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精心籌謀
望著中年女子的姿容，桃兮霍然認出了她。當年桃兮慘遭三道天劫雷劈，險些魂飛魄散，幸有晟熊的半顆心保住了魂魄，等待投胎為人曆經塵劫前，曾在陰曹地府逗留過一段時日，所遇見的那個女子許婷，便是柳戟身旁的這個女子。彼時她的魂魄在奈何橋畔足足等了凡間十年的光陰，日日翹首期盼著他的情郎柳展坤的到來，寧肯被黑無常的鎖魂鏈當頭痛擊得灰飛煙滅，亦不願飲下那孟婆湯，重新轉世為人，開始一段嶄新的人生。
自己曾經央求著白無常將她帶至凡間柳宅府邸，終於助她再一次見到了在奈何橋畔等了十載的男人，原本約好與她一同飲下鶴頂紅赴死的柳郎，臨了卻違背了自己的諾言，害的許婷一人隻身上路的背信棄義的男人，終於了卻了她的心願。雖真相不盡人意，但她上一世的心願已了，心中的羈絆已放下，便心甘情願地過了奈何橋，飲下孟婆湯轉世投胎去了。
不曾想兜兜轉轉，這一世竟做了她上一世的情郎柳展坤的兒媳，柳戟的妻子，而柳戟乃柳展坤的獨子。真是造化弄人，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操控著人的命運。上一世的因便是這一世的果，因果報應，欠下的債終究是要還的。
桃兮猶記得當年在柳宅府邸，晟熊與柳戟約莫十來歲，在庭院中揮舞著刀劍，切磋著劍法。
彼時柳展坤唯恐許婷的魂魄害死他的妻子蓉兒，恐懼之下許下的諾言：“你隻要放過她，我無論經過幾世的輪回，生生世世，我都會補償你的。”
言猶在耳，不曾想這一世上蒼真給了柳展坤償債的機會，許婷竟然做了他的兒媳，想那柳展坤心存著愧疚，必會善待她。
望著柳戟身邊的許婷，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樣，麵色紅潤含著盈盈笑意，柳戟將軍舉手投足間脈脈溫情自然流露，桃兮心中頗感安慰，桃兮本就憐惜上一世許婷悲慘的命運，方出手相救，如今看到許婷這一世終於得到幸福圓滿的人生，自是十分開心，也不枉當年冒著被閻王爺懲戒的風險助她了。
許婷似乎也感到有一股視線一直投在自己身上，定睛望去，隻見席位上座端坐著一位蒙著白色麵紗的女人，僅露出一雙澄澈純淨的眼眸，心中怦然一跳，那雙眼眸竟莫名地給她一種極為熟稔的感覺。許婷搜刮了一下腦海中的記憶，的確不曾見過，心中卻生出巨大的好感，遠遠地許婷綻放出燦爛的笑容，衝著桃兮輕輕頷首示意了一下，桃兮也點頭回禮。
桃兮將視線投向席位的另一側，國尉太傅嚴淩軒正襟危坐地端坐在那裏，顯然早已注意到了桃兮，眼眸中精光四射，灼灼地盯視著桃兮，充滿著探究氣息。桃兮心中不禁打鼓，有些心虛，情不自禁地將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低下頭，恐他識出自己的身份。
國尉太傅嚴淩軒的精明睿智桃兮可是領教過，想當年自己做凡人楚國王後時，不甘心被楚王禁錮，尋個時機便與息王私奔逃離楚國王宮，結局慘敗，便是敗在了他的身上。彼時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他，他一眼便識破了自己的身份，卻不動聲色，與自己周旋，暗中跟蹤，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中，最終被晟熊，也就是當年的楚王捉拿回宮，自己曾一度十分地怨恨他。
如今桃兮雖然麵戴著白色麵紗，但心中仍是忐忑，此番必定要小心行事，莫讓他再將自己認出。
席間，宮侍不斷地進茶、酒、膳，一旁樂師奏樂行禮。開宴後，舞者跳動著極富特色的舞蹈，笳吹，配奏樂曲，一時熱鬧非凡。
桃兮一向不喜此種場合，此時感到頭有些痛，便起身向後花園走去，想著尋些清淨。許婷見桃兮離開席位，也俯身在柳戟將軍耳畔耳語了幾句，起身跟在桃兮身後向後花園走去。
桃兮走至後花園，耳聞身後“窸窣”的腳步聲，轉身望著許婷，笑意盈盈儼然熟識的樣子，許婷滿臉的疑惑，啟唇問道：“我與師傅您是否曾經見過？”許婷隨了皇帝的稱呼喚著。
桃兮笑道：“的確，你定是不記得我了。”
許婷點點頭，說道：“隻是師傅給我一種很親切的感覺，好似是上一世的親人般。”
桃兮問道：“你願意憶起我嗎？我有辦法讓你想起我。”
此番桃兮是有私心的，初時桃兮沒想到，而後轉念一想，自己對許婷有恩，在陰曹地府時她感懷自己的恩德，心心念念地想要報恩，或許如今就是個機會。雖此舉會令許婷憶起上一世的記憶，有違天道，但此時桃兮已顧及不了這麽多了。桃兮能看出柳戟將軍對妻子的情意深深，他二人夫妻感情深篤，枕邊風的效用最大。
桃兮抬起手臂，長袖在許婷麵上輕輕一拂，拂過之後，許婷緩緩閉上眼，身子軟在椅凳上，手臂伏在桌案上，頭埋在雙臂間，睡了過去。
在睡夢中，上一世的記憶猶如流星劃過，蕩漾起心中的惆悵。許婷與柳展坤的相識、相知、相愛直至一同赴死，卻隻有許婷獨自一人走過幽暗的黃泉路，空等在奈何橋畔。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二人一同相約為何如今卻隻餘她一人，她不甘心呀，一定要見到柳展坤，問個明白究竟。最終在桃兮的幫助下，她的魂魄重返凡間，看到了十年後的柳展坤在凡間早已成婚生子，妻賢子孝，幸福地過著自己的人生，他的人生裏早已沒有了她。始知柳展坤當年麵對死亡的來臨，心生恐懼怯懦，並未飲下那杯鶴頂紅。
夢中許婷不停地啜泣著，顯然是極其傷心。桃兮有些不忍心，與其讓她回憶起那些痛苦的記憶，不如將它們悉數埋入塵埃中，在這一世快樂幸福地生活。但想到熊艱，桃兮顧不得這麽多了，司命神君運簿上的記載字字如刺般紮入桃兮的心裏，事情越是拖延，變故就越大，桃兮唯恐事情有變，早些塵埃落定，心中早些安心。
許婷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終於結束了，許婷也醒了過來。臉頰上兀自掛著兩串淚珠。立刻從椅凳上站起，徑自便跪在了桃兮的身前，哽咽著：“多謝恩人的大恩大德，否則我早已魂飛魄散了。”
桃兮上前將她扶起，說道：“莫要謝了，我也是憐惜你上一世的淒慘命運，方出手相救的。沒想到這一世，你仍是嫁入了柳家，真真是世事難料，或許上蒼也憐惜你上一世淒苦的命運，這一世不忍你再受苦，給了柳展坤一個償債的機會，這一世他作為你的公公，必定善待你吧。”
許婷哭著點點頭，回道：“我這一世前半段的命運遭遇宛如上一世的再現，依然被迫進入了青樓，做了清倌，因緣際會與柳戟將軍相識、相知、相愛，唯一不同的便是沒有遭遇柳氏家族的阻礙。原本柳戟早已另行定下親事，但正是柳展坤力排眾議，解除了柳戟早已定下的婚事，親自做主舉辦了柳戟和我的大婚，大張旗鼓地將我迎娶入柳家門，做了他兒子的正妻，大婚當日便下令將來柳戟不得納娶其他妾室，其他女子不得入柳家門。”
桃兮說道：“你有著與上一世相同的麵貌，他一定是將你當做了許婷，償還上一世欠你的命債。”
許婷說道：“如今想來的確是，記得當年他第一眼看見我時，神情極為震驚。我慶幸自己遇到了如此通情達理的家人，不介意我的出身，不在意我的身份，不在意世人的指指點點，如此善待我，卻不知竟是因了這個緣故。”
“欠人的總是要還的，上一世他欠了你一條性命，這一世他便還你一個幸福的人生，這也是他該得的。”
許婷幽幽說道：“雖然我憶起了上一世的種種，但我心中早已沒了恨意，這一世的美滿早已化解了我的怨氣，如今公婆已然作古，逝者為大，我不再怨恨他們了。”
桃兮點點頭，說道：“如此甚好。隻是如今我有件事需要你的幫助。”
“你是我的恩人，你對我的大恩大德我必當回報。”
桃兮說道：“那日在陰曹地府你轉世後不久，我也過了奈何橋轉世來了凡間，如今的楚國皇帝便是我做凡人時的親子……”
桃兮將自己的經曆粗略地講述給了她，最終又說道：“國尉太傅提出攝政王交予皇上政權的諫言，隻需柳戟將軍隨聲附和一句便好。私下裏也希望柳戟將軍從中斡旋，極力促成此事的順暢。”
許婷欣然允諾下來，言辭鑿鑿地說道：“恩人請寬心，此事我一定辦成。”
桃兮與許婷又絮絮聊了一陣，最終說道：“此番令你憶起上一世的記憶，實屬無奈，本就是有違天道之事，我或許會因此遭到些反噬，你就千萬莫要將此事再與旁人說了，以免惹起什麽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