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溫柔敦厚(上)
談判到這個程度,老蔣自然見好就收。
隻是之後他收到的合同,外箱部分隻有原先說好的三分之二的量,才察覺到情況有點不太妙。
看來三木紙業是在發展別的供應商了,老蔣再度跑來談判時已經是很被動了,顧一方擺出一番為難的樣子道:“蔣師傅,我們老板也說了,你們廠吃的是肉,我們分出去的單都是骨頭,可偏偏你們的生產周期還配合不上,我們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更何況也要稍微對其他廠家公平點吧。”
老蔣這下徹底也沒什麽話好說了,馬小姐適時登場後,老蔣拍著胸脯保證回去再跟領導談生產排期的事。
待老蔣走後,馬小姐歎了一口氣道:“店大欺客,他們廠是業內佼佼者,老蔣就算回去談,估計周期也就隻能壓縮個一兩天,不過總比現在這樣好,小顧,你的作法到是提醒我了,是時候要分一點出去,後麵產量翻番,都指望著老蔣,風險太大了,回頭你再找找看其他供應商,我們好以防萬一。”
顧一方點頭,經曆了這些事,她才知道做采購,當甲方也不是就是朝南坐的大神,作乙方也未必就是當孫子,厲害的乙方也是能捏著甲方的命脈。
這一個來回下來,老蔣總是是徹底收起欺生的態度,顧一方對於談判的尺度、時機、技巧也算是有了不小的收獲。
工作步入了正規,下半年的自學考安排也出來了,顧一方這次決定嚐試在下半年考過三門。
初夏過後,天氣很快就悶熱起來,有了考試的任務,到了周日,顧一方也就不再待在家看書了。
她住的雜物間是北間,又悶又熱,還嘈雜,不如去離家三站路的光華總部圖書館看書,雖然自考生是遊離在正規學籍之外的社會學籍,但憑著光華的自學考準考證,還是可以去辦理光華大學圖書館閱覽卡的,隻是由於自學考不是學校常駐生員,因此不能辦借書卡。
這點對顧一方來說,到沒有影響,本來,她去圖書館主是看自己帶去的教材書,若是看累了,想要調劑一番,就臨時拿些別的書來看。中午去吃飯時,隻要把書留在座位上,基本也不會被占掉座位。
在圖書館的一天是輕鬆愜意的,窗外綠樹成蔭,室內涼風習習,再加上周末有不少學生出校,圖書館實在是個好去處。
但顧媽媽顯然不怎麽諒解,周末在外大半天,意味著要再在吃一頓午飯,為了省錢,顧媽媽不免有些異想天開,“你可以帶著飯去吃伐啦。”
帶著飯盒去圖書館,顧一方是拒絕的,為了讓顧媽媽放心,她表示中午吃兩個包子就行,說起來學校食堂到也不貴,顧一方現在手裏每月有四百五十月的零花錢,其中三百元是她對顧媽媽隱瞞了加工資扣下的,剩下的一百五十,是顧媽媽每個月給她的上下班車費、手機話費、以及零用錢。
當時住校大學生的每月生活費基本是在八百左右,但比起那些大學生,顧一方這四百五十元到是不用扣除大量的日常必須開銷,如果沒有購買衣服的壓力,社交人情的往來,就這些零用錢,買些小吃小喝的,足以是過得很開心了。
說到買新衣,這個夏天的衣服,她想著先還是穿舊衣服,再忍一年,等明年加工資後,再跟顧媽媽好好談談,再買新的。
隻是這種想法,在圖書館裏被邵青陽認出的那一瞬間,她突然後悔了。
在圖書館,顧一方通常會直接奔向那個靠窗的,被書架隔開最僻靜的角落。
可僻靜的位置在圖書館裏,一定是熱門黃金位,這個位置不僅是被隔開,而且桌子較小,最多容納四人,簡直是情侶專屬座。
幸好是周末,幸好顧一方即使在周末也早起,所以多數時間她都能占到這個位置,但這個位置也總是會被人惦記著,即使可能性不大,也不時會有人來張望一下,萬一位置空出來了呢。
所以,這一天有了萬一,來張望這個位置的竟然是邵青陽,顧一方最初也沒在意,隻是眼角餘光看到有人過來張望,她對此習以為常,因此也沒注意到來人是誰。
雖然她身邊還有空位,但周日的圖書館人很少,隻要能占一張大桌,很少會有人會來擠這樣一張小桌。
可今天偏偏有人要來擠這張小桌,對麵有人放下了書,坐下來時,顧一方心中略略有些不悅,抬頭時卻是愣住了。
“邵……邵老師。”顧一方噌一下站了起來,好像是做錯了事的學生。
“我可以在這裏麽?”邵青陽笑著問道。
第一次看到非國風版的邵青陽,多了份地氣,少了份仙氣,但依舊是顏值不凡,溫雅如玉,顧一方刹那間有種中暑的感覺。
“可以……”顧一方依舊傻站在那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邵青陽隻好像老師那樣說道:“坐吧,顧一方同學。”
顧一方尷尬地笑了笑坐下,眼神開始飄忽不定,無心看書,但又不敢直視邵青陽。
“在看什麽?”邵青陽見她緊張,決定聊上兩句,緩解一下。
“考試的書……”
“紅樓詩詞選?”
兩人卻是異口同聲地說出了不同的答案,顧一方頓時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在邵青陽麵前看《紅樓詩詞選》,根本就好像是在大魔王麵前說自己會魔法一樣。
“那本是隨便看看的,我其實不懂詩。”顧一方感覺臉上好像澆了瓶辣油一般,想要找本什麽書,把這本《紅樓詩詞選》蓋上,邵青陽卻是漫不經心又出其不意地已經把這本書拿在了手裏,翻開目錄頁道:“詩詞的魅力就在於,即使不解其意,也不妨礙欣賞。對了,你比較喜歡誰的詩?”
“探春……”顧一方的聲音有些嗡。
“哦?”這個答案似乎有些出乎邵青陽意外,他似乎被勾起了興趣問道:“喜歡她的哪一首?”
這一問顧一方可有些為難了,她低著頭,像是做錯了什麽事一般解釋道:“邵老師,其實我也沒怎麽讀過《紅樓夢》原著,讀得很多都是些解析點評《紅樓》的書,我主要喜歡的也是探春的性格……,以及她的秋爽齋。”
“三間開的屋子不隔斷,正中擺上花梨大案,案上擺著各色紙墨筆硯,院中芭蕉梧桐,是這樣麽?”邵青陽侃侃而談,畫麵在顧一方眼前緩緩鋪開,中文本身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即使言語中沒有提到顏色,但那院中蔭綠,屋內溫潤木色,案上白紙黑墨還是會在腦海中暈染開來。
“嗯。”顧一方不好意思的點點頭,緊張的心情不知為何開始放鬆下來,“她寫的菊花詩我也喜歡,感覺很豁達,樂觀。她還是組織海棠詩社的人,我總覺得紅樓裏,大家在秋霜齋組詩社玩的時候,是最開心的。”
“才自清明誌自高,還真是什麽樣的人喜歡什麽樣的詩。”邵青陽略有些感慨。
顧一方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心情,被邵青陽這麽一說,又開始手足無措起來,像她這樣的人又怎麽能與探春的判詞“才自清明誌自高”搭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