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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野獸嘶鳴

  初夏推開門自顧自的進去,看著那個總喜歡站在窗下的少年,她實在想不出他到底得的是什麽怪病,能讓他十幾天不吃不喝,還能如此安然無恙。


  “我來送飯。”


  每一次她來送飯都是這句,然而每次他轉過身來,便能看見對著他盈盈淺笑的初夏。久而久之,便也成了種習慣。


  “滾,全都給我滾!”


  小小的窗戶下,那張本就腐爛的臉,此刻因憤怒已完全猙獰,在若明若暗的屋子裏顯得更加恐怖。


  初夏這才發現,那個被下人們稱為“爺”的男人,正端著一碗什麽東西,站在離少公子五步遠的地方。他被完全籠罩在暗處,若不是空氣中除了腐臭味兒之外那股濃濃的藥味兒,她幾乎不能辨別他手中端著的是碗藥。


  少公子狂躁地怒吼著,恨不得將除他之外的所有人,不,包括他,全部殺光。


  一時之間那抹清瘦的身影在寂靜如死的黑暗中,少公子就這樣背對著她站著,全身開始微微發抖。


  初夏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偏偏月鐧也不說話,氣氛有些詭異。隻看見黑暗中,一向詭異桀驁的少公子發瘋一般地,忽然伸去手,用手指狠狠撕扯著他自己的頭發!

  “啊!啊啊!啊……”陡然間,他喉中發出野獸嘶鳴的聲音,像是被獵人刺中了要害,撕心裂肺的聲音從他咽喉裏絕望的吐出。


  他毫不留情的,幾乎瘋狂的用手去抓自己,摧殘著身體的每一處。而他的手,忽然伸伸向他那張腐爛不堪的臉。


  “公子!公子?”月鐧驚呼,這是初夏第一次在這個人臉上見到驚惶失措。他快速指尖聚力,“嗤”的一聲,隔空挑開少公子就快要觸到臉的手指,後撲上去,將那瘦弱少年的雙手反剪在他背後,防止他再去傷害他自己。


  他將他那般脆弱的身子抵在窗口,明亮卻冰冷的陽光從窗外照進,映出了眼前這個人近乎扭曲的麵容——他抬頭看她的眼神,就像是一隻突然爆發的困獸,企圖將這籠子撕破逃離出去。


  “我,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他發瘋似的呐喊,用頭去撞那扇窗戶,聲音裏帶著極力的掙紮和殘留的野性。


  然而,當他被月鐧狠狠鉗住,再了動不了分毫時,那個痛苦瘋狂的嘶吼聲忽然扭曲成悲痛欲絕的啜泣。


  ——他在哭?


  “公子,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公子。”寂靜中,月鐧的聲音傳來,有些悲憫。


  在聽聞他的聲音之後,那個一直嗚咽的少年忽然間像是徹底失去了控製,痛哭的幾乎要把整個高塔震得塌下來才會作罷。


  “為什麽?……為什麽還要讓我這樣活著,我求你,求你殺了我吧月鐧,讓我死,死了就好了。”他順著月鐧滑落,跪在月鐧麵前,不停乞求著他殺了他。


  他的眼睛,像是在這一刻被淚水洗淨,清澈到讓人難以拒絕。


  “公子,會好的……會好的……”平日裏,一向冷漠無常的月鐧,聲音竟然也開始哽咽。


  “這樣日複一日,我也隻是在坐著等死罷了——我快瘋了,快要瘋了!”陡然間,跪在地上的公子萬分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就算我有起死回生之術又如何?就算我醫術高明又如何?到頭來卻連我自己都救不了。”


  “我這般活著何用?活著又有何用?”他的目光苦楚,在萬分絕望中閃著詭異的光芒,淒厲的哭喊聲如同厲鬼。


  忍不住再度伸手去抓自己的臉,月鐧趕緊阻止,卻還是慢了一步,隻是一下,那鮮紅色的血液,便沾滿了他的雙手,順著他臉上腐爛的肉流下。


  “啪”,飯碗墜地的碎裂聲響起,給本就噪雜一片的室內徒添紛亂,一眼看去盡是狼藉。


  初夏睜大眼,看著少公子失控的一幕,她幾乎全身每一處都在顫抖。他的絕望,觸動她記憶深處的靈魂。


  月鐧蹙眉一臉嚴肅地看著她,他以為她會像以前那些仆人一樣,被嚇得倉皇逃竄,卻不想她居然迎了上來將失控的少公子一把抱住。


  “別怕,別怕……”


  她的囈語像是母親的最溫暖的安慰,沁人心脾的清香仿佛有神奇的力量,將瘋狂邊緣的公子拉回,忽然漸漸安靜下來。


  他瘦弱的身子在她懷裏薄得像是一片紙一樣,讓她的心也跟著痛到無法往複。他眼裏的絕望,直擊她心靈每一處。


  那個纖弱的少年反抱住她,像是在墜落懸崖的前一刻,終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活不肯鬆手。


  月鐧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從來無人膽敢接近少公子,更何況在這般情況下,這個女人不是逃跑,而是迎上來對他滿是心疼。


  他看著她的手,捧著少年腐爛的臉,那般小心翼翼地撥開亂發,露出可怖瘮人的五官來。沒有絲毫害怕,而是滿臉溫潤。


  如此,少公子徹底淪陷了。從來沒有人對他流露出如此溫柔的神情,這一刻,他被她的柔情緊緊包裹,讓他無法控製地貪戀起來。


  她身上清爽的花香,使他漸漸安心下來,那般陌生而又熟悉的疼愛,使他思緒飄遠,似是漫步在山花遍野的山穀。


  她扶著他瘦弱的身子,到底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再心高氣傲,也有個底線,怎能敵不過日複一日的孤獨與折磨。


  漸漸放鬆了身體,將所有的委屈和孤獨化作淚水,全部湧現出來。


  他的哭聲,就如荊棘鳥一樣,像是一曲無比美好的歌,使雲雀和夜鶯都黯然失色,整個世界都在靜靜聆聽著他的悲痛。


  微光下,她就那樣抱著那片薄紙般的身子,一下又一下地安撫著。


  此刻,月鐧已經完全看傻了眼,仿佛間,他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五皇子,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生來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子,受到這樣的打擊,能堅持到現在,已實屬不易了。


  這一天,七層高塔依舊讓所有人寸步難行,但暗地裏似乎改變了很多東西,比如能從那裏來去自如的,又多了一人。


  古老喬木生長的細枝所搭成的花架,從七層高塔傾瀉而下,綠色的藤條和嬌豔的薔薇,編織成了最美的畫麵。


  初夏站在院裏,仰頭看著身後大樹所生長出的遮天蔽日的葉子,將天空完全掩映起來,隻有斑斑駁駁的陽光從樹葉縫隙穿射而來,形成一圈圈光暈在她麵上遊離。


  她記得她來這裏的時候是深秋,如果沒有記錯,應該來了十多日了。


  伸手摘下一朵長在花架上的薔薇,湊在鼻尖輕嗅,這個世界真是神奇,總有些地方,明明已經過了花期,但那些地方的花,開得依舊豔麗。


  看著身邊忙碌的人,來來去去,她終於揚起她很久未現的笑容。


  “初夏,你快過來幫幫我呀!”一個身穿綠衣的女孩兒從廚房跑出來,站在走廊一手拿刀,一手提魚。


  她光潔白皙的臉上神情雀躍,透著幾分動人的粉嫩,映得天地流光飛舞。這哪還是當初那個跪在塔下,對著她不依不饒,硬逼她說出到此處有何目的的雲霜。


  有時候,這世間也果真奇妙,她不過後來幾次送去的飯菜沒有被那死孩子扔下來而已,這雲霜就已經高興得差點兒歡呼雀躍,對她問東問西,如此一來二去,她對她的態度就來了個大轉變。


  初夏走過去看著陽光下膚色似雪般泛著光澤的雲霜,褪去了初見時的咄咄逼人,眉間狠氣全散,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在為家人洗手作羹湯。


  很多時候,她是羨慕那個關在塔中的少年的,因為無憂閣這麽多人,都在為他一個人而忙碌擔心。


  “初夏,你說我是給公子做清蒸魚呢,還是做糖醋排骨呢?”


  雲霜用袖子蹭了蹭臉頰的汗,一手拿著魚,一手指著排骨,滿眼星光得看著初夏。


  “就為了問我這個?”


  看了眼那條被她逮在手裏,明明都已經被刮了魚鱗,卻還是時不時地抽動一下的鯉魚,初夏咽了咽口水。直感慨這姑娘下手太狠,哪兒有殺魚不將魚敲暈,就活生生地刮去魚鱗的。


  真為這條魚感到悲哀……


  “哎呀,你就說說嘛,公子都十多天沒進食了,我得做得能讓他看了覺得很有食欲呀!”


  “……”初夏毫不猶豫地指向排骨,眼角連瞟都不再瞟一眼那魚。


  “你確定?”


  “嗯。”


  “也對,清蒸魚看著沒什麽胃口。”雲霜滿臉興奮,將手中的魚毫不猶豫地就丟遠了,洗了刀,又開始切起排骨來。


  聽聞她的話,初夏“為什麽他不吃飯?”


  雲霜一愣,似是被她的問話驚到,禁開不了口。心底不由來的就生出一種揪著人喘不過氣來的慌亂,良久,她才回答道,“因為公子的怪病,讓他感覺不到餓。”


  “額,那病是怎麽染上的?”


  初夏又問,她能明顯感覺到這個府內所有人,凡是關於那個孩子,似乎都是一種禁忌,談及變色,絕口不提,就連雲霜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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