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千年一戰(4)
第168章 千年一戰(4)
亞拉法師道:「這個,就是最早有記載的獸戰故事,也是較有名的一個。其他較有名的還有鼠王和國王的故事、白氂牛、卵生英雄等等,在後來的史詩《班馬瓜唐》《格薩爾王》等裡面,更是蘊藏了大量的獸戰信息,我就不一一例舉了。那麼到了藏王松贊干布時期,獸戰已經發展成熟,而且高原上的各部族都發現,在戰鬥獸的面前,人的軍事力量反而顯得微不足道,於是大多努力發展自己國家的獸戰規模,每個國家都有一兩種屬於自己的守護靈。而高原上最常見的守護靈當數氂牛,這種體型巨大、衝撞力強而又易於馴養的戰鬥獸是當時獸戰的主力部隊。如你們剛才聽到的那個故事,吐蕃的守護靈原本也是氂牛。而當時的吐蕃所處的青藏高原,就好比中原的春秋戰國時期,諸侯爭霸,在吐蕃的東面有多彌、党項、白蘭,北有蘇毗、吐谷渾、霍爾,西有象雄,小邦更是不計其數。吐蕃居中,群雄環嗣,當時吐蕃也不是最強大的,其國力僅勝於蘇毗、白蘭等邦,與党項、吐谷渾可謂不相上下。而最強的,當數西方的象雄,象雄地廣人眾,兵力雄厚,守護靈更是強中最強。我們在倒懸空寺里所見的壁畫足以充分說明這一點,他們的守護靈是狼與金鵬,用狼陣對戰氂牛陣,佔據了先天優勢,足以威懾高原的其餘小邦。只不過到了藏王松贊干布時期,象雄王不思進取,其國力日漸衰退,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吐蕃其實啃不下象雄這塊硬骨頭的。」
亞拉法師頓了頓又道,「藏王松贊干布,傳說自幼便有雄才大略,是個千年罕見的軍事奇才。他的父親是被奸臣所殺,據說他年僅十三歲就憑藉過人的聰慧,抓住了殺害父親的兇手,為父親報仇;十五歲已能力拔山兮氣蓋世,並且雄心不已,要一統高原。同時,年幼的藏王知道,西方的象雄是高原第一強國,而且就在自己後方,自己要打象雄那是打不過的,如果出兵攻打其餘諸國,則有可能被象雄乘虛而入,因此,吐蕃要想發展壯大,必須征服象雄。就在這位年幼的君主一籌莫展之際,可以說是天作之和,象雄王親手將兩名人才送到了松贊干布手中,那便是光軍的創始人,後來成為吐蕃國君的左右臂,並一直得寵到吐蕃的兩大家族滅亡,韋氏和娘氏家族。娘氏和韋氏原是象雄貴族,他們在象雄的遭遇,那是另一部史書,總之,他們不再滿意於象雄王的統治,投奔到了吐蕃旗下,面見藏王松贊干布時進言的第一件事,便是願意為藏王打造一支無敵的光軍。這個建議與年輕藏王的想法不謀而合,便將這頭等大事完全交由二人完成,所謂知人善任,莫過於此。此後,這位吐蕃雄主一改雄睨天下的氣概,開始韜光養晦,內富國民,改法規,促生產,抓經濟;外御強敵,通婚姻,連同宗。遠交近攻,他在隱忍,在等待,等待他那支無敵的大軍能夠征戰的那一天!如果說秦之強大,在於商鞅變法,那麼吐蕃的強大,變法者則是統治者本身,他既有楚霸王的霸者之氣,亦有諸葛亮的驚世之才。整個高原在緊張卻平靜的氛圍下暗流涌動,正孕育著一場前所未有的變故,這場變故,註定要由高原史上最偉大的藏王松贊干布來完成。」
亞拉法師說得平靜,巴桑、岳陽和張立等人卻聽得熱血沸騰。他們只知道松贊干布被喻為青藏高原的一代天驕,他所創立的豐功偉業令所有藏族同胞為之驕傲,在他之前,從未有王做到過,在他之後,從未有王超越過。如今,這位天之驕子所做的一切在亞拉法師的描述下變得具象化了。
亞拉法師繼續道:「光軍創建伊始,便設定了不同於其餘任何一個兵種的目標。娘氏和韋氏認為,獸戰已經發展到登峰造極,很難再有突破,但士兵卻不同,他們還能更強、更快。如果無法撼動戰鬥獸那千軍萬馬、地動山搖的氣勢,那麼就改走靈活策略,只有人才能與人進行更好的溝通和協調,對戰場的瞬息萬變作出反應,不可能說人還不及戰鬥獸。在這一理論的指導下,他們完全打破了常規兵種編製,將最低作戰單位分為五人一個小隊,有一名小隊長;五個小隊為一個中隊,有一名中隊長和副中隊長;五個中隊編為一個大隊,有一名大隊長和副大隊長以及正副四名參謀。陣地戰時以大隊為基本單位,進行統一調度,大隊長戰死由副大隊長指揮,副大隊長戰死由參謀指揮,如果一個大隊的最高指揮官都戰死了,整個大隊還可以就地化整為零,分為各個中隊由中隊長帶領作戰。如果是進行偷襲、阻擊、暗殺等任務,則以每個小隊為作戰單位,由於只有五人的編製,使他們擁有極大的機動性和靈活性。娘氏和韋氏殫精竭慮,務求讓這支部隊哪怕只剩一個士兵,也要擁有可怕的戰鬥力。這些士兵除了有過人的身手、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些常規軍人的特點外,還有更多極為特殊的能力,他們能日夜行軍兩百里,擁有絕好的野外生存技能,可以潛伏在積雪之下,也能偽裝成移動的草堆。在五人小隊中至少有一名利苯,可以識別草藥看病治人,並精通解剖,可以在當時進行簡易的行軍中的手術;一名巫蠱之師,精通各種殺人和刑訊的伎倆,並擅長下毒;一名熟知各種地形,能通過辨別馬蹄和牛羊的痕迹而知道敵人數目和方位的偵察兵;一名能開硬弓,射兩百步遠的神箭手;一名懂得偽裝之術,能利用各種環境製造捕捉野獸和人的陷阱的……」
亞拉法師滔滔不絕地講下去,而巴桑、岳陽和張立三位來自部隊的人心中早已經驚呼開來:「特種兵編製!特種兵編製!」他們毫不懷疑,此刻聽到的,絕對是一支在一千餘年前就被訓練出來的特種部隊;他們有理由相信,憑藉這支部隊的戰鬥力,在當時已經無愧於無敵這個稱號。而岳陽更是和倒懸空寺聯繫起來,如果這支特種兵是從倒懸空寺被訓練出來的,那麼僅以身手論,今天的特種兵,還不及這些一千年前的古特種兵啊!不過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這種想法,倒懸空寺在當時,還處於象雄的境內,那麼最早的一批光軍,就不可能是在倒懸空寺里訓練出來的。
亞拉法師最後道:「當然還不包括後來的操獸師、幻術師、機械師、天氣咒師等特殊職業,這些士兵通常是一人精通多項技能。大軍始成,卻不敢妄動,因為當時的象雄擁有號稱高原上最強的守護靈,而光軍曾與氂牛軍陣做過戰鬥演練,藏王發現,光軍除了避開氂牛陣的鋒頭,將其引散再逐一擊破外,很難在陣地戰中佔到什麼便宜。他們能不能戰勝擁有最強守護靈的象雄軍隊,很讓人擔心。於是,藏王決定,務必弄清象雄守護靈的特徵和弱點,同時,吐蕃需要新的守護靈,一種可以剋制象雄守護靈的更加強大的守護靈。他將自己的親妹妹嫁給了象雄王以示友好,並簽訂了一系列和平條約,得到了象雄王的好感。藏王之妹賽瑪噶則擔負起探察象雄國守護靈的重任,她將自己得到的信息寫在裝滿綠松石的頭巾里,送返松贊干布。世人只知賽瑪噶被冷落,用綠松石和頭巾象徵著男人的勇武和女人的怯懦激勵松贊干布出戰象雄,卻不知道那頭巾里還藏有象雄守護靈的秘密,而賽瑪噶使用的就是當時還屬於一級機密的、剛剛被創出來的藏文。同時,在娘氏和韋氏的努力下,他們也發現了党項的一種動物——獒的強大。藏獒在部落的護欄內,在族長的後院里濟濟無名若干年後,終於遇到了伯樂。為了掌握這個全新守護靈的馴養方法和破解象雄守護靈,藏王下令,需要光軍每個小隊中要有精於馴養之道並不限於某一單一物種的士兵,就這樣,一個全新的職業誕生了。」
「那戰獒,不是党項的守護靈嗎?」趁亞拉法師休息片刻之際,岳陽趕緊問道。
「當時還不是。」亞拉法師道,「那時党項的獒還只是普通獒,算不上戰獒,因為生性猛烈,倨傲不羈,一開始那是一種極難馴養的猛獸。古代操獸師曾有這樣的說法,馴虎難,難於狼十倍;而馴獒難於虎,寧飼三虎,不求一獒;若得戰獒出,手扶花鬢哭。就是說,馴出一頭合格的獒來,三頭虎都已經馴好了,而要將合格的獒訓練成戰獒,那馴獒人頭髮都會熬白。而且此獸力大無窮,常常自行其是,就算上了戰場,也往往因力有不殆而無法控制,尋常士兵反而會被獒拖著跑。光軍因其戰鬥力非比普通軍士,所以能控獒,當時得獒三百頭,應該是每個小分隊有一頭獒。那時的獒也不算戰獒,勉強稱得上偵察獒,它的視覺、聽覺、嗅覺成為這支無敵軍隊一大助力,並使他們成為了晝夜能戰的恐怖軍團。此後光軍開始在戰場上磨鍊,他們先助吐蕃重新收復甦毗、達波等部,北破吐谷渾,東征党項,更是遠涉中原,與大唐雄軍幾度交手。而戰獒經過戰爭的磨鍊,漸漸與光軍磨合,配合越發默契,從初時的三百頭,到與象雄最終決戰前,光軍已有合格戰獒五千餘頭,而光軍也在戰場上磨礪成一支真正的鐵軍,雖然人數不多,但人人以一敵百。到最終決戰時,又從党項調集了普通獒五千頭,做到真正的一人一獒,這支奇怪的隊伍就是後世所稱的無敵之光軍了,他們保留這種模式直到最後全軍消失。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當時光軍已經知道象雄的守護靈,是金鵬與戰狼的組合,狼性兇狠,爪牙鋒利,又天生擅長團隊作戰,戰時約十至十五狼為一群體,各戰一方,總數約五萬上下;當時金鵬王國約有精鷹千餘只,為數雖少,但大金鵬雙目如炬,搏擊於空,從那高空俯衝,力大勢沉,銳不可當,防不勝防,且極擅長啄瞎對手雙眼,那狼鷹組合,確實是很難破解。」
說到這裡,亞拉法師長吐一氣,雙目微閉,大家也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想聽聽一千年前那支光軍與象雄的最後決戰,一時安靜異常。
千年一戰
亞拉法師語調低沉而有力,徐徐說道:「不過也並非沒有破解之法。娘氏和韋氏認為,狼性貪婪,嗜血暴力,與犬不同,不能完全馴化,象雄每戰,定是放任狼那天生野性,猶如猛虎出閘,任其撕咬,可利用其嗜血殘暴這一特性破之。他們為此準備了兩萬氂牛,讓象雄人誤以為吐蕃的守護靈依然只是氂牛,他們給氂牛背上裝滿草灰的皮囊,毛髮上塗滿致命的毒液,四頭氂牛為一組,背後拖上巨大的檑木,這兩萬氂牛,就是為戰狼準備的致命大餐。而光軍和戰獒,則隱匿在氂牛身後,為了防止金鵬那銳利的尖爪,士兵們都穿著青銅甲胄,戰獒則套上了金絲軟甲,當時的戰場……」
隨著亞拉法師娓娓說來,卓木強巴彷彿已親臨那遠古的戰場。當時戰場就在神山岡仁波齊腳下,兩湖之間,兩軍列陣,各驅其獸。在象雄軍陣一方,空中,一千金鵬展翅翱翔,銳鳴不斷,地上,五萬戰狼長嚎不已,尖爪撅地,蠢蠢欲動,操獸師在其操控的狼群身後以草藥驅之;吐蕃軍中,兩萬氂牛仰天悲鳴,身後檑木就像死神武器,不僅將殺死敵人,也將碾碎它們自己;一萬光軍齊列方陣,身著青銅甲胄,手執長型兵戈,背負硬弓鐵箭,每名士兵的身畔各有一頭戰獒,皆穿金絲軟甲,不怒不慍,不坐不卧,既不敵視狼群,也不警惕空中,神光內斂,呆若木雞。兩湖湖水淼淼,清寒肅殺,彷彿死神正注視著這片土地,為自己即將收穫豐餐盛宴展顏而笑。戰鼓擂響,號角齊鳴,那青天黃土,為之共和哀鳴,氂牛陣在操獸師的鞭笞下極不情願地徐徐開動,由於神湖比鬼湖地勢稍高,檑木一旦啟動,將沿著坡度自行前進,那些氂牛必須越跑越快,否則將被自己拖拽的檑木傾軋致死。而草灰也隨著氂牛身體的躍動彌散開來,似霧靄,似青煙,阻擋了空中大金鵬的視力;身處迷霧之中的氂牛更是目不能視,而被直轅固定在一起的四頭氂牛,它們註定無法左右逃散,只能朝著前方狂奔!
那是生命的奔跑啊,萬牛奮蹄,地動山搖,湖水也為此掀起滔天巨浪,它們就以那樣的方式衝進了目露凶光的狼陣之中,以血肉之軀去抵禦鋒利的狼牙。
或許出征之前它們已知,自己的命運就如同自己所背負的那些草灰,輕無縹緲,它們的鮮血將染紅這片土地,在它們足跡踏過的地方,千年之後,能被記住並頌揚的,卻不是它們。當第一縷血腥的氣息飄散進狼群,群狼沸騰了,那自古以來就吸引著它們為之拼搏的味道,激發出它們最原始的野性。操獸師努力束縛狼群,卻無甚效果,當第一頭狼脫離隊伍衝出去時,如同多米諾骨牌效應,狼群就像決堤的洪流,沖向了那早已為它們準備好的墳場。受過訓練的狼知道如何對付敵人,十幾頭狼同時沖向一頭氂牛,將其按翻在地,咬斷咽喉,接著再撲向另一頭,它們清楚,當清掃戰場之時,就是盛宴開席一刻。收割,它們歡快地收割著,卻不知,死神也微笑著向它們張開了雙臂。
待戰場硝煙散盡,空中焦急的雄鷹只能看見一地的屍體和抽搐的狼群,而戰場的另一方,那青黑色和金黃色交加的整齊方陣,無疑是空中最明顯的目標,它們懷著怎樣的心情,朝著敵人猛撲過去!而光軍陣營,一半高舉長槍,一半蹲下,搭箭彎弓,箭指長空,戰獒依然穩如磐石,不急不躁,它們知道,屬於它們的時刻還未到來。雄鷹急墜,時速超過二百公里,善攻者,攻於九天之上,這是高原上速度最迅捷的攻擊,光軍目如鐵,不眨眼,他們在等待……等待……
戰獒們目測著鷹與人的距離,兩千米,一千米,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