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現實一種(2)

  第270章 現實一種(2)

  山峰這時候出現了,山峰正和一個什麼人說著話朝她走來。於是她才知道該往那個方向去。當她斷定山峰已經看到她時,她終於響亮地哭了起來。不一會她感到山峰抓住了她的手臂,她聽到丈夫問:「出了什麼事?」她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她聽到丈夫又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可她依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是不是孩子出事了?」丈夫此刻開始咆哮了。這時她才費力地點了點頭。山峰便扔開她往家裡跑去。她也轉身往回走,她感到四周有很多人,還有很多聲音。她走得很慢,不一會她看到丈夫抱著兒子跑了過來,從她身邊一擦而過。於是重新轉回身去。她想走得快一點好趕上丈夫,她知道丈夫一定是去醫院了。可她怎麼也走不快。現在她不再哭了。她走到衚衕口時又不知該往何處去,就問一個走來的人,那人用手向西一指,她才想起醫院在什麼地方。她在人行道上慢吞吞地往西走去,她感到自己的身體像一片樹葉一樣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她一直走到那家百貨商店時,才恢復了一些感覺。她知道醫院已經不遠了。而這時她卻看到丈夫抱著兒子走來了。山峰臉上僵硬的神色使她明白了一切,所以她又號啕大哭了。山峰走到她眼前,咬牙切齒地說:「回家去哭。」她不敢再哭,她抓住山峰的衣服,跟著他往回走去。


  山崗回家的時候,他的妻子已在廚房裡了。他走進自己的卧室,在沙發里坐了下來。他感到無所事事,他在等著吃午飯。皮皮是在這時出現在他眼前的。皮皮因為母親走進廚房而醒了,醒來以後他感到全身發冷,他便對母親說了。正在忙午飯的母親就打發他去穿衣服。於是他就哆哆嗦嗦地出現在父親的跟前。他的模樣使山崗有些不耐煩。


  山崗問:「你這是幹什麼?」


  「我冷。」皮皮回答。


  山崗不再答理,他將目光從兒子身上移開,望著窗玻璃。他發現窗戶沒有打開,就走過去打開了窗戶。


  「我冷。」皮皮又說。


  山崗沒有去理睬兒子,他站在窗口,陽光曬在他身上使他感到很舒服。


  這時山峰抱著孩子走了進來,他妻子跟在後面,他們的神色使山崗感到出了什麼事。兄弟倆看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山崗聽著他們遲緩的腳步跨入屋中,然後一聲響亮的關門聲。這一聲使山崗堅定了剛才的想法。


  皮皮此刻又說了:「我冷。」


  山崗走出了卧室,他在餐桌旁坐了下來,這時妻子正從廚房裡將飯菜端了出來,皮皮已經坐在了那隻塑料小凳上。他聽到山峰在自己房間里吼叫的聲音。他和妻子互相望了一眼,妻子也坐了下來。她問山崗:「要不要去叫他們一聲?」


  山崗回答:「不用。」


  老太太這時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碟鹹菜。她從來不用他們叫,總會準時地出現在餐桌旁。


  山峰屋中除了吼叫的聲音外,增加了另外一種聲音。山崗知道那是什麼聲音。他嘴裡咀嚼著,眼睛卻通過敞開的門窗看到外面去了。不一會他聽到母親在一旁抱怨,他便轉過臉來,看到母親正愁眉苦臉望著那一碗米飯,他聽到她在說:「我看到血了。」他重新將頭轉過去,繼續看著屋外的陽光。


  山峰抱著孩子走入自己的房門,把孩子放入搖籃以後,用腳狠命一蹬關上了卧室的門。然後看著已經坐在床沿上的妻子說:「你現在可以哭了。」


  他妻子卻神情恍惚地望著他,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那雙睜著的眼睛似乎已經死去,但她的坐姿很挺拔。


  山峰又說:「你可以哭了。」


  可她只是將眼睛移動了一下。


  山峰往前走了一步,問:「你為什麼不哭?」


  她這時才動彈了一下,抬起頭疲倦地望著山峰的頭髮。


  山峰繼續說:「哭吧,我現在想聽你哭。」


  兩顆眼淚於是從她那空洞的眼睛里滴了出來,遲緩而下。


  「很好。」山峰說,「最好再來點聲音。」


  但她只是無聲地流淚。


  這時山峰終於爆發了,他一把揪住妻子的頭髮吼道:「為什麼不哭得響亮一點。」


  她的眼淚驟然而止,她害怕地望著丈夫。


  「告訴我,是誰把他抱出去的?」山峰再一次吼叫起來。


  她茫然地搖搖頭。


  「難道是孩子自己走出去的?」


  她這次沒有搖頭,但也沒有點頭。


  「你什麼都不知道,是嗎?」山峰不再吼叫,而是咬牙切齒地問。


  她想了很久才點點頭。


  「這麼說你回家時孩子已經躺在那裡了?」


  她又點點頭。


  「所以你就跑出來找我?」


  她的眼淚這時又淌了下來。


  山峰咆哮了:「你當時為什麼不把他抱到醫院去,你就成心讓他死去。」


  她慌亂地搖起了頭,她看著丈夫的拳頭揮了起來,瞬間之後臉上挨了重重的一拳。她倒在了床上。


  山峰俯身抓住她的頭髮把她提起來,接著又往她臉上揍去一拳。這一拳將她打在地上,但她仍然無聲無息。


  山峰把她再拉起來,她被拉起來后雙手護住了臉。可山峰卻是對準她的乳房揍去,這一拳使她感到天昏地暗,她窒息般地嗚咽了一聲后倒了下去。


  當山峰再去拉起她的時候感到特別沉重,她的身體就像掉入水中一樣直往下沉。於是山峰就屈起膝蓋頂住她的腹部,讓她貼在牆上,然後抓住她的頭髮狠命地往牆上撞了三下。山峰吼道:「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吼畢才鬆開手,她的身體便貼著牆壁滑了下去。


  隨後山峰打開房門走到了外間。那時候山崗已經吃完了午飯,但他仍坐在那裡。他的妻子正將碗筷收去,留下的兩雙是給山峰他們的。山崗看到山峰殺氣騰騰地走了出來,走到母親身旁。


  此刻母親仍端坐在那裡喋喋不休地抱怨著她看到血了。那一碗米飯紋絲未動。


  山峰問母親:「是誰把我兒子抱出去的?」


  母親抬起頭來看看兒子,愁眉苦臉地說:「我看到血了。」


  「我問你。」山峰叫道,「是誰把我兒子抱出去的?」


  母親仍然沒對兒子的問話感興趣,但她希望兒子對她看到血感興趣,她希望兒子來關心一下她的胃口。所以她再次說:「我看到血了。」


  然而山峰卻抓住了母親的肩膀搖了起來:「是誰?」


  坐在一旁的山崗這時開口了,他平靜地說:「別這樣。」


  山峰放開了母親的肩膀,他轉身朝山崗吼道:「我兒子死啦!」


  山崗聽后心裡一怔,於是他就不再說什麼。


  山峰重新轉回身去問母親:「是誰?」


  這時母親眼淚汪汪地嘟噥起來:「你把我的骨頭都搖斷了。」她對山崗說:「你來聽聽,我身體里全是骨頭斷的聲音。」


  山崗點點頭,說:「我聽到了。」但他坐著沒動。


  山峰幾乎是最後一次吼叫了:「是誰把我兒子抱出去的?」


  此時坐在塑料小凳上的皮皮用比山峰還要響亮的聲音回答:「我抱的。」當山峰第一次這樣問母親時,皮皮沒去關心。後來山峰的神態吸引了他,他有些費力地聽著山峰的吼叫,剛一聽懂他就迫不及待地叫了起來,然後他非常得意地望望父親。


  於是山峰立刻放開母親,他朝皮皮走去。他兇猛的模樣使山崗站了起來。


  皮皮依舊坐在小凳上,他感到山峰那雙血紅的眼睛很有趣。


  山峰在山崗面前站住,他叫道:「你讓開。」 山崗十分平靜地說:「他還是孩子。」


  「我不管。」


  「但是我要管。」山崗回答,聲音仍然很平靜。


  於是山峰對準山崗的臉狠擊一拳,山崗只是歪了一下頭卻沒有倒下。


  「別這樣。」山崗說。


  「你讓開。」山峰再次吼道。


  「他還是孩子。」山崗又說。


  「我不管,我要他償命。」山峰說完又朝山崗打去一拳,山崗仍是歪一下頭。


  這情景使老太太驚愕不已,她連聲叫著:「嚇死我了。」然而卻坐著未動,因為山峰的拳頭離她還有距離。此時山崗的妻子從廚房裡跑了出來,她朝山崗叫道:「這是怎麼了?」


  山崗對她說:「把孩子帶走。」


  可是皮皮卻不願意離開,他正興緻勃勃地欣賞著山峰的拳頭。父親沒有倒下使他興高采烈。因此當母親將他一把拖起來時,他不禁憤怒地大哭了。


  這時山峰轉身去打皮皮,山崗伸手擋住了他的拳頭,隨即又抓住山峰的胳膊,不讓他挨近皮皮。


  山峰就提起膝蓋朝山崗腹部頂去,這一下使山崗疼彎了腰,他不由呻吟了幾下。但他仍抓住山峰的胳膊,直到看著妻子把孩子帶入卧室關上門后,才鬆開手,然後挪幾步坐在了凳子上。


  山峰朝那扇門狠命地踢了起來,同時吼著:「把他交出來。」


  山崗看著山峰瘋狂地踢門,同時聽著妻子在裡面叫他的名字,還有孩子的哭聲。他坐著沒有動。他感到身旁的母親正站起來離開,母親嘟嘟噥噥像是嘴裡塞著棉花。


  山峰狠命地踢了一陣后才收住腳,接著他又朝門看了很久,然後才轉過身來,他朝山崗看了一眼,走過去也在凳子上坐下,他的眼睛繼續望著那扇門,目光像是釘在那上面,山崗坐在那裡一直看著他。


  後來,山崗感到山峰的呼吸聲平靜下來了,於是他站起身,朝卧室的門走去。他感到山峰的目光將自己的身體穿透了。他在門上敲了幾下,說:「是我,開門吧。」同時聽著山峰是否站了起來,山峰坐在那裡沒有聲息。他放心了,繼續敲門。


  門戰戰兢兢地打開了,他看到妻子不安的臉。他對她輕輕說:「沒事了。」但她還是迅速地將門關上。


  她仰起頭看著他,說:「他把你打成這樣。」


  山崗輕輕一笑,他說:「過幾天就沒事了。」


  說著山崗走到淚汪汪的兒子身旁,用手摸他的腦袋,對他說:「別哭。」接著他走到衣櫃的鏡子旁,他看到一個臉部腫脹的陌生人。他回頭問妻子:「這人是我嗎?」


  妻子沒有回答,她正怔怔地望著他。


  他對她說:「把所有的存摺都拿出來。」


  她遲疑了一下后就照他的話去辦了。


  他繼續逗留在鏡子旁。他發現額頭完整無損,下巴也是原來的,而其餘的都已經背叛他了。


  這時妻子將存摺遞了過去,他接過來后問:「多少錢?」


  「三千元。」她回答。


  「就這麼多?」他懷疑地問。


  「可我們總該留一點。」她申辯道。


  「全部拿出來。」他堅定地說。


  她只得將另外兩千元遞過去,山崗拿著存摺走到了外間。


  此刻山峰仍然坐在原處,山崗打開門走出來時,山峰的目光便離開了門而釘在山崗的腹部,現在山崗向他走來,目光就開始縮短。山崗在他面前站住,目光就上升到了山崗的胸膛。他看到山崗的手正在伸過來,手中捏著十多張存摺。


  「這裡是五千元。」山崗說,「這事就這樣結束吧。」


  「不行。」山峰斬釘截鐵地回答,他的嗓音沙啞了。


  「我所有的錢都在這裡了。」山崗又說。


  「你滾開。」山峰說。因為山崗的胸膛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沒法看到那扇門。


  山崗在他身旁默默地站了很久,他一直看著山峰的臉,他看到那臉上有一種傻乎乎的神色。然後他才轉過身,重新走回卧室。他把存摺放在妻子手中。


  「他不要?」她驚訝地問。


  他沒有回答,而是走到兒子身旁,用手拍拍他的腦袋說:「跟我來。」


  孩子看了看母親后就站了起來,他問父親:「到哪裡去?」


  這時她明白了,她擋住山崗,她說:「不能這樣,他會打死他的。」


  山崗用手推開她,另一隻手拉著兒子往外走去,他聽到她在後面說:「我求你了。」


  山崗走到了山峰面前,他把兒子推上去說:「把他交給你了。」


  山峰抬起頭來看了一下皮皮和山崗,他似乎想站起來,可身體只是動了一下。然後他的目光轉了個彎,看到屋外院子里去了。於是他看到了那一攤血。血在陽光下顯得有些耀眼。他發現那一攤血在發出光亮,像陽光一樣的光亮。


  皮皮站在那裡顯然是興味索然,他仰起頭來看看父親,父親臉上沒有表情,和山峰一樣。於是他就東張西望,他看到母親不知什麼時候起也站在他身後了。


  山峰這時候站了起來,他對山崗說:「我要他把那攤血舔乾淨。」


  「以後呢?」山崗問。


  山峰猶豫了一下才說:「以後就算了。」


  「好吧。」山崗點點頭。


  這時孩子的母親對山峰說:「讓我舔吧,他還不懂事。」


  山峰沒有答理,他拉著孩子往外走。於是她也跟了出去。山崗遲疑了一下後走回了卧室,但他只走到卧室的窗前。


  山崗看到妻子一走近那攤血跡就俯下身去舔了,妻子的模樣十分貪婪。山崗看到山峰朝妻子的臀部蹬去一腳,妻子摔向一旁然後跪起來拚命地嘔吐了,她喉嚨里發出了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接著他看到山峰把皮皮的頭按了下去,皮皮便趴在了地上。他聽到山峰用一種近似妻子嘔吐的聲音說:「舔。」


  皮皮趴在那裡,望著這攤在陽光下亮晶晶的血,使他想起某一種鮮艷的果漿。他伸出舌頭試探地舔了一下,於是一種嶄新的滋味油然而生。接下去他就放心去舔了,他感到水泥上的血很粗糙,不一會舌頭髮麻了,隨後舌尖上出現了几絲流動的血,這血使他覺得更可口,但他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血。


  山崗這時看到弟媳傷痕纍纍地出現了,她嘴裡叫著「咬死你」撲向了皮皮。與此同時山峰飛起一腳踢進了皮皮的胯里。皮皮的身體騰空而起,隨即腦袋朝下撞在了水泥地上,發出一聲沉重的聲音。他看到兒子掙扎了幾下后就舒展四肢癱瘓似的不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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