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難以取悅（上）
所有的青春幻想，終將在現實破滅。
離開婚宴，同顧小舅顧外婆同坐一輛出租車回家時，顧一方再次陷入沉思，一天的場景在腦海慢慢過了一遍，她實在沒想到，現實中的婚禮，看起來浪漫的隻有精心修飾過的照片與視頻。
期間她還聽到攝影師和伴娘琳琳閑扯，說婚禮能笑到最後的新娘，他還真很少看見，讓琳琳不必一直去逗秦雨蒙開心，不如讓她靜一會，恢複體力更好。
最後鬧洞房的項目也取消了，誰都看得出，秦雨蒙的臉色已經是濃妝也掩飾不住的憔悴了，也正是她冷然的表情，讓原本打算灌新郎喝酒的人收斂了許多。銀海地區本就不流行鬧，賓客交了紅包，觀摩婚禮，吃過酒席也就三三兩兩散去了。
而作為一個行走的包架，顧一方這一天過得也是夠嗆，腳沒了感覺，小腿也在發脹。
“蒙蒙今天好像不太開心嘛。”顧外婆說出了大家原本都憋著的話。
“她是累了吧。”顧媽媽解釋道，“也怪我們家方方不好，穿得怪裏怪氣的，很多人來問東問西，老尷尬的呀。”
顧小舅道：“阿姐，你有沒有搞錯？人家是說方方漂亮好不好，哪裏怪了？”
顧媽媽不服氣道：“人家這是客氣話，是說反話呀，總不見得問為什麽穿這種衣服咯，大街上哪有穿成她這樣的。”
“媽，你之前不是說好看麽？”顧一方無力地反駁道。
顧媽媽道：“買都買好了，我還能說什麽。反正，今天看你穿起來，真是越看越怪，你看看來的這麽多人，哪有穿成你這樣的，早知道穿牛仔褲也比穿這身好。”
顧小舅為外甥女打抱不平道：“阿姐，你別搞了。一個、兩個說反話我信的，那麽多人說反話怎麽可能？我看蒙蒙不高興被方方搶了風頭到是真的，方方這身清清爽爽的在這麽多化濃妝的人當中，反倒是種特色，不化妝都好看的女小囡，誰不喜歡？”
自己到底要怎麽做才好呢，顧一方真是頭痛了。如果真穿牛仔褲T恤去，應該也會被顧姨媽說成是不尊重。稍微裝扮了下，既沒化妝，也沒有穿得出挑，結果還是惹了表姐和姨媽不高興。
“衛國，你這話可不要當著愛珠說。方方今天是好看的，但是呢，還是不要和別人穿得太不一樣，小姑娘不能這麽出風頭的。”顧外婆最後做了和事佬，各打五十大板。
出租車繞個了大彎，將顧小舅和顧外婆送到目的後，再將顧一方和顧媽媽送回了家，一路上母女無話。
直到躺上床顧一方還覺得憋屈，最讓她難受的是，這一類情景，就好像是頑疾固症，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發作一次。她就一再想避免惹到家裏人不痛快，卻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不痛快。
是啊，若不是自己的出生，顧媽媽早早離婚應該能找個好人家吧。
好在婚禮過後，就要自學考了，顧一方在最後的應考複習中，將這些不愉快拋到了腦後。
兩門考試結束後，三木紙業出了些人事變動，前台小陳待不到過年前了，急急向馬小姐辭行，表示十一月就得走。
顧一方想起了扶蘇對她的懇求，於是硬著頭皮跟馬小姐提出，她有個朋友想要找工作，能不能來麵試。
卻沒想到馬小姐早就找好了人，見顧一方失落的樣子，便多問了句“怎麽了？”。
顧一方遲疑了一下，跳過了種種最不堪處，大約說了一下應曉虹輟學喪母，目前家中困難，想要找一份工作。
“小顧，顧一方。”聽了顧一方的敘述，馬小姐不為所動，脾氣反而有些上來了，敲著桌子訓道，“公司不是善堂，我找人是來工作的，不是混工資的。還有，不是我鐵石心腸，我可以告訴你窮人有時更複雜，當然，你不一樣，你也不是窮到那種一窮二白的，所以還單純些。”
明知道馬小姐這番話是好意，但顧一方聽著還是覺得刺耳，不知道為何馬小姐在這件事上如此不快，還訓了她幾句。
新來的前台和小陳很快做了交接，但又很快就走了，甚至不打聲招呼。原因應該是受不了馬小姐的脾氣。走得前一天剛被馬小姐大聲說過兩句。
這下顧一方隻能暫時兼任起前台的職責，好在年底的工作沒那麽忙碌，撐了一周又來了新的前台。但這個前台沒做幾天也走了，原因到不是受不了馬小姐的脾氣，是不想在工廠做事。
直到第三個前台來了又走，馬小姐這才認了命道：“看，嘴太壞遭報應了不是？小顧，讓你同學來麵試吧。再不行就要麻煩你撐到開年，那時人好穩定點，年底都是這山望著那山高。”
是了，第三個前台走的原因是有更好的公司。
應曉虹來麵試時，把顧一方嚇了一跳。
她的臉塗得紅一塊白一塊，襯衫加包臀中長裙，腳下是雙名牌舊球鞋，這可不是什麽時髦的穿法。對此顧一方太清楚不過了，這多半是因為衣服都是別人送的，實在是沒法講究搭配。
應曉虹身上穿的襯衫單薄泛黃，在十一月的初冬讓人看著就發冷。
馬小姐看到時，似乎吃了一驚，想要說什麽，但終究咽了口口水，柔聲問：“你……不冷麽？”
馬小姐的話沒什麽特別的，應曉虹似乎是受到了打擊，低下頭道：“麵試……我想穿得正式點。”
馬小姐搖搖頭道：“呃……，不用，我們這裏沒什麽講究，你也不用化妝。工資的事，我讓王老師跟你談，她是人事。”
一個前台當然不需要馬小姐來麵試，她不過是好奇自己嘴賤究竟遭了怎樣的報應，隻是見到應曉虹後，她好像是一副不太受得了的樣子，匆匆說了兩句，就讓王老師來麵試了。
人事王老師是退休返聘人員，以前在事業單位管工會，在自家小區裏還兼任樓道組長，平時很是喜歡跟人打交道，她上場後，這場麵試就好像變成了居委會幹部關懷困難戶。
王老師很快她就把應曉虹的悲慘身世了解了個透，除了曾遭繼父侵犯外，能知道的王老師幾乎都知道了，甚至到最後王老師還要了應曉虹家地址，抹著眼淚說有時間去看看她家。
這兩人就坐在辦公室的會客角聊天，她們的對話，顧一方聽得一清二楚，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提到這份工作的介紹人，應曉虹卻說不認識顧一方，是說她的朋友剛好認識顧一方，因此得到了這個消息。
顧一方心裏苦笑一下，這意思很明顯了，應曉虹並不想認顧一方這個同學，也不想別人提起她真正難堪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