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妄想稱霸
屋子靜得有些詭異,仔細去看,除了流砂麵上雍容清閑,其他人皆是戰戰兢兢,特別是她身後為她梳發的侍女,眼睛一直盯著手中的木梳看得極其認真。
那侍女將眼睛睜得大大地,隨著梳子的移動而流轉著。手法輕柔,實在小心到了過分的地步。
“啊——”
一聲輕呼,明明如同雨夜流水從屋簷墜落般輕微,卻在眾人聽來就好似利劍一般,硬生生的擦過他們的肌膚。
“統領恕罪,統領息怒,弟子……弟子……”那名梳發的侍女不知為何,“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她將身體往前微微挪動了幾毫米,結結巴巴的說道。
一句話像是用光了她畢生的精力,話落,背心早已被冷汗打濕,感覺衣服都貼在了身上。
隨著她驚恐萬狀的求饒,屋內其他侍衛弟子也都跟著跪了一地,皆以匍匐的姿勢,屏息以待。
沒有絲毫動靜,那名連聲求饒的侍女早已大汗淋漓。她顫抖著偷偷抬眼去看,隻見流砂撿起地上的木梳,如玉般的手指將纏繞在上的一根頭發撚了起來,將其放在掌心,瞧得尤為認真。
接著,她漫不經心地扔掉梳子,在地上發出“啪”地一聲。
靜,死一般的靜寂。似乎,屋裏連呼吸聲都沒有了。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恐懼的神色——因為,在這個侍候流砂統領洗漱的侍女之前的那兩個,皆是因為梳洗時不小心扯掉了她一根頭發,而被關進了地牢。進去後,都沒有再出來。
流砂將手舉在燈燭前,像是對待稀世珍寶般,用她溫熱的指腹一遍遍撫摸著那根頭發。她瞧得仔細,一遍又一遍從上至下地看著,她微蹙的眉頭隨著目光的遊曆,眉間皺痕越來越深,待確定那發絲分明就是灰色後,她神情大變,整個人都火了。
“哼……啊!”
重重地一聲嗬斥,緊接著是無休無止的尖叫,隻聽得“劈裏啪啦”一桌首飾物件落地的聲音。
流砂一把將麵前的梳妝台一把揮得幹幹淨淨,她萬分激動地摸著自己的頭發,看著麵前的銅鏡,像是對著一個能剝奪她性命的武器,分外驚恐。
禦獸決,因她急於求成,現在毒在浸骨,一切反功的毒害征兆,都在漸漸顯現出來。
夜裏,她會翻來覆去睡不著。一用禦獸決,整個人像是惡魔附體、走火入魔般。更重要的是,她發現她的臉在開始長斑,用再多的胭脂水粉都掩蓋不住。頭發也越掉越凶,甚至在一點點開始變得斑白。
她瞧著銅鏡,越發地像是入了魔般,伸手去觸碰裏麵那個年輕貌美的自己,卻忽然發現銅鏡裏的自己正一點點變老。
頭發點點斑白,額角驟然攀延顯出了幾條怪異的皺紋,像是幹癟的老樹皮一般。臉上和身上的皮膚漸漸鬆弛,一處一處地往下贅著。
流砂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顫抖地伸手斂開鬢角垂下的幾縷發絲,露出整張蒼老的臉來,舉止投足間竟是帶著幾分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
“不會的,不會的。”她抱著頭,瘋狂地重複著這句。在她自己聽來,就連說話的語調,也似是蒼老沙啞了。
她猛然站起身來,花木凳隨之發出“砰”地一聲脆響,像是精神失常的病人,一屋的弟子和侍女萬般恐懼地看著流砂如此可怖的情緒。
他們不懂,統領到底是怎麽了,一根頭發,竟讓她如此瘋狂。她一向愛美,而此刻的她居然尖叫著蹲在地上,萬般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發。對著那塊銅鏡,像是見著魔鬼一般。可大家看著銅鏡裏的統領,花容月貌,並沒有什麽恐怖的東西啊。
先前那個梳斷她頭發的侍女,看著此刻的流砂,嚇得差點背過氣去。
流砂已經完全被自己內心支生的恐懼所控製,她猙獰著臉看著銅鏡中那個老嫗,抓起地上一塊胭脂盒,狠狠砸去。
銅鏡一下裂開,生長出無數破碎的細紋,它固執地屹立在那裏,像是在嘲笑流砂般,每一塊碎片都顯著她此刻的模樣。
“統領,統領……”侍女大聲驚呼,在所有人的驚慌之中,飛快地撲上去,將流砂手中高舉、正欲刺向她自己的臉的剪刀撲去。
剪刀落地,流砂無力地跌坐在地,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大汗淋漓。恐懼的心緒這才一點點驅散,耳畔盡是血脈奔流的轟鳴聲響,本就已麻痹的身體正竄起一陣陣戰栗,好半晌沒回過神來。
流砂呆滯地盯著破碎的銅鏡,眼中的焦距一點點聚攏。鏡中那個,還是嬌媚如故的流砂。她小心翼翼地摸著自己的臉頰,感受到手中的嬌嫩細滑,她方才長吐口氣,放下心來。
失魂落魄地閉上雙眼,平複剛剛雲翻雨覆的心情。是她看錯了,剛剛不過是幻覺。
不行,她不能將禦獸決掛在心上,關於那些傳聞,不過是假的。就算是急於禦形,都過了這麽久,他也隻不過是掉了幾根頭發而已。關於那些會急速蒼老的流言,都是假的。
這世上,她是唯一一個將禦獸決練到十層的人,史無前例,誰又能夠有足夠的證據來評斷,她不該相信這些流言蜚語。
現在,她就是主掌天下的霸主。
這般想著,流砂的眼神越發狠毒了起來,她微微眯起眼,從頭到腳淩厲得半分緩和也沒有。揮手間,那個為她攔下剪刀的侍女毫無預兆地被摔了出去,撞在牆壁上口吐鮮血,連哼都未哼一聲,就那樣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她站起身來一揮衣袖,頗有居高臨下,藐視眾生的意味。流砂的眼中正無聲地醞釀著暴風驟雨,那滿臉的陰鷙顯示著她的冷漠無情。
剛剛發生的一切,皆像是做了一場夢般,鼻端的血腥味越來越濃,一屋的人全都瑟縮成一團。看著地上那個頭破血流的侍女,再看看眼前這個妖魔般的女人,眾人皆膽怯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們知道,那個越發變本加厲,囂張跋扈的統領,又回來了。
流砂用手指理順自己的頭發,搖曳身姿,赤腳走動著。她姿態優雅從容,或許是因為赤腳的關係,沒有腳步聲,讓人覺著特別輕飄,似乎它的主人並沒有重量一樣。
隨著她的走動,屋內馨香四溢,而這種撲鼻而來的馨香在眾人聞來,更像是索命的劇毒,使他們戰戰兢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把這髒東西處理掉。”嬌美的聲音響在耳畔,眼前這張端莊聖潔的臉,讓人產生片刻的錯覺,仿佛剛剛的話並不是出自她口。
髒東西?
對於一個盡心盡力,跟了她三年的婢女,因為扯掉了她一根頭發,就用這樣的稱呼來與之匹配。
流砂向內殿暖塢走了幾步,鬆懈下一日精美的武裝,她的一舉一動都美到了極點,但此刻,沒人敢提著人頭去欣賞。
良久沒有得到回應,一身紫衫的女子驟然停下悠然的步伐,她眉頭一挑,屋內的空氣瞬間壓縮,緊得人透不過氣來。
一屋的人早已嚇得幾乎暈厥過去,誰敢這時候往刀口上撞,於他們來說,閉嘴,就是最好的保命方法。
然而,他們忘了,現在的流砂統領,脾氣古怪到難以窺探。
流砂倏地回轉頭,伸手毫不憐香惜玉地一把抓住一侍女纖細的脖子,用力收緊!
那侍女被流砂掐緊了脖子,在她麵前像是待人宰割的羔羊,幾乎被拎離了地麵。
“統……咳咳咳……統領……”她一口氣被憋在嗓子眼兒,如何也上不來,臉色發青,漲得眼珠子都像是要凸了出來。
她伸手附上流砂的手,想要用盡全身力氣掰開,卻在接觸到流砂毒辣的眼神後,又再度放下。
她是不能違抗統領的。
“你們為何不回話?是想反抗嗎?”
“不……不是……”
在侍女幾欲失去神誌的刹那,流砂才終於緩緩鬆開。那侍女隻覺得她自己一下子趴到了地上,喉部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劇烈地嗆咳了起來。
“起來吧!”
她一句話,滿屋匍匐在地的奴仆均齊齊站立起來,不敢有絲毫懈怠。
流砂輕蔑地瞧了一眼眾人,揮袖間,將手端在後背,周身醞釀著暴風驟雨。她眼睛裏閃動著道不明的意味,隻是那居高臨下的氣勢如同出閘的潮水一般傾瀉而出。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又說道:“不對,你們再跪一會兒。”
眾人才站起來,腿還沒有伸直,聽到她說要再跪一會,一屋侍女弟子皆是心中疑惑,卻無絲毫怠慢地再度同時跪下。
“從今往後,稱呼本尊為——宮主。”
本尊?宮主?
隻聽得眾人倒抽口氣的聲音,流砂臉上的笑容隨著屋內急劇下降的空氣越發森冷。
“聽到了嗎?”
聽她問話,無一人回答,皆是默不做聲。
良久,屋內忽然凝聚起一股駭人的力量,無比熟悉的感覺縈繞著在場每一個人。除了流砂,幾乎所有人都被那股氣勢所牽引,下意識地抬眼。
久久的沉默,久到她正要發飆時……
“參見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