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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紫麒麟傳說(4)

  第8章 紫麒麟傳說(4)

  德仁老爺笑笑,左手指點自己眉心,隨後結印胸口,表示方新是智慧通達之人,然後道:「現在所稱的四方聖廟,已經是後人們根據前人的詩經、史經而模糊得出的概念,只有寧瑪古教的教義中依舊保留了這樣的稱謂。而後來的白教、花教等因此說不可考,已經棄而不稱了。而寧瑪教對四方聖廟的稱謂來源,則源自苯教,故不為別派教義所接受。事實上,我們的祖先所說的四方廟,乃是大法王得道,初布教義時,留在聖山四面的四座廟宇。它們不取極東極西極南極北,而是遵照佛義,取萬字輪迴中的折處,按照寧瑪經文記載,分別叫當惹貢布、德格拉康、本利藏松、色果拉姆,而據我推測,這四個名稱應該代表著西北的絳真格傑寺、西南的格薩拉康寺、東北的布曲、東南的色吉拉康。而戈巴族世代守護的,便是那四方廟正統。」


  方新一聽,只是更增疑惑,心中暗道:「布曲寺?不是桑耶寺嗎?色吉拉康又是哪座?在哪裡?」他向卓木強巴看去,卓木強巴也皺著眉頭,顯然是正在搜索記憶。


  連那叫拉巴的僕人,也為德仁老爺所說的寺廟名稱感到困惑,這顯然是德仁老爺從來沒有說過的。只有張立對此毫不感興趣,他來藏時間短,對藏區歷史和文物古迹更是不甚了解,他一直關注著卓木強巴的母親——梅朵女士。這位慈祥的老媽媽,一直看著她那高大的兒子,臉上一直保持著和藹的微笑,那是種滿足的笑容,很明顯,她對自己目前的生活已經非常滿足了。不知道為什麼,張立總能從這位質樸的藏族婦女臉上,看到自己媽媽的影子,媽媽在鄉下,終日辛勤地勞作著,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也是如此早早地刻滿了皺紋。媽媽的微笑,也是這般幸福和安詳。已經兩年沒回家去了,一直靜靜地守候在這嚴寒的高原之上,張立知道,媽媽在遠方刻骨銘心地思念著自己,正如自己思念著母親一樣。


  這時,方新已經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德仁老爺理了理藏袍的邊緣,使它變得更整潔,他娓娓道來:「這是個秘密,如果不是我自小便能完全地熟背菩提祖心經,並完全地理解它,我也不能告訴你們這個答案。」方新知道,那菩提祖心經,便是藏於布達拉宮的寧瑪古經,卓木強巴家的家傳至寶。


  德仁老爺坐得更端正了,整個人也顯得更莊重,每個人都受到他的影響,氣氛肅穆起來。德仁老爺道:「這件事,是與佛滅大弘災有關。」方、卓、拉三人同時輕「哦」了一聲,各自表情不同,都已略猜到一二。果然,德仁老爺道:「藏傳佛教,本歷經諸代大法王宣揚,已漸弘法,但第四十二代藏王朗達瑪即位后,大肆滅佛,禁譯佛典、拆毀寺院、破壞佛像、經典,殺害僧侶,我藏佛教遂進入黑暗時期。而朗達瑪的毀佛有一因緣。話說在尼泊爾布達造塔的三兄弟,在佛塔完成時作迴向,依三人不同願力,後來分別轉世為赤松德貞、蓮師、寂護。然而他們不小心忘了為辛苦工作的牛作迴向,牛起憤恨,發願在他們三人弘法時予以阻撓破壞。是故,朗達瑪頭頂凸起酷似牛角,『朗』就是牛的意思,『達瑪』是流傳,也就是說牛的轉世。」


  女孩的秘密


  張立此時也被德仁老爺的言語吸引過去,這才知道,原來藏傳佛教經歷了一個極其黑暗的時代。而方新則暗自點頭,他雖聽說過有關四十二代藏王滅佛的故事和他身世的由來,但是尚不知德仁老爺說出的完整的牛轉世滅佛的故事。


  德仁老爺繼續道:「我們藏佛便由朗達瑪之故,分為前弘期和后弘期。前弘期藏佛沒有教派之分,只有佛苯之爭。也是由於滅佛而後傳承不同,如今的藏佛教才分出這幾多支端。」德仁老爺看看眾人焦急的眼光,微微一笑道,「不用著急,現在我便向你們說說這四方廟的事。先得從四方廟建廟說起啊。大法王松贊干布為開民智,求佛於澤,分派使者向當時的尼泊爾、大唐兩國求佛,並請和親以示友好。最後尼泊爾的尺尊公主和唐朝的文成公主先後進藏,兩位公主帶來了大量的佛學經典、盛籍和與教義有關的一切法器儀盤,更為重要的是,當時佛八歲和十二歲的等身金像,也都隨著公主們進藏,供奉它們的便是後來的大、小昭寺。」


  張立像想起什麼,插嘴道:「啊,我想起來了,對了,我還去大昭寺看過金像。」


  德仁老爺道:「據古籍經綸記載,佛祖的等身金像是真金實體,當年進藏,僅八歲等身金像,便需動用牛十八頭。你們可以想象,與這般貴重的等身金像同時進藏的,哪一樣物件會是凡物,在當時便已是藏區最聖潔、最高貴的法物了。除了大、小昭寺,再修四座寺廟,才放得下供奉佛祖的物品。而朗達瑪滅佛時,也知道這些寺廟非同尋常寺廟可比,裡面的珍寶不計其數,幸虧廟裡的寺僧提早得到消息,等到朗達瑪率兵來時,廟裡的供奉品早已被轉移到別處,深埋在岩層之下,那便是有名的岩藏。寺里的僧侶死也不肯說出那批聖物的埋藏地點,朗達瑪一怒之下,放火燒了四方聖廟!」


  「啊!」連方新教授的嘴都張成了圓形,「被……被燒了!那現在……」


  德仁老爺肅穆地點頭道:「不錯,現在你們所看到的寺廟,都是後來重葺的。據菩提經記載,當時唯一留傳下的佛教,一是岩藏還俗的寧瑪古教徒;一是瑪、夭、藏三人逃往康區及拉欽傳略。甘巴強塘的瑪·釋迦牟尼、羅卓的夭·格葦迥乃、甲棋的藏·繞賽等人修行於吉祥曲沃日山。後來,三人佯裝乞丐,用一匹騾子馱載戒律逃往異域他鄉,后弘期的開始與這三人有極大的關係。而寧瑪古教徒學習三人的法子,一路佯裝乞丐,用瘦騾將數量巨大的供奉品分多次轉移,將岩藏與聖地邊緣的佛品轉移到更為安全的地方。」


  「在、在哪裡呢?」方新教授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見德仁老爺稍有停頓,馬上問道。


  德仁老爺搖頭道:「經書上並未詳細記載,只說那是一個看不到東天的太陽升起,也看不到西天的太陽落下,但終年都沐浴在陽光照耀中的地方。一群靈魂永遠忠誠的信徒守護著那個地方。」


  方新教授表情非常沮喪,他本想聽到德仁老爺說出那個呼之欲出的結果,就在那個戈巴族人守護的地方,在這個小村子更西的無人區內,結果德仁老爺只給了這麼一個不能算答案的答案。德仁老爺這時又說道:「不過,我懷疑,戈巴族的人所守護的就是那批經文和法器。」方新教授的情緒立刻又激動起來,張立也不自覺地手心裡攥出了汗。


  就在方、張二人情緒隨德仁老爺的講述上下起伏時,卓木強巴只獃獃地坐著,不為所動,因為他的父親並未提及紫麒麟的任何線索,除了紫麒麟,他對別的事並無多大興趣。


  方新教授又追問了一些關於藏佛史的細節和關於四方廟的蛛絲馬跡,德仁老爺一一用經文上的內容作答,有不懂的地方,他會背誦原文,與方新教授一同參考。卓木強巴做了一次恭敬的聽客,他唯一慶幸的就是,父親似乎也沉浸在那一好似重要的發現當中,而忘了問方新教授他們這次進藏的意圖和目的。


  時間很快地過去,老拉巴給三人準備了熱氣騰騰的酥油茶,並重做了晚餐。卓木強巴的阿媽為兩位客人布置了房間,吃過飯以後,方新教授繼續在德仁老爺的房間里談論著,很晚才回來。教授剛踏入院落,就發現卓木強巴也在院落中,低頭凝視地面,似乎若有所思。方新教授愕然道:「強巴拉,你在等我?」


  卓木強巴這才抬頭注意到方新教授,忙問道:「怎麼樣?我阿爸有沒有問什麼?」


  方新教授微笑道:「放心,德仁老爺並沒有問到我們此行的目的,德仁老爺只和我探討了一下那些丟失千年的藏經的可能藏身處。擁有他那樣的大智慧,已經勘悟凡心的貪、嗔二念了。他只是想讓我告訴你,如果你能發現那批丟失的藏經,對國家和藏民族都是莫大的貢獻。」


  卓木強巴喃喃道:「我又不缺錢,那些藏經和紫麒麟又沒有什麼關係。」


  方新教授激動地道:「強巴拉,我的強巴少爺!你似乎還不明白,那瘋子所涉及的,不僅僅是一隻紫麒麟而已。如果一切都如經書上所記載,那麼,我們的前路上,將有一座歷史文化寶庫,它所擁有的價值,不能用金錢來衡量。埃及金字塔、法老墓、瑪雅遺迹、希臘神殿,還有,還有……我們將發現的,是與它們躋身同類,甚至超越它們的文明歷史遺迹,你知道它的分量了嗎?謝謝你,強巴拉。」


  方新教授冷不丁地說謝謝,卓木強巴還有些茫然,他驚訝道:「啊?為什麼謝謝我?教授?」 方新笑道:「如果不是你,我還在準備馬修利亞論壇的講稿,是你,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動和興奮!」方新教授表情太激動,就好像那寶庫已經被發現了一般。此刻的他們,都不會想到,事情會朝另一個方向發展。


  方新教授激動了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他的思維也恢復了縝密,扭頭問道:「對了,強巴拉,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嗎?」


  卓木強巴沒想到方新教授會這麼直接地提出來,結巴道:「什……什麼?!」


  方新呵呵一笑道:「你是我帶出來的學生,你平日的舉動都瞞不過我的。今天,我們在尋訪那個瘋子的時候,當你聽到有個女孩子也在打探那瘋子的時候,你的舉止很反常啊,而後,你一直都神魂不定的。到底發生了什麼?強巴拉,我的孩子,有什麼不方便說的嗎?」


  卓木強巴的臉竟然罕見地紅了,幸好月光下不易察覺,他囁嚅道:「教授,我……我有件事沒有如實地告訴你。」


  方新教授稍微斂起笑容,道:「什麼事?」


  卓木強巴道:「那個、那個唐明,她、她是女的,叫、叫唐敏。」說完,他就像做錯事的小孩子,低下了頭,同時回憶起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和唐敏相處的日子。


  四十二歲的卓木強巴,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他太強勢了,妻子與他同處時經常感覺到壓力,一種無形的壓力。他那高大魁梧的身材,那如鋼似鐵的嚴峻面孔,那雷厲風行的辦事作風,無處不給身邊的人施加著壓力。他手下的員工曾這樣小聲議論過:「如果和卓總同在一個辦公室里,能讓你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自從妻子帶著女兒遠離他之後,卓木強巴更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當中,連他都認為自己可能就這樣奮鬥一生的時候,唐敏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一個清純的小女生,嬌滴滴地站在安德烈醫院門口。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就感覺她像一個需要人去保護的小公主,卓木強巴沒有想到,自己的情感會為她掀起波瀾,為一個只比自己女兒大三歲的小姑娘。在美國的一個多月時間裡,他無法壓抑自己,開始和唐敏頻頻接觸,越接觸越發現,這個聖潔的小公主,真的需要自己去呵護。她的冰雪聰明,她的古靈精怪,她的開朗活潑,給卓木強巴那枯燥的生活帶來了無窮的樂趣。卓木強巴說不出,他對唐敏的那種感覺,究竟是像父親對待女兒,還是情人間的依偎,又或許二者皆有,但是他已經十分肯定,他離不開唐敏,就如唐敏離不開他。他們的相遇,就彷彿億萬年前的兩滴雨水,經過浩瀚太空的遨遊,終於再次溶解在一起,彼此融為一體,不可能再被分開。他對唐敏的激情一發不可收拾,甚至愛得超過他自己的思索能力,以至於在第一次見到方新教授時,他需要隱瞞唐敏的性別。因為他突然覺得,這位老教授精神矍鑠,而且學富五車,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方新教授是獨居!

  方新教授中年喪偶,沒有再婚,他兒子在加拿大攻博。卓木強巴在開口的那一瞬間,把方新教授假想成了自己的情敵,為一個荒誕不經的理由,而撒了一個小謊。


  而在蒙河街頭,當路人說起小姑娘時,卓木強巴馬上反應過來,唐敏來了,她也在找那瘋子的下落,他如何能不驚慌。臨行前,卓木強巴是連哄帶騙,又是嚇唬又是威逼,就是不許唐敏進藏。他知道,唐敏哥哥走過的那條路,不是簡單得用危險兩字就可以形容的,這次的尋訪,說不定需要用生命作賭注,他怎麼能讓自己的心肝寶貝風餐露宿,忍受非人的折磨?他都已經買好一份巨額保險,受益人是唐敏。這次唐敏的出現,完全打亂了卓木強巴的陣腳。


  方新教授聽完卓木強巴檢討似的回答后,重新展開笑容道:「呵呵,厲害啊,把老師假想成了情敵。我一個糟老頭子了,魅力還能有那麼大?」


  卓木強巴憨厚地答道:「老師的智慧使得老師永遠年輕。」


  方新笑道:「好了,是不是那個小姑娘還沒有定論,你不用太緊張。早些睡吧,明天,我們還要去蒙河拜訪那瘋子一次,他一定還能給我們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啊,說不定,明天呀,你就能見到你的夢中情人呢,哈——」方新教授看著卓木強巴輕鬆地回房,面色卻漸漸沉了下來,心中暗道:「強巴拉,要是那個小姑娘不是你的情人,那才讓人擔心呢。」


  第二天,卓木強巴起了大早,向父母做過禮拜之後,飯都顧不上吃,抓了幾塊糌粑奶渣,就讓張立驅車去蒙河。


  車上,除了張立,其餘兩人都懷著忐忑的心情,為了不同的目的,他們都希望儘快地趕到蒙河。剛到蒙河,就碰到那天給他們指路的那位老鄉。張立搖下車窗,打了個招呼,那位老鄉在回復時卻讓三人大吃一驚,他說道:「啊,是你們啊。你們又來找那瘋子嗎?我還以為今天早上是你們把那人接走了呢!」


  「什麼?!被接走了?!」卓木強巴大聲問道。


  那位老鄉道:「是啊,是開車來接走的。」


  方新問道:「什麼時候被接走的?他們是什麼人?開的什麼車?」


  老鄉道:「早上七點左右,我也沒看清楚,我只看到好幾個人架著個人上車走了,背影有些像那個瘋子,後來一直就沒看到那瘋子了。他們的車和你們這車有些像,我還以為是你們呢。」


  張立馬上道:「我們去看看,看屋子裡還有什麼線索留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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