位講解。
\"腎俞穴是緩解腰部疼痛和增強體力的重要穴位，而按壓的手法是不能用力，卻要不斷的反複。\"
郭聖手為病人按摩完畢後，轉而問她：\"鈺萱，手上的穴位四十多個，你已經學過大部分，你來給這位患者講解，回家後，他如何按摩手部穴位，從而反射到腰上？你說完，我再來補充。\"
鈺萱想了一小會兒，腦子裏不是很確定的擠出兩個穴位，說道：\"我記得兩個穴位：威靈穴、精靈穴，威靈穴位於手背第2、3掌骨間隙，精靈穴位於手背第4、5掌骨間隙。\"鈺萱一邊說一邊在自己手背上比劃。
郭聖手將這兩個穴位的正確位置與按壓方法向鈺萱與病患演示了十多遍，並叮囑患者明日繼續來按摩，第一個病人就此診斷與治療完畢。
又過了一會，進來了一位中年婦女與一位少年。中年婦女一臉焦急，那位少年則弓著身體，痛苦的抱著肚子。中年婦女告訴郭聖手，他兒子半年來總是胃痛，昨日已經痛到寢食難安的程度。
望聞問切自然少不了，之後郭聖手不僅開了藥方，還說可以用針灸的方法立即緩解疼痛。
馬上就要親眼所見老師為少年紮針，鈺萱在一旁自告奮勇的說：\"郭聖手，我來當你的助手！\"。鈺萱趕忙為老師拿過裝著針灸針的藥箱，將箱子裏裝著針的布袋展開來。隻見布袋上整齊排列著粗細不一、長短不一的密密麻麻上百根銀針。
到底用哪一種長度和粗細的針，鈺萱完全是一頭霧水。
郭聖手自然看出了她的茫然，他說道：\"我這布袋中有7套不同長短粗細的針，我會根據患者的不同病症和體質，進行選擇。你剛開始學習，把握不準是自然。\"
哎，看來沒有足夠的醫學素養，鈺萱想給郭聖手當次助手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呢。
之後，郭聖手略有思索的挑了一套居中粗細與長度的針熟練的放在燭火上烤炙熱後，便從容的依次向少年的中脘、內關、足三裏、氣海、關元、三陰交、天樞刺針。
鈺萱還發現郭聖手診療台上有個沙漏，在沒有鍾表的戰國，沙漏就是時間。沙漏每漏完一次，他就撚針一次。
就在郭聖手第二次撚針的時候，少年突然說惡心，剛說完沒多久他竟然昏厥過去。郭聖手立即將穴位處的一根根銀針迅速取出，一邊做，他一邊說道：\"他暈針了，必須要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