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冒死

  第73章 冒死

  「雷書記,我找來一個孩子,他跟壯壯雷都是一年級的同學,他說他知道壯壯他們去哪裡了。」正當雷從光愁眉不展的時候,安晨風不知道從哪裡領過來一個孩子,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


  「小朋友,快說,他們一起走的嗎?!」似乎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扶著孩子抿了抿乾巴巴的嘴唇。


  「壯壯的爸爸是瘸子,媽媽是瞎子,他最喜歡、最相信的人不是他爸爸媽媽,而是漂亮的小王老師。剛才在長堤上,他和其他同學來找過我,說分洪很可怕的,要帶我去找小王老師就不怕了。我想了想,覺得我還是喜歡我的爸爸媽媽,所以沒跟他去。」孩子看著雷從光那極渴望又緊張的神情都有些害怕,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


  「那這個小王老師現在在哪兒?!」雷從光眼睛一亮,也許孩子們跟老師在一起,並不在泄洪區內,也就是說,孩子們都還活著。


  「小王老師不是我們安鄉人,我的花名冊上沒她,所以……現在不知道她在哪裡。」安鄉的黨委書記這才兩手空空的找了回來,害怕地把手裡的花名冊抖了抖。


  「我問這個小王老師人在哪裡,沒問你花名冊上有沒有她!!」這群愚蠢的鄉鎮幹部,雷從光真恨不得把他們推入長堤之下才好。


  明明核對了一次又一次,現在還是出了事!到底是他能力有問題,還是這群人實在太愚不可及呢?!難道要他作為一個縣委書記,還要去一家一戶的核查,看看安鄉每間房子里還有沒有人嗎?!

  「小王老師可能還在學校里。」安晨風想了想,但、他也只能是猜測。


  「對啊!壯壯跟你說,他們到哪裡去找小王老師?!」雷從光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孩子,現在這個孩子是唯一知道線索的人。


  「他問我去不去,我說不去,他們就走了。我沒問他們去哪裡找啊!可是我們都知道,小王老師是一定會在學校的。」小孩子看到雷從光眼裡的失望,想了想又加上了最後一句。


  「為什麼?!」


  「雷書記,我來跟你說。」安鄉的黨委書記這才有膽子扶起雷從光,將雷從光拉到一邊。


  「這個小王老師的男朋友以前是我們村小的老師,在前幾年抗洪時候犧牲了。小王老師本來不是我們安鄉人,但是因為這件事受了刺激非來我們這裡的學校教書。當時學校領導照顧她是烈士家屬,而且她也是中師畢業有文化,就同意了。可是後來發現她有點不正常,年紀輕輕也不戀愛,不把任何追求他的小夥子放眼裡,就迷上這破學校了。沒事就站在學校樓頂上發獃出神幾小時,嘴裡念念有詞的,也不知道是跟誰在說話。但她就對孩子親,教書沒得說,孩子們都喜歡她,所以學校才沒有對她留在這裡提出異議。這一次我們只對民戶進行搜查,沒去教學樓去看有沒有人,花名冊沒她的名字,也就把她給漏掉了。我懷疑孩子們都返回學校找她去了……」


  「那個小王老師的男朋友叫什麼名字?!」來南湖之前,雷從光是早下了功夫的。把南湖的各方面情況都打聽過,包括安鄉在每次抗洪救災中犧牲的烈士。


  「宋志康。」鄉鎮幹部回答。


  印象里確實有這個人,中師畢業后在村小教書,死得時候才二十一歲,很年輕的一個烈士。


  「學校在哪兒?!」放眼望去,哪裡還能看到半個建築物?!全是黃浪翻滾,一片的狼藉……


  「如果真是在學校,不一定就死了。學校是前一年五湖市專門撥錢修的,質量很好,可以防十級地震。學校一共有五層,小王老師特別喜歡站在樓頂上,如果他們真站在五層的樓頂上,說不定洪水沒有沒過的。」黨委書記連忙討好。


  「這裡哪有十級地震?!哪有防十級地震的教學樓?!」這些個鄉鎮幹部,嘴上的浮誇風真是厲害得不行!一個小學教學樓說是可以防十級地震?!簡直是睜眼說瞎話!

  「我也就是說那個樓建的好,只是、有點誇張嘛!」黨委書記乾咳一下。


  「有沒有辦法去學校教學樓?!」雷從光這個時候哪有空追求他嘴巴上的浮誇風?!只是想了想,爾後又問。


  「有!划皮划艇可以過去!」安晨風立即接話,因為他的堂弟也在其中之一。


  「迅速布置下去,一是找皮划艇,二是立即派人去縣裡打電話重新尋求部隊支援!」雷從光大手一揮,斬釘截鐵地速速命令。


  「走!來幾個人跟我去倉庫取皮划艇!」安晨風這會兒成了小頭頭了,領著一群鄉鎮幹部便往裝物質的臨時倉庫跑去。


  分洪前雷從光就讓縣裡送來一批新購來的皮划艇,安晨風帶人取出二十條放在長堤上展開,然後開始檢查、充氣、整理……


  充好氣的皮划艇整齊擺在長堤之上,好似一長排士氣昂揚的待命干兵!

  趁著有點兒空隙,安晨風一陣風兒似的跑到安雪面前:「縣裡有車過來了,你帶叔叔和小芝走,一會兒我找來壯壯,再送他回去。」


  「不行!小芝都滿十歲了,讓她和叔叔一起走,沒有問題。我要在這裡,不然你找回壯壯,然後丟掉工作親自送他回去嗎?!」為壯壯擔心的同時,安雪絕對也為安晨風擔心,還有就是……為那個人擔心。


  「也好!」說著,背起哭得昏天黑地的叔叔就往長堤另一頭跑去,安雪則是拉著小芝跟在身後。


  縣裡過來的一輛普桑,能坐得人不多。安晨風把叔叔跟小芝送上車,然後跟同事交待好,這才跟安雪重新返回到臨時搭建棚內。


  一位上了年紀、無兒無女的老婆婆已很有經驗的生起爐子,煮起了薑湯。


  熱薑湯在大茶壺裡咕嚕咕嚕地大聲翻滾著,熱氣蔓延到好遠,似乎誓要與那長堤之下的洪水勢必爭鋒!


  「那個人是誰?!」眯著眼睛,安雪看到那個女人又出現在雷從光的身邊,忍不住問弟弟。


  「汪小玫,五湖日報的記者,一天到晚圍著我們雷書記。她對南湖、對雷書記的採訪其實早就結束了,這一次又主動申請到安鄉來做安鄉泄洪報道,其實就是為了接近雷書記。」安晨風喝了幾大口水,只看了一眼就回答著。把手裡的水瓶交給安雪,起身就要往前走去。


  「晨風,你們難道是想下水去救壯壯?!」看著長堤上的行勢,安雪更加的擔心。


  「不見的不止壯壯一個,一共有十二個孩子。這一次,肯定是要下水的。」


  「你下嗎?!」安雪的心立即懸了起來,她當然明白這是多麼危險的賭注。


  「再說,看領導怎麼說。」


  「晨風!」拉住安晨風的手,安雪深嘆一口氣:「小心。」


  「放心!在水裡我是魚,在地上我是蛇,命賤著,沒人能把我怎麼樣,天也不能!」安晨風當然知道安雪擔心什麼,捶了捶胸口。


  「閉嘴!不準說胡話。」最討厭誰說這種對天不利的話,安雪連忙阻止。


  「沒事!我命賤,天也瞧不上,不會要我的。」安晨風勉強一笑,把安雪的手推開后小跑向雷從光那邊而去。


  「誰會?!」太陽已慢慢西落,離開的部隊還沒到家、無法接到返回泄洪區的命令。而新趕來的部隊還在半路上,一時之間沒法趕到,但、眼下卻已是十萬火急。急流的水勢卻沒有半點的減速,孩子們如果真在教學樓也隨時會有生命危險,雷從光面對人群提高聲音問道。


  可是半刻,人群中、沒有一個舉手的。


  「沒一個會嗎?!那你們倉庫這些皮划艇平時都是給誰在用?!」雷從光怒了!在這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竟然沒有一個挺身而出的。


  「雷書記,你聽我說。」安鄉的地方官員見雷從光發起了脾氣,連忙小聲在一邊說道。


  「說!」面前有鄉鎮領導,有縣一級班子成員,還有不少百姓,竟然在丟了孩子的生命關頭沒一個買賬,這讓他如何沒有脾氣?!


  「我是在安鄉工作,可不是安鄉本地人,皮划艇這個東西我是真不會,下水就是送死。這東西只有安鄉本地人用的多,安鄉本地人會的多。可是您看看……」說著,用手指著長堤上的百姓:「健康一點,有點本事的都出去了,真正留在安鄉的全是老、弱、病、殘,誰能有本事搞這個東西?!再說了,現在剛泄洪兩個小時,水勢急的很,比大海行舟都要難控制,就是會皮划艇的,誰敢下去?!一個旋子過來,一不小心,孩子沒找回來,自己也得丟命。就算是現在從長堤上掉下去的人,長堤上的人也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誰都不敢下去撈的。」


  「這麼說不是不會,是不敢下去是吧?!現在丟的是孩子,是我們安鄉的孩子,是我們親人的孩子,你們看著不救?!你們有沒有一點血性?!一個個的還是不是男人?!」雷從光更怒,他話里的意思是,明明有一部分人是會的,只是不敢而已。


  提起長漿幾下走到一堆木箱之上,俯視下面的人群提高聲音:「我雷從光不會皮划艇,水性也差,但是、今天救孩子算我一個,你們誰要跟我一起去的?!」


  「我去!」安晨風把袖子一卷,提了一把長漿第一個跳到雷從光的面前。


  雖然他是在水邊玩大的,也見過幾次抗洪了,可是這一次去他心裡是沒有底的,也太清楚什麼叫做「危險。」


  但、那孩子中有他的堂弟,是他的親人,叔叔沒本事去找,他絕對應該去找!再則,孩子與雷從光無血無親,他根本就不會皮划艇,他都敢去,他為什麼不敢去?!他也是男人,是個有血性的男人!!

  「我也去!」似乎是受到了感染,一個土生土長的當地幹部也站了出來,提起了一隻長漿。


  「算我一個!」人群里又站出來一個。


  「還有我……」


  眨眼之間,站出來了十二個或年輕、或中年的漢子。個個把皮帶紮緊,個個把袖子捲起,手持長漿,一幅無比榮耀、無比豪邁的站到雷從光的身邊。


  「保衛家園!」雷從光滿目疾奮高呼,還有這麼一小群人是能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真正生死與共。做領導做成這樣?!還有何求?!

  「保衛家園!!」去的、不去的,都跟著雷從光舉手高呼。


  「保衛親人!」雷從光的聲音響徹雲宵。


  「保衛親人!」老的、少的人群都圍了過來,能不能參加的全跟著高呼。


  「保護孩子!」叫到最後,眼眶早已不止是潮紅,更是泛起了光亮。


  「保護孩子!!」


  「走!」


  「走……」


  一群人跟在雷從光的身後,紛紛坐上皮划艇……


  「雷書記,跟我坐一條。」長堤邊上,安晨風一把拉住雷從光。


  「一人一條,多去一條船就可以多裝一個孩子。」雷從光把褲子也卷了起來,提著長漿坐到艇上。


  「雷書記,你聽我說。皮划艇這個東西跟三輪車一樣,看著簡單,但要真正控制卻不那麼容易。這樣的水速,一條艇最多只能兩個人。現在我們去學校是往上遊走,你把你的艇可以栓在我的艇后,我力氣大,沒事,回來我載了孩子你再單獨都行。你是領導,什麼事我都該聽你的。可是划皮划艇這個東西,你一定要聽我的。」他不能看著雷從光為救自己堂弟,一下水就被洪水捲走。安晨風把頸子上的白毛巾解下來繞到手腕上,然後用嘴繫緊,這樣他的手腕力氣可以發揮到最大。


  說著,安晨風自己坐到雷從光的皮划艇上,然後把後面用粗麻繩又繫上一隻空著的。讓堤上的人鬆開韁繩,皮划艇立即被水流捲入洪水中心。


  「雷書記,穩住,兩隻手把兩邊抓緊就行。」說著,安晨風已憋住了力氣,划著「Z」字形逆水上行。


  「同志們!我們救的是我們自己的親人,一起加油!」雷從光似乎上了艇后成了閑人,但、他一刻也閑不住,坐在艇上做起了思想工作。


  「一起加油!」划漿的漢子們一起大聲回應。


  「前進、前進、前進,我們的隊伍向太陽……」風浪實在太大,一個浪頭打來皮划艇里已是滿船的水。


  死死抓著兩側,只見安晨風整張臉憋得通紅,頸子上的青筋就要爆出來一般。


  雷從光高聲唱得戰歌為大家鼓舞士氣。只是,不知為何,在唱到這首歌時,竟然想起了那個小東西。她、現在不知道在做什麼呢?!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現在最重要是救回孩子。


  「前進、前進、前進,我們的隊伍向太陽……」漢子們有的會唱,有的不會唱,但都跟著雷從光大聲回應著,似乎這樣就能讓恐懼與疲憊少一些。


  逆水行舟肯定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特別是剛剛泄洪后的洪區。


  大江大湖裡的水全部灌入安鄉,讓整個安鄉完全成為一個容水的容器。一個接一個的浪頭,更是讓皮划艇成為大海孤帆般的懼人。


  平時走過去只需要不足一小時的路程,用皮划艇卻苦苦掙扎了兩個多小時才到。


  但、終於看到了,終於看了遠處學校樓頂上的旗杆,旗杆之上掛著令人振奮人心的、鮮艷的國旗!


  近一些,看到了一個一個黑黑的小腦袋……


  又近一些,看到了一個瘦小的身影護著十幾個孩子,而十幾個孩子的小腿沒過了水,或者是抓著旗杆、或者是抓著老師、或者是抓著別的孩子……


  「王老師,看過來!看這邊來……」雷從光揮著手沖著孩子們那裡大叫。


  「雷書記,手抓穩,不能松!」安晨風大叫,魂都要嚇飛了。


  皮艇一個猛晃,雷從光連忙坐穩雙手抓緊,這才讓皮艇穩住,但、確實是嚇出一身的冷汗。


  「雷書記,我們都過不去。」不是過不去,而是要麼過不去,要麼就過過頭了,無法準確與旗杆附近的老師連接上。


  好幾條皮艇努力了半天,還是靠不過去。


  「王老師,拉住我的繩子!」另一條船上,有個技術高一點的將皮艇劃過了一些,然後向孩子堆丟出繩子。


  一個浪頭打來,皮艇被水沖著往後,正好退一點的位置讓小王老師接住了。


  終於,一個皮艇靠近了孩子。


  接著,一個又一個皮艇靠了過去。


  王老師把繩子全往旗杆去繞著,這才把一個又一個皮艇固定下來。


  「上船!」雷從光終於鬆了一口氣,十幾個漢子也都是大汗淋淋的喘著粗氣,將孩子們一個一個抱上皮艇。


  「哥哥。」一個略胖的男孩子被安晨風抱起來,臉上竟然還是笑意融融的,一點也沒覺得他在生死之間走了一圈。


  「你亂跑個什麼?!怎麼不跟爸爸媽媽在一起!」安晨風火大了,現在整個人都要散架了,就是為了找這群不聽話的小東西。抱過壯壯就在他屁股上打了幾下,這才解恨地把他放下。


  「小王老師沒走呢!我們不能把小王老師丟下。」壯壯卻是嘟起小嘴振振有辭的。


  看向那個小王老師,卻只見她面帶微笑,一點也不覺得正是身處險境。


  「上船!」安晨風沒好氣,誰都知道,這個小王老師的腦袋有點問題,今天一見、還真是。


  「我不走,你們走吧!」小王老師還是微笑,轉身繼續扶著旗杆看向天空,似乎是沖著天空在笑。


  「這個時候發什麼神經?!你想死別拖累孩子們啊!」安晨風氣死了,反正他的船上就載著壯壯,也載不下她了。


  「哥哥,不準這麼說小王老師。剛才小王老師還給我們講全是由巧克力做成的房子故事呢!可好聽啦!是吧!」說著,腦袋一歪,看向其他的孩子。


  「對啊!對啊!小王老師講的故事可好聽啦,我們還想聽。」壯壯似乎是孩子王,立即一呼百應。


  「有病!」安晨風懶得多說,讓壯壯坐好,就等雷從光開口了。


  「宋志康讓我跟你說,他在長堤等你。」雷從光解開安晨風后的皮艇,想了想后說道。


  「你見到志康了?!」一直平靜的小王老師臉上忽然出現了驚訝的樣子。


  「對,他在長堤上。」雷從光很平淡地再一次重複。


  「帶我去找他!帶我去啊……」剛剛說不走的,這一會兒,連忙拜託其他人帶她離開。


  「雷書記,你的艇不能上人。」安晨風連忙下艇擋在雷從光的面前,不然這個瘋女人會害死他的。


  「我們來就是救人的,不然怎麼辦?!」難道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嗎?!如若這般,雷從光也不會用她已死去的男朋友來勸說她離開。雷從光知道,這個女人腦子沒問題,不然就教不好書,也不會哄孩子們開心。她不過就是一個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一直不肯承認她的男朋友宋志康已經死去的真相而已。


  「上我的,我多載一個。」第一個到達旗杆的漢子高呼,他划皮艇的水平應該是這一群人中最厲害的。


  小王老師一聽,這就連忙拉著繩子向他的皮艇走去。


  「雷書記,要不,你還坐我這個吧!」安晨風不放心,雖然、他的艇上已坐了壯壯,再加雷從光肯定是將風險提高無數倍。


  「我是來救人的,不是要把你們拖入危險的。沒事,走!」說著,示意大家一起鬆開繩子,返回長堤。


  「雷書記,一定要記住,人扭不過水的,要順著水勢走。還有,腿要抵緊兩側,胳膊才使得上力氣。」安晨風甩了甩胳膊上的酸疼,這才鬆開繩子。


  「走!」雷從光也鬆開,一行人立即已一次被捲入水中心去……


  這一次是順流,皮艇速度比剛才來時要顯得飛快許多倍,還沒等雷從光反應過來,船已被一個旋子卷翻入水心……


  「雷書記!!」只見雷從光的皮艇上已空無一人,空著的皮艇被水衝到老前面,一會兒便完全消失在眼前。


  所有人驚呼,但、茫茫水面,一個接一個的激流,哪裡還有半點影子?!

  再大本事的人在這個時候也沒法救人,皮艇因為沒有固定物,想停也是停不下來的,只能掌握平衡后順水流衝下去……


  安雪坐在長堤上守著煮薑湯的茶壺,不知道怎麼的,眼皮跳了又跳,一陣很不好的感覺讓她心煩意亂的坐立不安。


  該不是他們出事了吧?!


  不!

  立即又把自己這可怕的念頭給壓下去,他們一定都好好的,都好好的。眼皮只是因為昨天沒睡好覺,沒有什麼的。


  夜幕降臨,水面上,終於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小小的縮影。


  人群尖叫著往長堤邊上聚攏,都盼著英雄們的凱旋歸來。


  安雪連忙起身跟大家一起迎上去,將靠得近一些的皮艇拉到長堤邊,抱下皮艇里的孩子。 抱得抱自家男人,抱得抱自家的孩子,女人們、孩子們哭成了一片一片的……


  「壯壯!」安雪抱下壯壯,然後扶下精疲力竭的安晨風。


  「你們的雷書記呢?!」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只有安雪注意到了。


  「他、他……落水,被水捲走了……」哽咽了半天,安晨風抹了一把臉上不知道是淚還是水,這才完全泣不成聲……


  「什麼?!」一個旋子,安雪差一點就栽入長堤之下。


  今天見到他了,可是她、沒有跟他說上一句話。而且,他連她來這裡也許都不曾知道,怎麼就、怎麼就成了是訣別呢?!


  他、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呢?!


  怎麼能呢?!

  不!他一定沒有死,一定還活著的。


  安雪堅信,在武當之上,每進一個道觀,她都會磕頭為他祈一次福,求神靈保佑他一生平安、事事順利。她那麼誠心,怎麼可能不靈呢?!怎麼可能呢?!媽媽說過,萬事心誠則靈的啊!


  「雷書記呢?!」正是安雪僵立在那裡不知道所以然的時候,汪小玫走了過來,望著跟雷從光最貼身的安晨風。


  安晨風只是哭,淚流滿面,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雷書記犧牲了。」一邊,其中一名營救人員低低回答。


  「怎麼可能?!他是領導,你們怎麼不保護領導啊!」看著大家的神情,汪小玫知道這絕對不是開玩笑,抱著頭尖叫起來。


  「部隊怎麼還沒來!」其他領導也是拍著手一愁末展,現在連下水做最後打撈的人也沒有一個了。


  汪小玫的聲音真尖利啊!似乎可以劃破長空……


  但、她叫醒了一邊愣愣的被抽走靈魂的安雪。


  把一邊的安晨風拉起來,然後拖著他往一邊人少的地方走去。


  「姐姐,去哪兒啊?!」壯壯莫明其妙地跟在後面,這下可是手跟手、腳跟腳的跟特別緊。因為他是親眼看到雷從光掉入水中心去的,掉下去就徹底沒有了人影兒。他還知道,雷從光是帶人去救他們才犧牲的,這種恐懼讓一向膽大的壯壯也害怕極了,說話都沒平時大聲了。


  「跟我弄條皮艇,我要去找他。」停住,安雪很平靜地對安晨風說道。


  「姐!」安晨風一臉的震驚。


  「給我找皮艇啊!你聽不到啊?!」一向沒脾氣的安雪也急了,沖著安晨風吼道。


  「哦!」安晨風極少見安雪發脾氣,全身癱軟地沒有一絲絲的力氣,但、咬牙向一邊跑去。


  沒多一會兒,拖著一隻皮艇艱難地走了過來。


  「給我打一壺薑湯。」說著,安雪低頭去卷自己的長褲。


  「姐,真去啊?!」皮艇已準備好,薑湯也打好,連帶燈的頭盔也找了過來。


  但、安晨風還是沒弄明白,姐姐這樣做是為什麼呢?!

  她什麼時候從「膽小鬼」變成這般有正義感的「勇士」?!


  這麼大的水勢,掉進去就基本無人生還,除非是水性極好的人。而雷從光不是湖區人,水性不可能好,所以……


  「你覺得我是跟你是開玩笑么?!」戴上頭盔,把用毛巾把裝薑湯的玻璃瓶子捂好,然後用塑料袋裝好繫緊,這樣就可以保溫了。把白色的小外套穿上,提了長漿在空中揮了揮,還算好使。


  「姐,現在天都黑了,危險比我們去時還要大。再說,雷書記也許已經不在了,別去了。其實、其實我的工作關係能不能落實真的不重要,我們一家人都好好的才重要。就算真要去,讓我休息兩小時,我再去。」雷從光待安晨風不錯,可是、為他搭上姐姐的命,安晨風還是不換的。


  「你划皮艇、打水還是我教的,你不信我的功夫嗎?!照顧好壯壯,我走了。」為了節約用電,安雪乾脆把帽燈也關掉了。


  讓安晨風幫自己用毛巾系住右手腕,然後叫安晨風拉住繩子,在人極少的地方下水……


  水勢比剛才小了一點點,但逆流而上的難度還是相當大的。安雪極熟悉地划著「Z」字形,心裡卻是莫名的記起了雷從光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你給我記著,往後、有一天連我也沒有力氣了,你、一定一定不準放棄!」


  似乎那句話不是以前說的,而是這個時候、似乎就是剛剛貼在她邊耳邊說的。


  是的,所有人都放棄他了,連他救來的孩子們的父母也放棄他了,可是她不能。如果連她也放棄,她知道,他就真的完了!


  是因為當時她沒有答應他的這句霸王條約嗎?!所以他今天才會落難?!

  自責死了。


  如果當初、當初她不放手,今天肯定不會放完全不會皮划艇的他去救孩子們!或者,她會跟他一條皮艇,絕對不讓他出事的!


  都是因為她當初太決絕,都是因為她對他太冷漠,都是她不好……


  如果、如果她能一直一直委曲求全,如果、如果她不要那可笑的面子,如果、如果她答應他當初那霸王條約,現在眼前一切都不會發生……


  但、不管如何,她都一定一定堅信:他一定還活著,他一定還活著!就如同她相信媽媽說的,好人一定好報一樣。


  起夜風了,溫度陡降,安雪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看不太清楚路,但、這裡安雪不知道有多麼的熟悉,根本用不著用眼睛看的,全憑感覺而行……


  一個又一個激流、一個又一個險灘都無法阻止安雪前進,耳邊,似乎又響起,當天雷從光在武當山上為給她鼓舞士氣而唱得歌。


  「前進、前進、前進,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似乎又是回到了那天的武當山上,累到不行,但、一聽到他的歌聲,全身又充滿了力量。咬牙,向著學樣方向使勁劃去。


  經過兩個小時的努力奮鬥,終於接近了學校。水勢更小了,這時安雪才打開頭頂上的燈,然後再緩緩向前劃去。


  離他溺水已三個小時了,他可能就在這附近,但、如果是一直泡在這冰涼刺骨的水裡,一定是很虛弱了。


  頭上的燈光不是為自己照明的,是為了讓他能看到她。可惜,他頭上沒燈,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除了兩邊的沙樹尖以外,完全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雷從光!」停在學校附近打圈圈,安雪只覺得恐慌極了。


  沒來的時候,心裡還充滿著希望;可是來了,這裡靜得讓她害怕。


  一眼望去全是翻湧著的水,難道他真的不在了嗎?!

  可是他是做大事的人啊!怎麼能就這麼莫明其妙死在這個窮地方呢?!


  「雷從光、雷從光、雷從光……」一聲一聲叫著,回答她的,卻只有安靜的夜和嘩啦啦流著的水……


  她不敢叫他「老雷」,她怕叫「老雷」時她會控制不住自己,哭得更加厲害了沒力氣繼續尋找。


  可是堅持了十幾二十分鐘,找不到人,實在沒了力氣,乾脆不劃了,讓流水將皮艇任何沖流而去。


  淚水如決堤般的涌了出來,再哭、卻是無聲……


  有時候、有些事、真的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比如與雷從光的相遇,比如與雷從光的分別……


  可是雷從光,你那麼的優秀,那麼的好,怎麼能就這麼無聲無息了呢?!你的人生應該是極端燦爛的啊!

  「哎……呃……」正當安雪絕望的時刻,卻聽到沙樹林那一塊是什麼聲音傳來。


  立即取了長漿往那邊劃過去……


  安鄉人家家戶戶都喜歡在門后種沙樹,時間長了,種得沙樹都成了林。每到夏日的夜晚,老人、孩子們便坐在沙樹林里納涼、玩鬧。


  當然,這也是安雪小時候的天堂!


  小時候一直跟著奶奶長大到上小學才去南湖,後來每到寒暑假又會被媽媽丟在這裡「體驗生活」,所以這片沙樹林安雪再熟悉不過。


  洪水太大,高高的沙樹早就被淹沒,但、特別高的還冒出一些樹尖尖。


  近了,安雪竟然真的看到一個人影,抓著一個高高的沙樹尖泡在水裡……


  再近一些,竟然發現是他!!

  雷從光當然是看到了皮艇才會發出的聲音,但、那聲音已經很微弱了,如果不是安雪連漿都不划動,是根本就聽不到的。


  連喊都覺得浪費時間,安雪連忙向他靠近,穩住皮艇後向他拋出繩子:「抓住我的繩子!」


  她頭上的燈光很刺眼,雷從光在水裡泡了好幾小時,早已頭暈目炫的,根本沒看清皮艇上的人到底是誰。


  但、聽到那個聲音,不由全身一僵。


  強迫自己對著刺眼的燈光看去,竟然真的是那個小小的身影……


  嗓子基本不能大聲說話,只能伸手接過她丟過來的繩子。


  在學校教學樓那裡救孩子們的時候,好多條皮艇都無法靠近孩子們。


  雷從光真沒想到安雪划皮艇的功夫這樣了得,在這黑夜裡能穩住皮艇,這麼容易就把繩子準確地扔給他。


  把繩子系在沙樹尖上,然後使出全力扶住皮艇。安雪彎腰,伸手拉他,一切、都在不言中進行著……


  終於,整個人一翻,上了皮艇,全身濕漉漉地淌著水。


  安雪長舒一口氣,從手腕中把毛巾解下,伸手為他擦了擦臉上的水漬。然後從腰間把那隻塑料袋拿出來打開,取出裝著薑湯的瓶子遞給他。


  雷從光接過那隻不知道曾裝過什麼的玻璃瓶子,打開瓶蓋,不用安雪說一個字,喝了幾大口。


  熱熱的薑湯順著冷的快要僵結的喉嚨下去,整個人終於感覺到了一些些的溫暖。


  「抓緊兩側的扶手,返程了。」安雪把毛巾重新繫上手腕,用牙咬緊。


  這是安雪見到雷從光以後說的第二句話,但、讓很是激動的雷從光卻有些許的失望。


  她、就沒有一句是對「老雷」說的話嗎?!


  但、此刻肯定不是兒女情常的時候,雷從光聽話的抓緊兩側的扶手縮腿半躺在皮艇內。


  幸好安雪個子小小的,占不了多少地方,不然雷從光那頎長的身軀一定會讓安雪「無立足之地」的。


  安雪深吸一口氣,重新面向茫茫的水面,搖起了長漿……


  雷從光安靜地躺在皮艇后,看著她弱弱的背影默不出聲。


  他如何也想不到,在他自己都要放棄的時候,會是她來救他。


  只是、為什麼會是她來呢?!

  在他叫人準備去救孩子們的時候,那群大老爺們都沒一個主動站出來的。如果不是他以身作則,恐怕連十二個人也湊不齊。可是、她怎麼一個人就來了呢?!如果她的皮艇出事,連知道的人都沒有,就是做英雄也是無名的了!


  心裡、一股很難過的東西涌動著,覺得自己似乎從來就沒有真正了解過她。


  其實他當然知道她是為什麼會來,他當然知道,他一直知道,只是、他從不敢承認罷了。


  是的,他也有膽小的時候,他在她的面前從不敢承認愛她,從沒有承認過……


  只是、他真的愛她嗎?!


  他不知道,他只覺得跟她在一起很舒服,很不錯。但如果讓他離開她,不舍,但、亦可以。因為在他的心裡,沒人與自家的親人更重要。


  可是、今天、此刻、他、真的、對她、刮目相看!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讓他放在心裡這般的疼過,一想就疼,一觸就疼,包括樊麗娟,包括以前的她……


  她又瘦了,那後背薄得跟張紙似的,似乎一陣風兒就能把她颳走。


  她的頭髮長長了,扎在腦後扭成一個小髻子,讓她看上去乾淨利落,很有精神。


  她還是以前那樣不懂得打扮,T恤加牛仔褲,外加一件小外套,可是今天看著特別的順眼。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安靜,或者說、比以前更加的安靜,多半句、多半個字她也不跟他說了。只是背對著他用力的划著水,那樣的用力,因為他與她的生命現在都放到了一起,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但、他很坦然,他覺得他應該把生命交到她的手上,他覺得她是一個很好的保護者。


  是的,她是一個很好的保護者,這是雷從光第一次這麼認為。一直以來,他覺得女人都應該在男人的保護下生活,包括樊麗娟、包括她、包括所有女人。


  而她今天,讓他開了眼,她用她弱弱的力氣、用她嬌小的身軀、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他。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感動?!

  月光照在她單薄的背影上,讓她露在外面光潔的頸子看上去更加的白皙動人。只是、怎麼看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仔細想想,對,是那個以前他覺得很像「小狗鏈」的黃玉。栓黃玉的繩是他跟她一起編的,而就是編繩的那個夜晚,讓他們……有了新的開始。


  「暖暖。」似乎身體恢復了一點點,雷從光用盡全力的輕呼她。


  安雪身子一震,但、很快又繼續地划水。現在是順水,比來時容易多了,只需要用長漿適當控制一下水勢及方向就可以了。但水流沒之前那麼大,所以、皮艇也沒安晨風那會兒回去時快了。


  「你怕我死,對嗎?!」見她不理他,他、心裡似乎被什麼堵住般的難受。


  也許當初,他是該為她爭取一下什麼的……


  如果當初,他有她今天這般的爭取,他們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


  但、雷從光從來不做吃後悔葯的事情,在他的眼裡,只要他肯,一切皆有可能。


  當初,只不過是他衡量利弊,覺得家人重要,她、不太重要而已。在他看來,其實他跟任何一個女人一輩子也是可以的,不僅僅是她,不需要為她如何如何……


  現在,他覺得她很重要,他的命都是她給的,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有說服力?!

  安雪依然是划著水,不回答雷從光的話。他沒事就行了,別的、一切都不重要。而且、她與他的話,早在那天小租房樓下的車裡就已經說完了,現在、還有什麼好說得呢?!如果再說,又說些丟人的話怎麼辦呢?!所以不說了吧!什麼也不說,這是最好的結果。


  回去不足小時就快到了,安雪放下長漿,轉身取下頭燈給雷從光戴上。


  「暖暖。」雷從光已沒有半點力氣,躺在皮艇之中不知道安雪是何用意,想要拉她的手,卻被她早就躲開。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你說聽來的沒一句准,你說讓我無論如何也不放棄你,你說……」停了停,安雪意識到自己的話又多了,「可是我說過的,你都忘了。我說過,我在水裡是魚,我不會有事。你頭上有燈,而現在是順水,只要你不動皮艇不會翻,就會被人發現拉你上岸。」說著,不等雷從光再說話,已翻身就鑽入了冰冷的水裡。


  是的,他那麼高大俊逸,工作能力那麼強,又是高幹的後代,是南湖縣委書記,以後他的前途不可限量,他的人生將會大放光彩。


  而她算什麼?!小貧家女一個,還是個離了婚、沒姿色的貧家女,算什麼?!她跟他不過是個偶然而已……


  潛入水中,頭都不冒一下的,一口氣就竄回了剛才出發的地方,而安晨風一直在長堤邊等著她。


  「看!那裡有人!那裡有人!!」不大一會兒,長堤之上混亂起來,他們發現了雷從光頭頂上的燈光。


  這個時候的水流已經不太急了,有人連忙用繩子系住自己腰身,請岸上的人拉住,然後潛入水中去幫雷從光靠岸。


  「是雷書記!是雷書記!!」把皮艇推到長堤邊上,人群高呼起來。


  雷從光在眾人的幫助下一上岸,汪小玫便一頭撲了上來:「終於看到你了,我知道你沒事的,我知道的……」


  「雷書記、雷書記……」一邊的幹部群眾全部圍了上來,而雷從光只想要在人群中搜索到她的身影。


  從她剛才跳入水中的位置看過去,只見那裡燈光微弱,安晨風取了一件長衣給她披上,正用毛巾給她擦著濕濕地頭髮。


  而小小的她正捧著什麼喝著,全身不斷發著抖,不斷發著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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