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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藏地猜想:特提斯古海(3)

  第283章 藏地猜想:特提斯古海(3)

  岳陽說出了這一驚人消息后,船上出現了片刻的沉默。大家都需要用自己的思維去想一想,在喜馬拉雅山脈的地下六七千米深處,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究竟算作什麼。


  船中和船尾的人,都放下了船槳,靠了過來。如果說橫在他們面前的是一片汪洋大海,那還划什麼。他們本能地想聚集在一起,希望找到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


  「海?怎麼可……可能!」張立憋了半天,才猶豫地問道。只是面對這陡然變得無邊無際,充盈著水的空間,既不是河,又不是江,那又該算什麼呢?


  嚴勇突然探出大半個身子,倒吊在船舷上,猴子撈月般猛捧了幾捧冰涼的水,全澆在自己臉上,隨後一昂首,退回了船上,大口地呼吸著,大聲地說道:「是淡水,哪裡是他媽的什麼海。不能叫海,是淡水,是淡水湖,是湖!」他反覆地強調著,彷彿「湖」的稱呼,怎麼也比海聽起來要容易接受一點。


  卓木強巴緩緩道:「在青藏高原,對巨大的水泊,不管淡水鹹水,都稱作海。其實『措』就是海的意思,不是現在人們所說的湖。」


  胡楊隊長向前探了探頭,嘟囔道:「怎麼可能是海呢?怎麼可能是海呢?」


  岳陽低聲道:「我也是剛剛才想到的。首先是那些涌水,什麼力量讓它們從低海拔倒流,而且是那麼可怕的倒流?還有,它們每天會出現兩次,如果我沒估計錯誤的話,在同一個地方,兩次涌水的間隔是十二個小時。然後,我看到這幅地圖的出口,看到了嗎,出口的排列,是半球弧形,地圖上標註的這個弧形,它的直徑恐怕有上千公里,而這種喇叭狀地形,讓我想起了浙江錢塘。間隔十二小時的涌水和喇叭狀地形,將這兩處疑點聯繫在一起,我想我找到了造成水流倒灌的原因。」


  「潮汐,是潮汐力!」肖恩叫了起來,岳陽微微點了點頭。


  岳陽道:「因此,這個海,恐怕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如果說這些地下水系統,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從可可西里,到阿里,那可是囊括了整個青藏高原。天哪!」


  張立道:「這……這湖,究竟有多大?」


  卓木強巴忽然想到什麼,向岳陽道:「快,測一下,這水有多深。」


  岳陽拿起激光測距儀,手一攤,將儀器面朝卓木強巴,意思是:怎麼測?卓木強巴這才想起,所有儀器都失靈了,除非他們有人能下到這冰冷的水中。


  胡楊隊長聽出了端倪,也十分震驚地說道:「如果說這是海的話,整個青藏高原地表面積是二百五十萬平方公里,可我們在地下幾千米深處,地下面積可以延伸到尼泊爾、印度、不丹等多國,起碼比二百五十萬平方公里要大多了,這個面積……這個面積可是要比地中海還大啊!」


  嚴勇突然就像被人抽去了全部力量,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卓木強巴安慰道:「嗯,這海……哦不,這湖,一定沒有胡楊隊長說的那麼大。你們想,我們在地下河就行走了幾百上千公里,這……湖的面積,肯定比整個青藏高原小……小多了。」


  唐敏道:「又或許……出口只是在海的邊緣附近,前面說不定只有幾十公里,或者幾公里,我們往前劃一段就……就可以看到光了呢?」


  卓木強巴看了看圍繞在身邊的船員們,各種表情的都有。可嚴勇卻露出了絕望的表情,這種情緒可不好,非常不好。而趙莊生的臉色最難看,他至少有三餐沒有進食了,持續不斷地嘔吐卻堅持不肯注射冬眠,這樣下去,下一個死亡的極有可能就是他。


  這時候,一種奇異的嘯聲從遠處傳來,很快變成萬千雷鳴。岩壁在顫抖,大海在咆哮,那就是他們在地下河洞穴中百思不得其解的涌水力量的源頭——海嘯!

  卓木強巴堅決地喊道:「快,所有的人回到自己位置,系好安全繩!肖恩,你看著王佑;巴桑照顧孟浩然;胡隊長,張翔就交給你了!」


  水牆,在地下世界看到的竟然和在地表看見的水牆完全不同,它是黑色的,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探照燈照射過去,就好像煤山坍塌,石油翻湧,你可以感到它來了,有什麼東西正以高速向你靠攏,但是看上去,卻非常模糊,幾乎和黑暗無法區分。


  水牆瞬間就橫移到眾人跟前。黑暗變成個龐然大物,它可以吞噬一切,它發出的嘯聲,足以掩蓋任何其他聲響。岳陽控制探照燈的手臂在發抖,這水牆,足有三十米,不,四十米,不,更高。在他面前的,簡直就可以說是一座會移動的鋼鐵堡壘!由於地形把它的直徑由幾千公里壓縮到了不足數十公里,所以它的高度就從幾米疊加到幾十米。面對這種高度近乎百米的可怕水牆,自然界的一切生物都只能選擇戰慄,那一刻,終於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人察覺到自己的渺小。


  轟然巨響之後,這一葉扁舟,就好似洪水中的一隻螞蟻,瞬間沒頂,跟著巨大的衝擊力又把它高高拋起,狠狠地砸在岩壁上,餘波又將它反覆地砸向岩壁,等到風平浪靜,蛇形船依靠自身的重力又翻轉過來,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


  黑暗中,卓木強巴清楚地感到,自己是靠安全繩,懸挂在蛇形船的外側,那冰涼的海水讓渾身肌肉縮緊。是寒冷還是別的原因,他發現自己的牙齒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著。他抬起手腕,將手腕連著衣服塞進嘴裡,可是除卻浪潮聲,依然聽見牙齒打架的聲音,在黑暗中竟然聽得如此清晰。或許僅過了幾秒鐘,又或許是過了幾分鐘,只聽前面的岳陽戰戰兢兢地問道:「強……強巴少爺,我們……我們還活著嗎?」聲音顫抖著,原來牙齒打架的聲音就是這傢伙發出來的。


  「是的,我們還活著。」卓木強巴漸漸恢復過來,他大聲喊道,「張立!」


  「我,我在這邊,被掛在船外面了。」


  「嚴勇!」


  「我還沒死!」


  「胡隊長!」


  「他娘的!在呢!張翔也還有氣兒,誰上船去把燈弄亮!」


  「敏敏!」


  「我……我沒事兒。」


  ……每呼喚一個名字,卓木強巴感覺就要安心一些,直到他叫出了所有的名字,總算鬆了口氣,翻身上船,發現船里也有積水,他大聲道:「上來,都上來,把水排出去。張立,你把燈弄亮……」


  很快,張立摸索著讓一盞尾燈亮了起來,船內的積水也很快被排空,身體上的寒意似乎也被驅散,只是所有人都在喘息。這次,連兩位法師看起來也有些狼狽。


  三位在冬眠的人,張翔的高熱不退,他們已經束手無策了;王佑身體似乎還沒有出現異常;但這次海嘯般的大浪之後,孟浩然的身體已出現了問題。唐敏說,他很可能是在海潮中吸入水了。


  「那麼,」唐敏將濕漉漉的頭髮紮成一捆,道,「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所有的人,都望向卓木強巴。卓木強巴道:「其實,這個問題,不需要考慮的。」


  是啊,目前他們在這地下海根本沒有退路,與外界完全隔絕開來,要麼衝過去,一直向海的深處走,另外就只能等死了,所以卓木強巴說,不需要考慮。


  呂競男道:「不,要考慮,人手要重新分配,消耗品要計劃使用,還有,誰比較有經驗,有沒有誰駕帆船出過海,或是有類似經歷的?」


  一時靜默,他們雖然做過各種特訓,但是駕船出海,諸如衝浪一類,卻是從未訓練過,誰能想到,在西藏的地底七千米深處,竟然會有一片海!漂流與出海也是完全不同的,幾米,十幾米高的浪頭,在漂流里算是頂級難度,但在海里再普通不過,而且漂流完全是順流而下,面對大海時,卻要迎著一個又一個巨浪爬升、翻越。一些在漂流中適用的技藝在海浪面前完全無用武之地。


  半晌,肖恩才慢慢地舉手道:「我……我坐過游輪,算不算?」


  呂競男道:「是環海游輪嗎?」


  肖恩道:「嗯……不過,好像都是風平浪靜的樣子。」 大家又看看經驗豐富的胡楊隊長……


  大鬍子尷尬道:「我……和肖恩一樣……只是坐在船裡面……」


  這時,唐敏道:「我……我出過海。」


  「什麼?」船上的人都不相信地看著她。唐敏臉都紅了,急道:「我以前和哥哥駕船出過海的,就是普通的小漁船,是真的。」她盯著卓木強巴重複道,「是真的。」


  卓木強巴握住敏敏的手道:「嗯。」趙莊生和張立、岳陽在一旁左右打量,怎麼看也看不出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還曾經出過海。呂競男轉頭問道:「趙莊生,你呢?」


  趙莊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岳陽替他答道:「他呀,就是能在河裡撲騰兩下。海,只在電視上看過。」


  呂競男道:「那好,兩位親自體驗過海的,有什麼建議?」


  大家又細細地探討了部分出海細節,沒想到唐敏對出海真的頗有見解。她說起了海上風浪、涌浪、近岸浪的區別,揚帆和風向的關係,還有一些駕船的技巧。唐敏說她哥哥還告訴過她一些觀天象聽海潮的技巧,但是在這裡都用不上。


  聽者都靜默著,是啊,這裡不是普通的海,這是地下海。迄今為止,他們恐怕是第一批遭遇地下海的現代人。這是怎樣的一片海啊,除了黑暗,一無所有,溫度低得幾乎可以結冰,岳陽戲稱他們是行進在永遠都處於極夜的北冰洋。更糟糕的是,山腹特殊岩層的強磁場,或者是由於別的什麼自然現象,總之他們所有的電子儀器幾乎都失靈了,連最基本的辨認方向都不可能。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迎著風和海浪撲來的方向,穿過去……


  雖然潮汐形成的水牆一時不會碰到了,但是要穿越那些十來米高的小浪頭,對他們這條船來說,也是極其艱難的。在海浪下端,蛇形船就像車軸打滑的老爺車爬坡,異常艱難,好容易衝到浪尖,那海浪已經將船向後推了好幾十米,跟著浪頭澆到船內,冰涼的海水淋他們一身,好容易向前劃了幾十米,第二個浪頭又來了。


  敏敏說:「海上的浪,是風吹起來的,有大風才有大浪,而在這地下海上,本身的風是極小的……」


  嚴勇道:「那我們在洞里聽到的鬼哭狼嚎是什麼?」


  岳陽道:「在洞穴中聽到的風聲,那是涌水擠壓洞穴產生的空氣流動,不是地下海產生的風。」


  張立道:「那浪呢?不是說有風才有浪嗎?」


  岳陽道:「我說了,是潮汐力!潮汐力形成的浪。」


  張立道:「可是,我們呼吸的空氣呢?如果沒有風,我們怎麼能自如地呼吸?」


  卓木強巴道:「聽敏敏說。」


  敏敏道:「沒錯,潮汐力引發的浪潮攪動了空氣,或許形成了空氣的流通,但是空氣一定是有來源的,它們來自海的另一邊。所以,有出去的路,風吹來空氣的地方,一定是和外界有聯繫的,這也是我們判斷前進方向的唯一辦法。」


  張立嘟囔道:「可是我們現在,根本就是退多進少。」


  「巴桑!你把燈往回照一下,看看我們離岩壁遠了沒有?」卓木強巴大叫道。


  「沒有,我還能看到!大約前進了五百米。」巴桑大聲回答著。


  「怎麼我們還沒走多遠啊?」張立道。


  「這小浪頭一個接一個地把我們往回推,看起來我們劃了很久了,可是前進得卻並不多。」岳陽道。


  卓木強巴道:「努力划吧,總是離洞穴越來越遠了。」


  張立道:「強巴少爺,你又說錯了,應該說,我們離香巴拉越來越近了。」又是一個高高捲起的海浪,淋得大夥一頭一臉。


  又划了一會兒,卓木強巴又問道:「巴桑!還能看到岩壁嗎?」


  巴桑回答道:「能,大約離我們有五百米!」


  嚴勇忍不住罵道:「媽的,什麼眼神啊!」


  巴桑道:「你他媽的自己看啊!」


  胡楊隊長喝止道:「嚴勇!」


  卓木強巴也道:「巴桑!」


  嚴勇怒氣沖沖道:「我們究竟是在幹什麼?就原地踏步嗎?還是在和這些波浪比誰勁大啊?」


  敏敏忙道:「其實,就是前面這一段路難點。因為我們處於喇叭口的中心位置,所以波浪到我們這裡就變得比較大,只要我們衝過這一段,波浪就會小許多了。這地下海海面沒有什麼風,只要能離開喇叭口,就不會有什麼大浪了。」


  又一個浪……


  潮汐巨浪

  卓木強巴雙手擎著槳,盯著一望無際的黑暗,一槳一槳地往後打水。這樣的絕境,真的還有出去的希望嗎?還有多少啊?此時,德仁老爺的話再一次在卓木強巴耳邊響起:「科技,使文明進步,讓人類強大,但是,人們內心深處的本質並沒有改變。飛向太空的人和一萬年前躺在草地上數星星那個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們一樣要思索,一樣要懷疑,自己為什麼要降生於這個世間,這一生又該做些什麼。當遠古的人第一次不需要為了食物而奔波時,這個問題就產生了,並將隨著人類歷史的進程不斷持續下去。你不需要去尋找終極的答案,你只需要記住一點:你所做的,正是你想做的。這樣,你就會竭盡你的所能去做好它。如果你做的時候是快樂的,做完以後是滿足的,就證明你沒有做錯。你最大的優點,就是堅持;你最大的缺點,也是堅持。」


  一個又一個的浪頭,它們從黑暗中湧來,又消失於黑暗,不留下一丁點兒痕迹,彷彿從來就不曾出現過,只有穿行在浪頭的峰谷之間,才能體會到其中的艱險。蛇形小船,就在那無數的滔天大浪中隨波起伏。頃刻間,被浪頭吞沒,下一刻,又艱難地從浪腰穿出,就好像掙扎著從岩縫裡生長的幼苗。它是艱難的,迎著一個個浪頭撞擊,一次次穿出來,哪管它風大浪狂,哪管它渾身是傷。被一個浪頭打翻,它會艱難地翻過身來,調整方向,對著浪頭湧來的方向繼續向前。以它的速度,在這片未知的海里,幾乎是在爬行。但它不曾停歇,堅定地向前爬行著。


  只因船槳,握在一群不服輸的人手裡;船舵,被不畏懼死亡的人掌握著。前面風浪再大,也擋不住他們前進的決心。沒有失敗,只有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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