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盛唐煙云:關山月(12)
第660章 盛唐煙云:關山月(12)
Chapter 2 殘醉
這把劍是雷萬春在此療傷時留下的。虢國夫人一直視為至寶。從香吟手中接過劍,她抽出劍刃,將冷冰冰的三尺青鋒貼在胸口。百鍊精鋼的溫度瞬間讓她的胸口處起了一層小雞皮疙瘩,冰涼的感覺直通到心底。
劍,如果被鏽蝕了,還能叫做劍么?輕輕搖了搖頭,楊玉瑤將利刃用白絹抹乾凈了,重新插回劍鞘,遞給隨時準備撲上來制止她自殺的香吟。「你拿著這把劍,今夜去找雷大哥。就說,我想請他做一件事。做完了,請他立刻離開京城,永遠別再回來!」
永遠!一滴血從嘴角落下,濺於水中,散成一朵牡丹花。
焦骨牡丹,天香國色。
夏末的陽光很強,即便透過一層厚厚的窗帘,依舊能曬得人臉紅撲撲的,如飲剛剛飲過半壇醇酒。
王洵用胳膊支住腦袋,借著晨光慢慢數白荇芷的睫毛。他已經醒來多時的,卻遲遲不想下床,只想在白荇芷身邊再多賴一會兒,能多久算多久。
白荇芷其實也早醒了,因為害羞的緣故,一直閉著眼睛假寐。昨天晚上兩個人都太衝動了,衝動的代價就是,她現在從腰肢往下一直到腳趾無處不酸痛。那是一種美好且幸福的酸痛,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經預料到了這種酸痛遲早會來。卻沒想到,它來得如此突然,以至於心中根本沒做好相應的準備。
有一點點後悔!但心中更多的是安寧。當某種東西一直令人患得患失,有一天你卻下定決心握住了它,再無法做任何更改之後,便是這種感覺。白荇芷不清楚王洵現在心裡的感覺是否跟自己一個樣,本來,雙方都有所顧忌,有所保留。可現在,一切都木已成舟。都怪貴妃娘娘和她的前夫!她閉著眼睛在心中嘀咕,誰料一不留神,竟直接用嘴巴里說了出來!
「你說什麼?」王洵沒有聽清,將頭向後撤了撤,笑著追問。
「大清早的,你累不累啊?!」白荇芷的臉立刻變得更紅,如同晨光中怒放的牡丹。努力閉住眼睛,不看對方臉上戲弄的笑容。只是睫毛之間偶爾露出的縫隙,卻讓王洵逮了個正著。
「不累。一點也不累!」王洵笑著撲了上去,咬住對方的嘴唇緊緊不放。雙手同時在被子底下忙碌了起來,惹得白荇芷的身體來回扭動。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白荇芷費了好大力氣才從王洵的嘴邊逃開,心裡發慌,四肢一陣陣發軟。「妾身真的不行了,二郎憐惜則個!妾身……」
「我叫你裝睡!這回一定要你知道郎君的厲害!」王洵笑著威脅,大手繼續在被子裡邊遊走。身體卻悄悄挪開了數寸,與白荇芷保持了一拳之隔。
早在數年之前,雲姨便依照大戶人家的慣例,命紫蘿做了他的通房丫頭。這些年來,從生澀到熟悉再到老練,王洵早就把女人身體上的秘密探查了個清楚。像白荇芷這種初經人事的女子,第二天的確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所以,儘管嘴巴上喊得很兇,他還是小心約束了自己的行為。
「郎君……」掙扎了片刻,發覺王洵並沒有進一步動作,白荇芷慢慢張開水汪汪的雙眼。她知道王洵在縱容自己,這種縱容令她感到無比的幸福,同時又感到一點點負疚。「如果郎君真的很想的話……」
「該起床了。太陽都曬屁股了!」王洵笑著颳了對方一下鼻子,爬了起來,遠離床榻。不想是假的,白荇芷身軀宛若一杯晃動著的瓊漿,讓人看到后就恨不能一飲而盡。但需要節制,將來在一起的日子長著呢,不能貪一時之歡讓對方坐下病根兒。
白荇芷沒有回應,轉過頭,默默地看著王洵刀刻斧鑿一般的身體。稜角分明,強壯有力,幾乎每一條肌肉都隨時欲從皮膚下彈出來。這給了她一種非常安全的感覺,彷彿躲在對方身後,就可以無懼外邊的任何風雨。如果她自己是一朵白蓮,他則是池畔的大樹。魁偉的枝幹,可以為她撐起一片沒有任何委屈的天空,永遠沒有。
「去年在軍營里天天被逼著舉石鎖,壓的!」王洵笑了笑,伸手去抓自己的里衫。按照長安城的最新流行標準,他這幅身板就太粗糙了些。天寶年間的標準美男子是,唇紅齒白,面若傅粉,猿臂狼腰,仙風道骨。而他的面孔因為長期在外邊練武,已經被晒成了古銅色。肩膀太寬,脊背太闊,腰肢和手臂太粗,大腿太長。唯一符合標準的是牙齒,笑起來一閃一閃,彷彿有日光被反射回來。
「別動,我喜歡看!」白荇芷從被子里伸出玉臂,托住自己的腦袋。烏黑的頭髮立刻如流瀑般淌下,遮住她**的肩膀。
這下,王洵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楞了楞,笑著數落,「有什麼好看的,不都是一個腦袋兩隻手么?」
「郎君不穿衣服的樣子其實很好看!」白荇芷快速吐了一句實話,隨即卧倒,將面孔扎進了枕頭,半天不敢再抬起。
「找打!」王洵笑罵,衝到床邊,對著白荇芷的屁股輕輕拍了一記。然後又快速退開,手忙腳亂地往自己身上套衣服,「不跟你胡鬧了。天已經大亮了,我得趕緊去找紅姑!」
「噢!」白荇芷好像沒睡醒般,低聲回應。慢慢地將頭再度抬起,望著王洵的每一個動作。這個男人要兌現昨晚的諾言,並非吃到嘴后便不算數。這個男人是認真的,從沒試圖用謊言相欺。天哪,我在想什麼?!該死,哪有讓郎君自己穿衣服,做妾室的卻賴在床上的道理?
猛然意識到了這一層,白荇芷立刻慌亂了起來。「二郎稍等,我這就起床。梳子在梳妝台左腳第一個抽屜,面巾掛在臉盆架上。我馬上就穿好衣服,伺候你洗漱。」
「你還是先顧一下自己吧。」看到對方那手忙腳亂的模樣,王洵抿嘴而笑。「在軍營里,我天天都是自己穿衣服。趕緊回床上去,小心有外人突然闖進來!」
「啊——」白荇芷這才發現自己胸衣的帶子都沒有系好,發出一聲驚呼,以手掩胸。王洵見此,笑得愈發不可收拾。伸手抓起一件外袍,連頭到腳將白荇芷包在了裡邊,抱著丟回床上,「行了,我知道你被人伺候慣了。好好收拾你自己吧。別光顧著逞能!」
「啊!」白荇芷又發出一聲短促的低呼,柳眉輕蹙。王洵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恍然大悟,「第一天都有點兒,第二天就會好些,差不多到了……」
「都是你!」白荇芷羞不自勝,揮起粉拳在王洵的肩膀上捶打。捶了幾下,力氣便再度用盡,乾脆將頭扎進對方懷裡遲遲不肯離開。
感受著懷裡的溫香軟玉,王洵心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幸福與滿足。白荇芷終於是他的了,從此之後,所有歌聲都將為他一人而唱。而他將兌現保護她一輩子諾言,永不反悔。
屋子裡的溫度慢慢在升高,日光透過窗帘,在地上照出一對相擁著的影子。看著床上那斑駁的血痕,王洵知道自己這回真的長大了。長大了不僅僅意味著凡事需要自己給自己做主,還意味著一份義務,一份責任。而在昨夜之前的他,只能算一個半大孩子。
「待會兒拿回了你的賣身契,我先帶著你去鳴珂巷住下。然後找萬年縣的孫捕頭,讓他想辦法單獨給你立個戶!」良久之後,王洵慢慢說道。
「嗯!」白荇芷這回沒有做任何質疑,只是在王洵懷裡輕輕地點頭。
「這樣,你就變成了良家女子,再與錦華樓沒任何關係。我也可以從容跟雲姨商量咱們兩個的事情。她那個人嘴硬心軟,即便生氣,也肯定不會逼著我改變主意!」
「嗯!」白荇芷舒服地在王洵懷裡拱了拱,換了個姿勢繼續享受對方身體的溫度與氣味。既然已經把自己交給了對方,她便不想再為自己多操心。相信對方,相信自己,相信冥冥中的諸多神明。
「等雲姨那關過了之後,我便將你接回家。安頓好了之後,馬上去安西投軍,想辦法建功立業。」拍了拍對方後背,王洵繼續規劃兩人的未來。
「非去不可么?」白荇芷突然抬起頭,眼睛里露出了幾分不舍。「其實妾身一直住鳴珂巷也沒關係。反正郎君這輩子肯定不會辜負妾身。」
「傻瓜。哪能讓你一輩子做外室!」王洵笑著捏了捏對方嬌俏的鼻子,「即便你不在意,將來咱們還有孩子呢?他不能一輩子進不了王家的祠堂!我得教他練武,讀書,考進士……」
「噢!」白荇芷突然變得很笨,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王洵考慮得有多長遠。庶出的孩子就已經沒有資格繼承父親的爵位,如果是外室所生,並不被家中大婦接納的話,非但是爵位沒份兒,連同家產、田宅都無資格染指,徹底形同路人。
「紫蘿其實也很好相處。她從十三歲時就跟了我,從沒拂過我的意思。家中其他人……」唯恐白荇芷擔心,王洵慢慢跟對方介紹。
「可安西那麼遠,又那麼荒涼!」白荇芷的眼睛又濕潤了起來,凝視著王洵,啞著嗓子說道。上回在王洵給安西將領安排的酒宴上,她從周老虎嘴裡約略聽過幾句玉門關外的情況。五月還沒開春,八月便可能飛雪。「郎君從小就沒離開過京城,為了妾身……」
「也不僅僅是為了你!」王洵笑了笑,輕輕搖頭。「我最近看到的東西太多,越看心中越堵得慌。如果繼續憋在長安城中,非把我憋瘋了不可。有機會去外邊轉轉,我心裡也好受些。」 「可,可那邊畢竟還在打仗!」凝望著王洵還略帶一點稚氣的面孔,白荇芷的眼淚越涌越多。她忽然感覺到很委屈,委屈得莫名其妙,委屈得只想大哭一場。「住在鳴珂巷也沒什麼?真的!紅姑那裡有個秘方,可以讓妾身永遠不懷孩子。樓裡邊很多姑娘都吃過。妾身不想讓你走,真的不想!」
「傻瓜!」王洵輕輕拍打著對方的後背,滿眼愛憐,「都說過了,不是為了你。是我自己想離開長安一段時間。這裡太憋悶了,除了你和雲姨、紫蘿三個之外,我幾乎無可留戀!」
真的無可留戀么?話說出了口,他在心裡默默自問。長樂坊、臨風樓、曲江池,有關年少的回憶,幾乎留在了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可太多的陰影,又慢慢延伸開來,將所有記憶變成了青灰色。
壓抑、頹廢、灰暗、冰冷。這裡不是他喜歡的那個長安。也許,長安城本來就是這種青灰色的模樣,只是,從去年開始,他才睜開眼睛認真看而已。
趴在王洵懷裡默默哭了一會兒,白荇芷慢慢止住了眼淚。她年齡比王洵大,閱歷也更豐富些。雖然心裡很是不舍,卻也非常清楚,眼下暫且離開京師去安西投靠封常清,對王洵來說是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
去安西不僅僅是為了博取功名,雖然在封常清將軍的照顧下,王洵去那邊肯定會比留在京師升遷快。更重要的一點是,去安西與西域諸野蠻民族打交道,對王洵而言也許比留在飛龍禁衛軍中更安全。他最近接觸到的東西實在太雜了,很多秘密根本不能被暴露於陽光之下。那些秘密的主人,也許互相不忍或者無力傷害對方。但殺掉所有旁觀者滅口,卻是輕而易舉!
即便別人沒有滅口之意,以王洵這種大咧咧的性格,難免有一天就會被某個大人物視作眼中釘。到那時,恐怕封常清想保護他,也鞭長莫及。
「你,你打算什麼時候走?」抽了抽鼻子,她低聲詢問。
「儘快!趁著天氣還暖出發。」王洵想了想,笑著回答。他心中現在只是有個大概的規劃,根本無法定下具體時間。離開京師去安西,是他昨天騎馬趕往錦華樓的途中才想到的主意。起初只是偶發衝動,誰料後來居然越想越認真,慢慢已經變成了執念。
「到時候,別太急著立功。有危險時讓別人先沖,你在後邊緩一緩,沒人看得出來!」白荇芷絲毫顧不上挑王洵的話里的缺陷,揉著眼睛,小聲叮囑。
「知道了!」王洵搖頭大笑,聲音無意中拖得老長。「哪那麼容易就有仗打?西域諸國,早就被高仙芝給打怕了。輕易不敢扎刺。我估計,短時間內,也就是驅逐馬匪,肅清山賊什麼的,根本不會有風險!」
自從李林甫執掌相權之後,醉心於黨爭,任人唯親。大唐國力就慢慢走了下坡路。在邊境衝突中,也是時輸時贏,不復有永徵年間那種跺一跺腳周邊國家抱頭鼠竄的威懾力。而李林甫為了粉飾太平,又總是虛誇戰果,掩敗為勝。所以民間對唐軍兵威反而有一種非常盲目的自信。特別是像王洵這種從小到大沒聽聞過兵戈之聲的一代,簡直把戰爭看得像喝酒打架一樣輕鬆,根本不相信自己有可能會戰敗,負傷,甚至丟掉性命。
見情郎說得如此豪氣,白荇芷不敢壞了口彩,沉吟了一下,繼續叮囑道:「那有空就多想想家裡邊。想想雲姨、紫蘿,還有我。別老想著打仗殺人,身上沾了太多的血腥氣,佛祖會怪罪的!」
「佛祖哪顧得上管我。」對於怪力亂神,王洵一概嗤之以鼻。「他老人家自己的晚飯還沒著落呢,上回聽周老虎說,天竺國那邊被大食入侵,很多佛寺被帶著白頭巾的人一把火全燒掉了。還自稱是奉了神明的指使。也不知道是哪個神明,居然教唆出來一群打家劫舍的徒子徒孫?」
帶著白頭巾的大食人在長安城裡也有不少。珠寶、香料、絲綢、首飾、甚至黑市人口買賣當中,都有他們的身影。這些傢伙翻臉的速度堪比翻書,完全不懂得買賣不成仁義在的道理。並且喜歡扎堆抱團兒,強買強賣。因此在長安百姓中的口碑並不甚佳。聽王洵口無遮攔地拿佛教徒和這些大食人開涮,白荇芷忍不住用力捶了他一拳,笑著罵道:「別什麼話都說。神明都是順風耳。說不定會聽見。反正,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我從今天開始日日燒香,求佛祖保佑你平安回來!」
「希望你求的那個佛祖有良心吧!別白吃了你的香。」王洵笑著搖頭,並不以什麼佛祖為然,但心中終究十分感動。「現在先不說這些,你把小萍兒喊進來,讓她伺候你洗漱更衣。我去找紅姑!」
「噢!」白荇芷順口答應,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僅僅披著一件外袍,裡邊什麼都沒有穿。臉色登時又羞得通紅,推開王洵,一邊自己往頭上套小衣,一邊嗔怪,「都怨你。弄得我現在還暈頭漲腦的。別急著下樓,待會兒我自己跟紅姑談。你先幫我拉一下床腳的繩子。另一端系著的鈴鐺就在樓下萍兒的頭頂上,她聽見后,很快就會上來!」
「哦!」王洵聞言低頭,果然在床榻左上角一個很不起眼的地方,發現了一段紅繩。「怪不得以前,萍兒總是突然過來推門。」一邊拉,他一邊做恍然大悟狀,「原來是你……」
「作死了!」白荇芷自我保護的小伎倆被拆穿,羞得直揮粉拳,「人家昨天不是讓你得手了么?還不知足?老提過去的事情幹什麼?」
「不提,不提!」王洵笑著又拉了幾下,一邊仔細追尋那隱隱約約的鈴聲,一邊皺著眉頭說道:「這麼清楚,我以前根本沒注意到!那昨晚,她豈不是……」
猛然想到這一層,白荇芷立刻羞得無地自容。以手捂臉,低聲驚叫,「啊?你怎麼不早提醒我?這下慘了,都給她聽去了,你讓我怎麼見她?!」
此刻再想辦法補救,顯然已經來不及。門環輕叩,婢女萍兒紅著眼睛探進半個腦袋,「小姐,我可以進來了么?」
「別——!」白荇芷下意識拒絕,隨即想到自己已經無可掩飾,將頭扭向牆角,低聲補充,「別站在門口。趕緊進來幫忙整理衣服。死妮子,睡得可真沉,也不早點起來幫我打洗臉水!」
這簡直是無理取鬧了,她不拉鈴,對方哪敢上來壞其美夢?好在萍兒已經追隨白荇芷多年了,知道女主人臉嫩,低聲到了個歉,垂著頭,默默上前,幫對方洗漱梳妝。
夏天需要穿的衣服很少,白荇芷很快就收拾完一身行頭,坐在了梳妝台前。眼神掃過銅鏡,無意間,她忽然看見萍兒舉著梳子,正在自己背後默默流淚。楞了楞,笑著啐道:「你脾氣還大了!我錯怪你了,行不?別哭了,大清早,也不怕哭腫了眼睛!」
「小姐……」聞聽此言,萍兒愈發覺得傷心,竟然不顧王洵就不遠處站著,抱著白荇芷肩頭嗚咽了起來。
彼此間互相照顧了這麼多年,臨別在即,白荇芷心頭也有些傷感,嘆了口氣,聲安慰道:「別哭,我帶你一起走便是。待會兒,我替你跟紅姑談!」
「姐姐,你,你這回可真犯了傻!」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感受,萍兒哽咽著道。本來,二人一直互相配合,說好了要逼迫王洵先答應把白荇芷堂堂正正地接進崇仁坊的老宅,才肯讓其得手。誰料,昨晚白荇芷一時暈了頭,居然沒堅守底限。甚至連個承諾都沒要,就稀里糊塗地把她自己交了出去。
如果王洵吃飽了抹嘴走人怎麼辦?一個青樓女子還能找到地方聲討恩客負情薄倖去?如果進入王家之後,被她家那一對老少狐狸欺負怎麼辦?主僕二人無依無靠,到時候還能依仗誰?
越想,萍兒越是擔心,昨夜竟然是睜著眼睛一宿未睡。今早見了白荇芷,便再忍耐不住,所有疑慮都化作眼淚淌了出來。
轉頭抱住婢女萍兒,白荇芷心中也是五味陳雜。在與王洵的智斗中,萍兒一直板著臉做惡人,而她,則偽裝成嬌弱無主的角色。事實上,所有好人惡人都出於她的暗中部署,萍兒只是個提線皮偶而已。
但是昨晚,是她自己主動拔下了發簪。將滿頭長發和乾淨的軀體一併交到了王洵手中。從某種角度,萍兒說她傻,半點也沒有錯。想到這兒,白荇芷收住眼淚,拍了拍萍兒的肩膀,低聲耳語:「你說得對。姐姐是傻。但女人,這輩子早晚都會傻上一回。」
「為他?」萍兒楞了下,回頭看向坐立不安的王洵。還是像以前一樣懵懵懂懂,從兩年前到現在,她一直也沒看出此人有什麼好來。
但一切都已經木已成舟。主人做了選擇,她一個小丫鬟又怎有資格置喙?只好跟著賭上一局,聽天由命而已。正自怨自艾間,又聽見女主人笑著命令,「別瞪眼睛了。以後,咱們姐妹兩個得全依仗著他呢。趕緊去大堂,把紅姨幫我請過來。就說我已經決定嫁給王郎,今天就打算跟她告別!」
「嗯!」萍兒點點頭,站起身,默默走了出去。片刻之後,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錦華樓的老鴇紅姑,哭天搶地地沖了進來,「唉吆,我的肉啊,你怎麼這般傻啊。怎麼著,也先讓我準備一下才是。說走就走了,這不是拿刀子剜我的心么……」
「紅姐莫哭,該出多少贖身錢,你儘管開口便是!」王洵被哭得好生尷尬,側開半步,賠著笑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