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盛唐煙云:破陣子(52)

  第735章 盛唐煙云:破陣子(52)

  「這就對了。」見王洵最終還是採納了自己的建議,沙千里忍不住心頭一片火熱。「在這片土地上,只有咱們大唐男兒橫行的份兒。什麼時候輪到過別人?」


  須臾,眾將領趕到中軍帳,齊刷刷在帥案前站了兩排。


  宇文至有心給自家兄弟作臉,不待王洵開口,便高高地將一張按滿了手指頭印兒的字紙舉過頭頂,同時嘴裡大喊,「稟中郎將,末將奉命審訊俘虜,獲得重要口供一份。據半天雲麾下的小嘍啰招認,他們是受了俱車鼻施汗的指使。」


  「口供可否屬實?你找其他俘虜核對過了么?」王洵給了宇文至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微笑著追問。


  「屬實!」宇文至快步走到帥案前,將口供遞上,然後繼續大聲補充,「末將找了四名馬賊小頭目,還有十幾名賊首身邊的親信,他們都招認說賊手阿爾斯蘭平時就與俱車鼻施汗有勾結。這次行動,也是事先談好了價錢才動的手。」


  聞聽此言,眾將領勃然大怒。紛紛開口,要求王洵將此事迅速稟明封常清,請求安西軍及早出面對俱車鼻施進行懲戒。只有明威將軍宋武,平素跟宇文至混在一起久了,看出他跟王洵之間必有默契,當即哼了一聲,大步出列,沖著眾人冷笑著說道:「咱們又不是七八歲的小孩子,在外邊挨了欺負還要找大人告狀。俱車鼻施自己找死,成全他便是。又何必在這裡哭哭啼啼!」


  「誰哭哭啼啼了?」方子陵被說得滿臉通紅,氣哼哼地反駁。


  「就是,千把人就想與一國為敵,你當弟兄們都是鐵做的么?」其他幾名將領也七嘴八舌,紛紛數落宋武狂妄。


  王洵見此,用手掌輕輕拍了拍桌案,笑著說道:「大夥先別急著下結論。先過來見過兩位安西軍前輩。他們都是經歷過怛羅斯之戰的老將,經驗比咱們豐富得多。」


  眾人剛才就已經在私下打聽過沙千里和黃萬山兩個的事迹,心中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果不是礙于軍紀的話,早就跑過去攀情了。此刻聽到王洵的提議,立刻丟開正在進行的爭論,爭先恐後圍攏向前,沖著沙千里、黃萬山兩個抱拳致敬。「後生小子,見過兩位前輩!」


  甭看沙千里和黃萬山兩個在萬馬軍中談笑自若,見到一大堆正五品、從四品的將領向自己行禮,卻登時窘得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紅著老臉吭哧了半天,才終於憋出了一句,「各,各位弟兄,別,別客氣。折,折殺,小,折殺咱,咱了!」


  「他們向你們二位行禮,不為官職。而是敬你們二位這兩年多來,在群狼環伺下傲然不屈!」王洵也從帥案後走出,笑著替沙千里和黃萬山兩個解圍。


  「我,我們兩個也是逼,逼到這個份上了!」沙千里比黃萬山先一步緩過氣,抱著雙拳四下作揖。「當,當不起欽差大人的誇讚。幾位,幾位將軍都是少年才俊,我們豈敢,豈敢託大。」


  「什麼托不託大的,無論怎麼說,你們都是安西軍的前輩。末學晚輩初次見了前輩,打個招呼還不應該么?」王洵強行按住沙千里的胳膊,笑著命令,「別動,就這麼一次。受完了這輪禮,咱們就是一家人。從此再不說見外的話!」


  「那,那……」沙千里掙扎了兩下,力氣沒有王洵大,只好放棄。「那,那我跟老黃就愧領了。各位弟兄,以後有用得到我跟老黃兩個的地方,儘管開口!」


  「放心,大夥不會跟你客氣!」王洵笑著接了一句,鬆開沙千里的胳膊。對於兩個與河中群雄有過多年周旋經驗的部將,王洵是打心眼兒裡頭待見。特別是對沙千里,在他看來,此人非但有勇,而且看問題的眼光也頗為獨特。如果讓他歸心的話,今後必然能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沙千里和黃萬山兩個對王洵也早就有了投效之心,否則,他們兩個剛才也不會彼此配合著攛掇王洵主動向河中地區的眾豪強尋釁。在沙千里看來,於此節骨眼兒上,王洵只帶著六百餘名侍衛出使河中,本身就是一場九死一生的豪賭。而賭博這東西,除了運氣之外,還要比一比誰底氣更足。使團的表現越是小心翼翼,周圍的城主、國主們越要踩著鼻子上臉。而使團越是囂張跋扈,周圍的城主、國主們反倒不敢懷疑唐軍即將大舉西征的真實性,愈發不敢輕舉妄動。


  既然欽差大人以誠待我,我又何不以誠待之。感於王洵的真誠,沙千里又四下拱了拱手,大聲道:「前輩二字愧不敢當。大夥看在我們兩個痴長几歲的份上,私下裡叫一聲黃大哥,沙大哥,足矣。大夥都是軍中漢子,其他客氣話我就不多說了。從此往後,大夥功名富貴一道取之!」


  「對,就是這話,咱們功名富貴一道取之!」宇文至立刻大聲響應。


  眾將領見沙千里說得爽快,對他和黃萬山兩個的好感不由得又增加了些。紛紛接過宇文至的話頭,與二人寒暄起來。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王洵再度走回帥案之後,清清嗓子,大聲道:「對於咱們接下來該如何行動,兩位前輩早有良策。大夥不妨先靜一靜,聽聽他們兩個的謀划!」


  「諾!」眾人答應著退向兩旁,靜待沙、黃二人的下文。 兩名老將沒想到王洵居然絲毫不願意貪他人之功,直接把自己推到了眾人面前。不由得再度窘迫了起來。搜腸刮肚了好一會兒,才由沙千裡帶頭,沖著王洵輕輕拱手,「既然已經到了大人帳下,請大人與其他弟兄同等待之,切莫再稱我倆為前輩。否則,我們兩個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一個稱呼而已!」王洵大度地擺擺手,笑著答應,「就依了兩位將軍。兩位將軍還有什麼其他要求,不妨一併說出來。」


  從白馬堡中磕磕碰碰走到現在,無數坎坷早已將他磨礪出了幾分老辣。他自己對此渾然不覺,沙千里、黃萬山眼裡,卻愈發覺得中郎將大人氣度非同尋常。當下,由沙千裡帶頭,朗聲說道:「其他要求就沒有了。大人一見到我倆,便折節相交。這份情誼,我倆不知道如何回報,只好拿出自己最大的本事來。這個想法未必妥帖,卻希望能給大人和諸位將軍提個醒,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


  一番客套話說罷,他迅速將話頭轉向正題。先是將附近各路諸侯的具體實力、對大唐的態度,以及當地各城市、堡壘的大致情況,日常運作方式等,毫無保留地奉獻給大夥分享。然後再根據柘折城的具體情況,朗聲分析道:「剛才我跟黃別將兩個向大人提議,隨便找一個地方諸侯,主動逼上門去問罪,強迫他簽城下之盟。如今既然罪魁禍首的身份以及被宇文將軍審理出來了,咱們就不必再胡亂樹靶子。直接殺奔柘折城,問俱車鼻施謀害天朝使節之罪便是!」


  「這……」眾將領聞聽,又是大吃一驚。俱車鼻施可汗的實力,在葯剎水沿岸諸侯當中絕對排得上前三。而柘折城原本就是大宛國的國都,城高池厚,更不可能被兩千多兵馬給攻下來。這沙千里和黃萬山兩個一定是當馬賊當得窮瘋了,剛過上安穩日子,就想著洗劫一個國家。


  當即,就有人要出言反駁。王洵見此,又是輕輕擺了擺手,笑著吩咐,「大夥別亂,聽兩位將軍把話說完!這邊不同於中原,很多事情,沙將軍和黃將軍比咱們更有經驗。」


  既然主將已經發了話,大夥只好繼續洗耳恭聽。沙千里整了整思路,繼續說道:「俱車鼻施汗的實力很強,這個我和老黃也知道。但是,正因為他實力比較強,我們才要找上門去收拾他。打敗他,必將震動整個河中。其他各國主、城主即便先前對使團圖謀不軌,也會全嚇得縮回去!」


  「可他麾下有幾萬兵馬,咱們只有一千多人!」魏風素來持重,不願意王洵因為沙千里和黃萬山兩個的慫恿而帶著大夥去冒險,猶豫了一下,帶頭髮問。


  「應該是一萬七千上下,並且只有五千左右是騎兵。再多了,他根本養活不起!」沙千里搖搖頭,出言更正。而這五千多騎兵,還要分守很多地方,平時集中在柘折城中的,不過三千左右。這也是他始終無力剿滅我跟黃別將的原因之一。用步卒來戰,根本追不上我。用騎兵來戰,三千對六百,他也無法將四面八方全堵住。每次都讓我跟黃別將找到辦法平安脫身!」


  「可這次是咱們主動打上門去的!」方子陵也持慎重態度,低聲反駁。


  「打上門去,他也未必主動迎戰啊。大人一仗就滅了半天雲,換了你做俱車鼻施汗,你敢相信大人只帶了六百護衛么?」沙千里搖搖頭,笑著反問。


  換了別人在俱車鼻施汗的位置,的確也不會相信王洵只帶了六百人,就輕而易舉地幹掉了五倍於己的馬賊。可這畢竟建立在假設的條件上,賭博的成分實在太大了些。眾將想不出合適的反駁話,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充滿了猶豫。沙千里見此,又把先前對王洵的話,向大夥重複了一遍。告訴眾人,游牧民族的輜重補給來自牲畜,而牲畜無法養在城內。如果主動向柘折城發起進攻,先要面對的不是主城和城內的守軍,而是城外的馬場、草料場和倉庫。俱車鼻施汗肯定想不到使團會主動向他發起進攻,所以大夥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絕對可以將城外存放糧草輜重的據點兒一一拿下。而待俱車鼻施汗做出的反應,糧草輜重已經盡入唐軍之手,帶著一群士氣低落的餓兵出城與唐軍決戰,他未必討得了什麼便宜。即便真的不幸被他佔了上風,大夥也可以如同馬賊一般,風馳電掣地離開。俱車鼻施汗如果領兵來追,則雙方只有靠騎兵對決。如果不追,則唐軍的懲罰目的已經達到,傳揚開去,一樣沒有人願意重蹈俱車鼻施的覆轍。


  「所以,這仗,咱們一定要打。打好了,則不必再四處趕路,坐在帳篷里,河中諸侯便爭先恐後前來投效。即便打個不輸不贏,咱們也得到了足夠的糧草輜重和馬匹,是走是留,都可以隨心所欲!」


  「那,那商隊怎麼辦?把他們丟下么?」朱五一為人厚道,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個別人都不會提的問題。


  關於商隊,沙千里還真沒有仔細考慮過。按照唐軍以前的習慣,從來不跟商販打什麼交道,更甭提為對方充當保鏢了!猶豫了一下,他將頭轉向王洵,「商隊之事,沙某不太清楚。還請中郎將大人定奪!」


  「可以留一隊弟兄保護他們,連同保護咱們自己的彩號!」王洵想都沒想,立刻做出了決定。


  「大人!」宋武大驚,趕緊出言勸阻。如果真的要主動去找俱車鼻施汗的麻煩的話,手中弟兄已經夠少了,這種緊要關頭還分兵去照顧不相干的商人,肯定不是恰當舉措。


  王洵起初他也沒有為商隊充當保鏢的打算。他先前之所以拉著商隊跟使團一路走,是為了防止泄露消息。後來身份暴露后,則是出於愧疚,想對商人們有所補償。而現在,他心裡卻隱隱冒出了另外一番想法,不僅僅因為愧疚,而且因為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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