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戰慄(13)
第187章 戰慄(13)
「當她從抽屜里拿出她寫的詩歌,有十來張紙,向我轉過身來時,我知道必須採取行動了,要是她的興趣完全來到詩歌上,那麼我只有下一次再和她重新開始。最要命的是在接下去的幾個小時里,我將和一個對詩歌一竅不通的人談論詩歌,還要對她那些滑稽的詩作進行讚揚,讚揚的同時還得做一些適當的修改。」
「她拿著詩作的手向我伸過來時,我立刻接過來,將那些有綠色的方格的紙放到桌子上,然後很認真地對她說了那句話,欺騙開始了,那句話不管怎樣拙劣,卻準確地表達了我想抱她的願望。」
「她聽到我的話時怔了一下,方向一下子改變了,這對她多少有點突然,儘管她心裡還是有所準備的。接著她的頭低了下去,我抱住了她……」
馬蘭打斷了他的話,問他:
「你發抖了?」
周林笑了起來,他說:
「其實在她怔住的時候,我就發抖了。」
馬蘭笑著說:「應該說你戰慄了。」
周林笑著搖搖頭,他說:
「不是戰慄,是緊張。」
馬蘭說:「你還會緊張?」
周林說:「為什麼我不會緊張?」
馬蘭說:「我覺得你會從容不迫。」
周林說:「那種時候不會有紳士。」
兩個人這時愉快地笑了起來,周林繼續說:
「我抱住她,她一直低著頭,閉上眼睛,她的臉色沒有紅起來,也沒有蒼白下去,我就知道她對這類摟抱已經司空見慣。我把自己的臉貼到她的臉上,手開始的時候在她肩上撫摸,然後慢慢下移,來到她的腰上時,她仰起臉來看著我說:『你要答應我。』」
「我問她:『答應什麼?』」
「她說:『你要把我當成妹妹。』」
「她需要新的借口了,因為我這樣抱著她顯然不是一個哥哥在抱著妹妹,我必須做出新的解釋,我說:『你的頭髮太美了。』」
「她聽了這話微微一笑,我又立刻讚美她的脖子,她的眼睛,她的嘴和耳朵,然後告訴她:『我不能再把你當成妹妹了。』」
「她說:『不……』」
「我不讓她往下說,打斷她,說了句酸溜溜的話:『你現在是一首詩。』」
「我看到她的眼睛發亮了,她接受了這新的借口。我抱著她往床邊移過去,同時對她說:『我要讀你、朗誦你、背誦你。』」
「我把她放到了她的床上,撩起她的裙子時,她的身體立刻撐了起來,說:『別這樣,這樣不好。』」
「我說:『多麼嘹亮的大腿。』」
「我抱住她的腿,她的腿當時給我最突出的感受就是肉很多,我接連說了幾遍嘹亮的大腿,彷彿自己被美給陶醉了,於是她的身體慢慢地重新躺到了床上。」
「我每深入一步都要尋找一個借口,嚴格地按照邏輯進行,我把自己裝扮成一個藝術鑒賞家,讓她覺得我是在欣賞美麗的事物,就像是坐在海邊看著遠處的波濤那樣,於是她很自然地將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交給我的手,我把她身上所有的部位都詩化了。其實她心裡完全明白我在幹什麼,她可能還盼著我這樣做,我對自己的行為,也對她的行為做出了合理的解釋以後,她就一絲不掛了。」
「當我開始脫自己衣服時,她覺得接下去的事太明確了,她必須表示一下什麼,她就說:『我們別干那種事。』」
「我知道她在說什麼,這時她已經一絲不掛,所以我可以明知故問:『什麼事?』」
「她看著我,有些為難地說:『就是那種事。』」
「我繼續裝著不知道,問她:『哪種事?』」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我沒有像剛才那樣總是及時地給她借口,她那時已經開始渴望了,可是沒有借口。我把自己的衣服脫光,光臨到她的身上時,她只能違心地抵抗了,她的手推著我,顯得很堅決,可她嘴裡卻一遍一遍地說:『你為什麼要這樣?』」
「她急切地要我給她一個解釋,從而使她接下去所有配合我的行為都合情合理。我什麼都沒有說,她的腿就抬起來,想把我掀下去,同時低聲叫道:『你要幹什麼?』」
「我酸溜溜地說,這時候酸溜溜的話是最有用的,我說:『我要朗誦你。』」
「她安靜了一下,接著又抵抗我了,她對我的解釋顯然不滿,她又是低聲叫道:『你要幹什麼?』」
「我貼著她的臉,低聲對她說:『我要在你身上留一個紀念。』」
「她問:『為什麼?』」
「我說:『因為你的身體很美好。』」
「她不再掙扎,她覺得我這個解釋可以接受了,她舒展開四肢,閉上了眼睛。」
「她後來激動無比,她的身體充滿激情,她在激動的時候與眾不同,我遇到過呻吟喘息的,也有沉默的,卻沒碰上過像她那樣不停地喊叫:『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膽怯
馬蘭說:「那麼你呢?」
周林問:「你說什麼?」
馬蘭將身體靠到沙發上,說道:
「我是說你呢?」
周林問:「我怎麼了?」
馬蘭仔細看著周林,問他:
「你有過多少女人?」
周林想了想以後回答:
「不少。」
馬蘭點點頭,說道:
「所以你想不起我來了。」
「不對。」周林說,「我剛才不是說了,十二年前你站在街道對面微笑地望著我。」
「以後呢?」馬蘭問他。
「以後?」周林抱歉地笑了笑,然後說,「我犯了一個錯誤,沒和你在一起……我跟著美國遺產走了。」
馬蘭搖著頭說道:
「你沒有跟著美國遺產走,那天晚上你和我在一起。」
周林有些吃驚地望著馬蘭,馬蘭說:
「你不要吃驚。」
周林臉上的表情發生了變化,他開始懷疑地看著馬蘭,馬蘭認真地對他說:
「我說的是真的……你仔細想想,有一幢還沒有竣工的樓房,正蓋在第六層,我們兩個人就坐在最上面的腳手架上,下面是一條街道,我們剛坐上去時,下面人聲很響地飄上來,還有自行車的鈴聲和汽車的喇叭聲,當我們離開時,下面一點聲響都沒有了……你想起來了嗎?」
周林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馬蘭問他:
「你和多少女人在沒有竣工的樓房裡待過,而且是在第六層?」
周林看著馬蘭,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後,又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他說:
「我想起來了,我是和一個姑娘在一幢沒有竣工的樓房裡待過,沒想到就是你。」
馬蘭微微地笑了,她對周林說:
「那時候你才二十七八歲,我只有二十歲,你是一個很有名的詩人,我是一個崇敬你的女孩,我們坐在一起,坐在很高的腳手架上。整整一個晚上我都在聽你說話,我使勁地聽著你說的每一句話,生怕漏掉一句,我對你的崇敬都壓倒了對你的愛慕。那天晚上你滔滔不絕,說了很多有趣的事,你的話題跳來跳去,這個說了一半就說到另一件事上去了,過了一會你又想起來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又跳了回去,你不停地問我:『你為什麼不說話?』」
「可是你問完后,馬上又滔滔不絕了。當時你留著很長的頭髮,你說話時揮舞著手,你的頭髮在你額前甩來甩去……」
馬蘭看到周林在點頭,就停下來看著他,周林這時插進來說: 「我完全想起來了,當時你的眼睛閃閃發亮,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明亮的眼睛。」
馬蘭笑了起來,她說:
「你的眼睛也非常亮,一閃一閃。」
馬蘭停頓了一下,繼續說:
「我們在一起坐了一個晚上,你只是碰了我一下,你說得最激動的時候把手放到了我的肩上,我自己都不知道,後來你突然發現手在我肩上,你就立刻縮了回去。」
「你當時很靦腆,我們沿著腳手架往上走時,你都不好意思伸手拉我,你只是不住地說:『小心,小心。』」
「我們走到了第六層,你說:『我們就坐在這裡。』」
「我點了點頭,你就蹲了下去,用手將上面的泥灰碎石子抹掉,讓我先坐下后,你自己才坐下。」
「後來你看著我反覆說:『要是你是一個男人該多好,我們就不用分手了,你跟著我到飯店,要不我去你家,我們可以躺在一張床上,我們可以不停地說話……』」
「你把這話說了三遍,接著你站了起來,說再過兩個小時天就要亮了,說應該送我回家了。」
「我就站起來跟著你往下走,你記得嗎?那幢房子下面三層已經有了樓梯,下面的腳手架被拆掉了,走到第三層,我們得從裡面的樓梯下去,那裡面一片漆黑,你在前面,我跟在後面,我們互相看不見。在漆黑里,我突然聽到你急促的呼吸聲,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的呼吸,又急又重。我先是一驚,接著我馬上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了,我一旦明白以後,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來。我覺得自己隨時都會被你抱住,我心裡很害怕,同時又很激動,激動得都有點喘不過氣來了。我的呼吸一急促,你那邊的呼吸聲就更緊張了,變得又粗又響,我聽到后自己的呼吸也更急更粗……」
「我們就這樣走出了那幢房子,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們走到街上,路燈照著我們,你在前面走著,我跟在後面,你低頭走了一會,才回過身來看我,我走到你身邊,這時候我們的呼吸都平靜了,你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話了。」
馬蘭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她看了一會周林,問他:
「你想起來了嗎?」
周林點了點頭,他說:
「當時我很膽怯。」
「只是膽怯?」馬蘭問。
周林點著頭說:
「是的,膽怯。」
馬蘭說:
「應該是戰慄吧?」
周林看著馬蘭,覺得她不是在開玩笑,就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說道:
「說是戰慄也可以,不過我覺得用緊張這詞更合適。」
說完他又想了想,接著又說:
「其實還是膽怯,當時我稍稍勇敢一點就會抱住你,可我全身發抖,我幾次都站住了,聽著你走近,有一次我向你伸出了手,都碰到了你的衣服,我的手一碰到你的衣服就把自己嚇了一跳,我立刻縮回了手。當時我完全糊塗了,我忘記了是在下樓,忘記了我們馬上就會走出那幢樓房,我以為我們還要在漆黑里走很久,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地膽怯了,我覺得還有機會,誰知道一道亮光突然照在了我的眼睛上,我發現自己已經來到街上了……」
勾引
「有一點我不明白……」周林猶豫了一會後說,「就是美國遺產,我是說……她是怎麼回事?」
馬蘭說:「她和你沒關係。」
「沒關係?」周林看了一會馬蘭,接著大聲笑起來,他說,「這是你虛構的一個人?」
「不。」馬蘭說,「有這樣一個人,我說到她的事都是真的,她也和一個詩人有過那種交往,只是那個詩人不是你。」
然後馬蘭笑著問他:
「你剛才說的那個喊叫『媽媽』的人是誰?」
周林也笑了起來,他伸手摸了摸額頭,說:
「我以為她是美國遺產。」
馬蘭又問:
「你還能想起來她是誰嗎?」
周林點點頭,馬蘭則是搖著頭說:
「我看你是想不起來了,就是想起來也是張冠李戴……你究竟和多少女人有過關係?」
「能想起來。」周林說,「就是要費點勁。」
周林說著身體向馬蘭靠近了一些,他笑著說:
「我還是不明白,我說的那句話你是怎麼知道的?」
馬蘭問他:「哪句話?」
周林說:「就是那句很拙劣的話。」
「嘹亮的大腿?」馬蘭問。
周林點頭說:「這句也是。」
馬蘭說:「那是你自己的詩句。」
周林說:「我明白了,還有一句……」
「讓我像抱妹妹一樣抱抱你。」馬蘭替他說了出來。
周林嘿嘿笑了起來,他繼續問馬蘭:
「你說美國遺產和我沒關係,可這句話……我還真說過。」
馬蘭說:「你是對別的女人說的。」
周林問:「你怎麼會知道?」
馬蘭說:「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想。因為也有人對我說過那句話,男人都是一路貨色,看上去形形色色,骨子裡面都一樣。有的是沒完沒了地說話,滿嘴恭維和愛慕的話,說著手伸了過來,先在我手上碰一下,過一會在我頭上拍一下,然後就是摸我的臉了。還有的巧妙一些,說些話來聲東擊西,聽上去什麼意思都沒有,可每句都在試探著我的反應。我還遇到過一上來就把我抱住的人,在一秒鐘以前我還不認識他,他倒像是抱住一個和他一起生活了幾年的女人……」
周林笑了起來,他問馬蘭:
「所以你就覺得我也會說那句話?」
馬蘭看了一會周林,說:
「你還說過更為拙劣的話。」
周林說:「你別詐我了。」
馬蘭微笑了一下,然後問他:
「你能背誦多少流行歌曲的歌詞?」
周林有些不安了,他不知所措地笑了笑,馬蘭繼續說:
「應該是五六年前,那段時間你經常用流行歌曲的歌詞去勾引女孩,這確實也是手段,對那些十八歲、二十來歲的女孩是不是很有成效?」
周林雙手捏在一起,不解地問她:
「你怎麼連這些都知道?」
馬蘭說:「六年前的夏天你在威海住過?」
周林想了想后說:
「是,是在威海。」
馬蘭說:「我也在威海,我在一家飯店裡見到了你,你和十來個人坐在一起,你們大聲說話,我就坐在你們右邊的桌子旁,你們在一起吵吵鬧鬧,我看到了你。剛開始我只是覺得以前見過你,就是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我不停地去看你,你也開始看我,就這樣我們互相看著對方,我使勁地想你是誰。你呢,開始勾引我了,每次我扭過頭來看你時,你都對我微微一笑。」
「直到你同桌的一個人拿著酒杯走到你面前,大聲叫著你的名字,我才知道你是誰,當時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我怎麼也想不到六年後會在這樣的地方見到你,你的頭髮剪短了,鬍鬚反而留得很長,比頭髮還長。我當時肯定是發怔地看了你很久,你也一直微笑地看著我,你的微笑比剛才更加意味深長。」
「我知道你沒有認出來我是誰,要不你不會這樣看著我,你會立刻站起來,喊叫著走過來,你會對我說:『你還認識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