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轉折

  第76章 轉折

  「雷書記,進來坐。」把辦公室主任手裡的東西接著遞給媽媽,安晨風連忙把雷從光扶進來。


  只是、進來的所有人都表示懷疑,安晨風到底是想讓他們往哪裡坐啊?!

  只見十幾平米的小客廳里滿滿地擺了兩張床,一張床上坐著上了年紀的老奶奶,另一張床上坐著腿腳不便的叔叔和瞎眼睛嬸嬸,都好像沒見過世面的,愣愣地看著雷從光一句話也沒有的。


  家裡連沙發也沒有一個,狹窄的空間里只有一張小飯桌和幾個小凳子。可是只要有點空地和小板凳上也堆著行李,別說坐了,就是多站幾個人的空間也沒有。


  「咳、咳……這是我奶奶,叔叔和嬸嬸,我姐在裡面,跟我來。」安晨風尷尬地乾咳幾聲,連忙又把雷從光往房間裡帶。


  房間里稍微還有一點點的小空間,穿過黑黑的安晨風的房間,這才來到亮著燈的安雪的房間。


  這個房間也就十幾平米,但被從中一隔,安雪的空間也就七八平米了,僅僅只是放著一張床和一張不大的小書桌。


  安雪坐在床上,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雷從光帶著一群人走了進來……


  真的很丟人的說,讓他看到她家竟然是這樣一幅樣子,恐怕他會更加覺得自己接近他是另有所圖吧!這也是他當日為什麼不下車追她,而那麼容易就鬆手的原因吧!


  所以只能不出聲,把臉低下去,她實在不知道跟他說什麼。


  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反正她沒辦法、也沒想要糾正他的想法。


  「就是在這樣的地方考上怡景大學的嗎?!」誰也沒有料到,雷從光的第一句話不是問安雪好,也不是道謝謝,而是這麼一句莫明其妙的話。


  是的,這是第一次到她家裡來,卻讓他格外的心酸。


  屬於她的空間就只是這小小的七八平米,她竟然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


  怪不得她一直覺得那小租房不錯,怪不得她在什麼樣惡劣的環境都能適應,因為她從小就在劣境中生活,那些地方與這裡相比還顯得強了一些。


  但、在這樣的環境里能考出一個怡景大學的大學生來,這真是一件很讓人難以想象的事情。


  似乎是看到了當年,年紀小小的她俯在這張小書桌前熬夜認真學習時的情景,雷從光不由地就問了這麼一句出來。


  她的生活真的與他的有天壤之別,可是、她卻與他的生命交織在一起,而且她成為了他生命里一個最最重要的人。


  「對啊!我閨女是怡景大學畢業的,讀的是新聞系,大學的時候還在報紙上發表過文章呢!」見安雪不出聲,媽媽連忙搶著說道。當然,說起安雪,媽媽自然是一臉的驕傲。雖然只是個女兒,可是卻極聽話、極刻苦,能考出去那就是真本事了,不是吹出來的。如果安晨風能有她一半聽話,她就更加高興地燒高香了。


  只是、這個女兒把感情看得比生命都要重要,因為喜歡鄭余,對他的話言聽計從。他讓她不要出去亂找工作,她真的就在家裡安心做了三年的宅女。他讓他離婚,她真的不帶一分錢就凈身出戶……


  「哦?!」這個雷從光倒是第一次聽說,從未想到過她還是個有才情的人。看來,以前他真的對她有太多的不了解。原來,即使是與一個人那樣的親近,也可能是並不了解一個人的。


  目光投向說話的中年婦女,想必就應該是她的媽媽了。


  女人年紀應該不算太大,比自己的媽媽還要小一點,但、看上去很憔悴、很滄桑。衣服洗得都褪了色,很舊了,可是卻很乾凈,穿著也周正。個子也不高,但眼神跟安雪一樣,很平靜、很淳樸、很與世無爭的樣子。


  「這是我媽。」安晨風連忙指了指媽媽,剛才他們進門時忘了向雷從光介紹自己媽媽了。


  「你好!」雷從光心裡有些難過,但、大方地伸出手來。


  媽媽很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連忙把並不髒的手在自己身上反覆擦了幾下,這才雙手跟雷從光握了握。


  他是南湖縣裡最大的領導呢!而她、很榮幸地與他握手了,一時之間激動得都有些不能言語了。


  雷從光心裡一酸,他記得要帶安雪回她家來看望她父母的。如果成行,那他應該開口叫眼前這個女人「媽媽」,而不僅僅只是簡單的問好。


  可是「媽媽」這兩個字似乎長了刺一般卡在喉嚨里,他覺得,面對這樣一個女人他叫不出來。就算不是當著這麼多人,他還是叫不出來。


  今天他還病著,身邊這些人都不讓他單獨出來。有這些人跟著,他自然是不能單獨跟安雪多說什麼,也就只能是看看她了。


  不過,總比躺在醫院裡看不到她好得多,起碼他知道,她並沒有安晨風說得那麼嚴重,他就為她放了一點心了。


  「你身體怎麼樣?!」回過頭去看向安雪,只見她瘦得就剩兩隻大眼睛和尖下巴了,那張小臉上一點點的肉都沒有了。


  剛才一心想要見著她,此刻、見著了,卻又說不出什麼動人的話來。


  但、不看還好,一看、就更是讓人心痛。


  「謝謝關心,我沒事。」她看了看雷從光身後的人,她知道,今天他帶這麼多人來看她就不會與她說過多的話,只是做做表面工作。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啊!電視上看得多了,領導帶著一群人四處訪貧問苦總是會有的,今天,他是把她家當成貧苦戶了吧!

  當然,她也不需要他跟她說什麼話,如果他真要說,她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家裡如果有什麼困難,一定讓晨風跟我說,我想辦法來解決。」他從她的眼神也看出來,她並沒有對他的到訪有多期待和熱情。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又看到她了,而眼下他的目的只是為了再一次看到她,僅此而已。側身,又看向她的媽媽。


  「謝謝領導關心,我們家是……窮了一點,但困難還是沒有的。您有事儘管吩咐晨風去做,我們都支持他的工作。」媽媽當然是個明事理的人,她怎麼可能拖孩子們的後腿呢?!


  「晨風,你有一個好媽媽,要好好孝順你媽媽。」以前,安雪動不動就把她媽媽掛嘴邊的,今日一見,果然是個賢惠的家庭婦女。拍了拍安晨風的肩膀,雷從光略略有些動情。


  「是、是。」把南湖縣最大的領導都帶到家裡來了,這足夠他可以在家裡、到外頭吹好久的牛了。


  「上午讓你提回來的一些東西呢?!記得要讓你姐姐吃。」他現在沒辦法好好照顧她,只能拜託她的弟弟了。他們是親姐弟,他、一定會好好照顧的吧!


  「好、好。」安晨風眼裡閃過一絲的不安,連忙點頭答應。


  「知道食用方法嗎?!如果她沒胃口,不肯吃光蛋白粉,你可以把蛋白粉混在白飯裡頭。冬蟲夏草是用來燉湯的,燉好后讓你姐姐多喝一些。還有人蔘入菜的時候量不要太大,不然體質不好的人……」


  旁邊所有人都沒有料到,雷從光竟然對安晨風的姐姐這樣的上心,看病人看到交待飲食上去了。而且、這飲食也交待得太細緻了吧!


  不過安晨風是他的司機,似乎這一切也說得過去。


  「是、是,知道了。」今天的天氣並不熱,可是安晨風已經聽得滿頭大汗了。


  「好了,不打擾你們一家人的休息了,我們先走。」終於,交待完以後,拍了拍安晨風的肩膀。


  回頭,又最後看了看安雪。她依然是半躺在床上,沒說一句地躺在那裡,似乎今天對於他的造訪沒有半點的興趣。


  「我送您!」安晨風似乎得到了解脫,拉著雷從光就往門外帶。


  「等等!急什麼?!」這個安晨風做事從來沒什麼譜,哪有趕人家走的,而且、還是趕自己的領導走。


  「胡主任。」回頭,雷從光提醒道。


  「哦!這是我們縣委辦公室的一點心意,請您收起來。」身後的辦公室主任這才走上前來,從懷裡取出一個信封交到媽媽手上。


  「哎呀,這怎麼能行?!」雖然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可是媽媽也能明白這信封里是什麼。雖然沒安晨風說得萬兒八千那麼多,可是無功不受祿啊!這麼白白地拿人家的錢,媽媽還是很膽戰心驚的。


  「拿著拿著,晨風姐弟倆在這次抗洪中都有不俗的表現,這也是您這個好媽媽教的好。我們領導還有事,得早點回去,有機會再來看你們啊。」胡主任把錢硬是塞到媽媽手裡,這才與雷從光他們準備一起離開。最後一句是客氣話,他怎麼可能再來呢!

  「好好休息。」走到房間門口,雷從光忍不住「多一句嘴」。


  安雪微微側過身去,目光看向窗外卻不再回答。


  那小東西還在生他的氣嗎?!


  只是、不氣也氣了,現在他親自來看她了啊!當著這麼一群人,她要他怎麼做呢?!況且,他還病著,也不易在外過多的逗留。


  還是改天吧!等他出院了,再去她的小租房裡看她,那個時候,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有什麼再說吧!


  「雷書記,樓梯口沒燈,我送您。」說著,安晨風取了小手電筒跟到雷從光後面。


  家裡重新安靜下來,安雪這才鬆了一口氣。


  不打一聲招呼,帶這麼一大群人跑家裡來,走了一個過場又離開,搞什麼啊!


  但、他搞什麼也與她無關,想那麼多幹什麼呢!想多了只會讓自己更受傷,難道受他的傷還少?!


  「囡囡,是一千塊!一千塊錢呢!」媽媽把信封里的錢拿出來,當著安雪的面驚呼起來。


  一千塊?!哦、一千塊。


  上次與鄭余離婚的分手費是兩千,而他的感謝費是一千?!


  管他的呢!多多少少都與她無關,她與他們兩個人之間都不是因為錢,這一點她是坦然的。


  重新躺下,用被子蒙住頭。


  「怎麼啦?!不舒服啊?!讓媽媽摸摸。」見女兒沒有一點的高興之色,好像與己無關的樣子,媽媽有些擔心地伸手去摸她的額頭。還好啊!沒發燒啊!可是這麼大領導來家裡來,這是多麼大的新聞,她、怎麼還是這幅平淡的樣子呢?!

  「囡囡,是你到水裡把雷書記撈起來的啊?!給媽說說當時是什麼情況啊!」真沒料到,這麼一個弱小的女兒,竟然能把那麼高大的領導給救起來,媽媽也忍不住好奇心大發。


  「媽,我好睏,想睡覺了。」縮在被子里,安雪閉著眼睛。


  不是一再告訴自己要平常心嗎?!怎麼此刻,心裡煩亂得很呢?!

  「媽,看看,雷書記又拿的什麼?!」安晨風送雷從光到樓下的車裡,一溜煙的又跑了回來。


  「對了,上午雷書記讓你拿什麼回來了,我怎麼沒看到?!」自己生的兒子當然自己心裡有數,媽媽這才把安晨風的胳膊拉著拖到安雪的床前。


  「呃……沒什麼,哪有。」安晨風尷尬地左顧右看,想要擺脫媽媽的手,可是媽媽卻不放。


  「什麼叫蛋白粉啊?什麼叫冬蟲夏草啊?!」見他不老實,媽媽很明顯地提示。


  「那些東西都是廣告做得好,哪有什麼真正的作用?!實話跟你們說,我把那些東西都拿到醫院門口的禮品回收店裡賣了,足足兩千塊呢!你們上哪兒給我變兩千塊錢出來?!明天我給姐買幾隻雞來燉燉,保證比那些東西滋補。再說了,你看你看,他們又拿了一些這樣的東西來了,我不賣那些東西也是多餘了。」說著,指了指牆邊上堆放的禮品盒。


  「天啦!什麼東西賣兩千塊啊?!你、你這小子,怎麼也不跟你姐姐商量商量?!」縣委辦公室送來的一千塊已經讓媽媽很是心裡不安了,沒想到還送安晨風這麼多東西。


  「他把東西都送給我了,難道還管我用到哪裡去了嗎?!叔叔嬸嬸在我們家至少得住一個月,生活費至少也得提高一倍,你口袋裡能有多少錢啊?!真是。」安晨風看不得媽媽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用鼻子哼哼便又開始去清點那牆邊上的東西去。


  「就算家裡沒生活費,也沒見你出一分錢啊!雖然你工作沒轉正,可是也有一些工資的吧!」其實媽媽沒一次說贏過歪理邪說頗多的安晨風,但、總是想儘力說服他走點正路。


  「我的錢都得存起來買房子,哪有錢給你啊!雷書記昨天說了,我的工作關係就這幾天能辦好。小車隊過段時間就要填公務員小區申請表了,到時候也許我就可以填一份,能分個自己的房子。錢給你開生活費了,我自己怎麼辦?!醜話說前頭,你怎麼著也得給我想兩萬塊錢的辦法。」好像又撿了寶一樣,安晨風把一個一個的禮盒拿出來比較、分析著。


  「你姐姐結婚的時候沒有工作,也沒有收入,我當然要踮起腳來給她置辦嫁妝,不然她公婆家就會看不起她、欺負她。再說,如果你姐姐不離婚,你結婚的時候她少得了你大紅包嗎?!現在你有工作了,怎麼說也有收入了,還找我要什麼錢?!」確實是沒錢,可是一想到安雪離婚……媽媽心裡又不舒服起來。


  「就是!姐,你快點找個人嫁了吧!而且最好是在我結婚前結婚,不然我就沒大紅包了。」安晨風這個時候肯定是站在媽媽一邊的,連忙跟著媽媽幫腔。


  「媽媽什麼都好,就是重男輕女不好。」安雪最怕被人提離婚的事,說著繞著又跑到離婚這話題上來了。


  「好了好了,不說了。我去做飯。」女兒本來因為離婚就很慘了,也不好再多說她的痛處,只好起身往外走去。


  「晨風,有件事你一定得答應我,在外面千萬不要對誰提我救過雷書記。」見媽媽終於走了,安雪拉著安晨風的手交待。


  「為什麼呀?!你現在是他的救命恩人,就是應該接受他的報恩。」見過傻的,沒見過姐姐這麼傻的。對於自己姐姐救過縣委書記這件事情,安晨風只想找個擴音器去四處喊才好,這個姐姐卻不讓他說。


  「晨風,如果你想工作關係快點落實,你必須按我說得去做。你想想,哪個領導願意讓小老百姓看到他不好的一面?!雷書記去救孩子們,那是英雄。可是落水,那是他技術不行。他願意向人家承認他技術不行嗎?!來我們家,他也隻字沒提我救過他的事情啊!是不是?!這也是我為什麼半路上跳水,然後偷偷找你,不跟他一起上長堤的原因。我是告訴你做乖人,你千萬別犯傻,把好事做成壞事。」想了想,只有這麼說才能讓安晨風心服口服。


  「姐,我發現……你、真的是有幾把刷子。」認真得聽了聽,覺得姐姐說得真對,不得不再一次對她刮目相看。


  「那你記好,這事就爛在肚子里,到外面去誰也不許說!」見弟弟確實是信服了,安雪這才放心。


  「記得了,誰也不說,包括咱爸爸。」爸爸跟他是一樣的人,見不得這樣風光的事情,幸好他是出去打牌了,不然這會兒就要樓上樓上去用擴音器喊了。


  邊說,安晨風邊起身就去提牆角上的東西,高聲喊道:「你好好休息,我把這些東西再提出去換點錢。」安晨風賣東西賣上癮了,把雷從光剛拿進來的東西又提了起來往外跑。


  「這一點比你爸爸強,你爸爸就知道把家裡的錢往外搬,你還知道把外面的錢往家裡搬。記得把東西賣了,給你姐買只雞回來晚上燉著宵夜。」媽媽在廚房聽到后笑了,覺得兒子這般其實沒什麼不好。


  「知道了。」人都沒有了影兒,聲音從樓下飄了上來。


  第二天一早,安雪便坐安晨風的車回到怡景,然後不忘叮囑弟弟不要跟領導提要求、好好工作之類的話。


  安晨風最怕就是耳邊嘮叨,當然是連連點頭,然後馬上開車離開。


  身體比以前更差了,但、安雪卻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自己。


  她是怡景大學的畢業生,不說對得起爸爸媽媽,最起碼不能給母校丟臉。她認為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她要好好工作,做出成績;她要好好做人,不能再一味稀里糊塗的。


  「辦公室什麼時候配的電腦呀?!」打掃完辦公室,余越剛好來上班,安雪第一次主動跟她講話。


  「哦!周五的時候配的。」余越卻是沒精打彩的回答。


  「怎麼啦!現在你做副科長了,還有什麼不開心的啊!」安雪一笑,給余越沖了一杯熱熱的菊花茶。


  「我是職場得意情場失意,安雪,我可能要離婚了。」說著,眼睛里的淚水就直直滴落入水杯里。


  「怎麼了?!你才結婚幾個月啊!再說,你還懷著孩子呢!別動不動就亂說話。」她本不想八卦,可這個消息確實讓她震驚。


  「結婚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跟公公婆婆處不好。他們不是輕視我娘家沒錢,就是嫌我這、嫌我那。我跟他們吵了好多次了,這一次,他們竟然聯合汪洋一起對付我。你說,我該怎麼辦?!」一大早的,余越竟然就哭了起來。


  「哎呀,都是小事情,沒必要扯到離婚啊!你跟他們好好坐下來說說,都是一家人,互相之間理解一下就好了。」平時余越沒少給她講公婆的壞話,她對她家裡的事情還是知道一點的。這個時候也不好說誰對誰錯,也就只能好好勸她了。


  「可是今天早上,汪洋把他家門鎖都換了,讓我什麼都不用再說,準備離婚再找他,他給錢我做掉孩子。現在寶寶都四個月了,他竟然說這種話,怎麼辦啊!怎麼辦……」一會兒,余越哭得跟淚人一樣。


  「什麼?!怎麼發展成這樣?!」還有男人要自己老婆把孩子做掉離婚的嗎?!這讓安雪聽來,完全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可是就發展成這樣了,他們家沒人喜歡我,連孩子也不要了,我完全無法立足了。」越說越傷心,乾脆捶起桌子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你小點聲,不要讓其他科室人聽到看笑話。」連忙取了紙巾遞給余越,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不行了,今天一大早就又吵架,我頭好疼,我要去床上躺一會兒。如果有領導來幫我頂一下,我不行了。」哭了一會兒,余越已起身,剛上班沒多久,又提前早退。


  這就是剛剛當了副科長的工作態度,安雪不得不為她有些汗顏。


  辦公室一大早的就又剩安雪一個人,長噓一口氣,把一邊的電腦打開,反正這個時候也沒人來辦證。


  打開網頁,不知道怎麼的,就點入了南湖縣的政府網站,大塊大塊的全是安鄉的抗洪搶險新聞。


  安雪是新聞系畢業的,看到這一則則的短文,再聯想到自己親身在安鄉的體驗,眼眶不由潮紅一片。


  鬼使神差的,她打開了文檔,寫下《當代最可愛的人——記南湖縣委書記雷從光》的題目。一時之間,在安鄉時的一幕幕、一段段如電影般在腦海里回放,安雪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躍了起來。


  「『保衛家園!』『保衛親人!』『保衛孩子!』在一聲聲振奮人心、響徹雲宵的高呼中,我的注意力被人群中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所吸引,他、便是南湖縣的縣委書記雷從光……」 「哎!辦證!」中途被打斷了兩次,不過並不影響安雪的行文。


  因為有親身經歷,安雪只覺得文思泉湧,不到三小時,她竟然揚揚洒洒地寫了一篇長篇通訊報道。


  從頭到尾修改了一下,爾後覺得非常滿意。


  點開《怡景日報》的郵箱,就準備向其投稿。可是姓名與單位地址怎麼寫呢?!

  如果寫自己的真實姓名和單位,那雷從光會怎麼想?!他總是把自己想得那樣複雜,搞不好他又會以為自己是抱有什麼目的的。


  可是如果寫別的名字……寫什麼呢?!難道寫「暖暖」嗎?!不!暖暖不存在了,從那次武當之行回來,「暖暖」就不在了。


  今天寫這篇通訊報道確實沒有什麼目的,只是手癢為寫而寫,管「其他」人怎麼想呢?!

  頓了頓,誰知道會不會用呢?!還是掛上了真實姓名與單位。


  想了想,又往《人民日報》投了一份。管它呢!沒準都用不出來呢!碰碰運氣也好。


  做完這一切,已是中午下班時間,正好取包準備下班。


  「嘀嘀嘀……」剛走到辦公室門口,辦公室電話又響了起來,安雪只得返回辦公室。


  「喂,辦證科,請問哪位?!」拿起聽筒,安雪客氣地問道。


  「囡囡,是我。」鄭余的時間算得真准,早一點晚一點也不打,正好踩著下班的點打。


  「什麼事?」倒是把鄭余上周的電話忘記了,也許他真是有什麼事找自己呢!


  「怕你晚上有約會,所以、中午一起吃個飯吧!」依然還是很陌生地客氣,而這客氣讓安雪覺得異常的不習慣。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電話里可以說嗎?!」余越肯定在租房裡,她現在懷著孩子還這般的傷心,真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麼情況,安雪很想中午回去看看。


  「電話里說不好,出來吧!我在你們計生站門口。」有些吞吞吐吐的,鄭余頓了頓才回答。


  「好吧。」本來不太想與他見面談話,可是聽他的口氣很奇怪的樣子,似乎是真有什麼事情要找她。鄭餘一直是個很講面子的人,他能這般的吞吐肯定是有他原因的,所以、安雪還是決定赴約。


  掛了電話,走出辦公樓,鄭余真的就在計生站門口等著她。


  他還是那樣的俊逸,只是臉上多了一些憔悴。估計是孩子太小,他為孩子操心較多吧!


  「就到對面的『雲之妙』吧。」見了安雪,鄭余微微顯得有些緊張。


  「嗯。」不知道怎麼的,安雪對鄭余的改變有些酸酸的感覺。以前他說話從不這樣的,在安雪面前一直是趾高氣揚、安排她這這那那的,可是現在……就好像是個歷經滄桑的老人一般。


  兩個人並肩走著,一路、無語。


  以前他也不這樣的,似乎與安雪一起出門是件很丟人的事情,一起出門時他總是走在前面,安雪在後面追也追不上。


  進入餐廳,更是破天荒的幫安雪把軟椅拉開,讓安雪都有些不敢坐了。


  「想吃什麼?!」取了菜單,對著安雪微微一笑,把菜單遞給對面的安雪。


  安雪只覺得全身都是雞皮疙瘩,似乎早就忘記了他溫柔時的樣子,忽然又見溫柔,她真有些受不了。


  這個「雲之妙」餐廳她並不是第一次來,以前雷從光帶她來過兩次。每次都是雷從光做主點菜,也沒問過她的口味,可是每次點的她都喜歡吃,除了那次的生魚片。


  「隨便,簡單點就行。」安雪搖了搖手,其實她是不會點菜的。


  鄭余略為有些尷尬,把菜單拿到自己面前看了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點什麼好。是啊!與她戀愛半年,結婚三年,他從來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麼。


  隨便點了兩菜一湯,這才把菜單交到服務員手裡。


  很巧,餐廳里竟然一直反覆播放著《最熟悉的陌生人》這首老歌,安雪托著腮邊聽邊用手指輕輕敲著桌子。


  她以前對歌沒什麼研究的,可是現在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聽歌、唱歌了。特別是這個時候聽這首歌,真是別有一番的情愫。


  「只怪當初我們愛的那麼洶湧、愛的那麼深……」


  當聽到這一句時,安雪不由低下頭去。


  她與他之間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愛的洶湧、愛的深!他們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到現在回過頭來,跟一個玩笑一般的可笑。


  只是,那個她自認為跟她愛的洶湧、愛的深的人,只怕也只覺得與她之間只是個玩笑罷!


  「我……又離婚了。」安靜了好一會兒,鄭余這才有些唐突地說道。


  「啊?!哦。」先是一驚,但、覺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對趙怡雨並不太了解,可也算過了幾招,真是個厲害的女人,估計這世界上沒幾個男人能受得了。而鄭余,他曾是那樣驕傲的人,怎麼會屈服於她的耍潑之下呢?!


  「你……不安慰我兩句的嗎?!」對於安雪太過於平淡的反應,這倒輪到鄭余不習慣了。記得以前自己在生活中、工作中遇到了煩心事,她就好像一個婆婆嘴一般一停地安慰他沒事,下次努力什麼的,直到安慰得讓他覺得她太煩太煩吼她為止。現在、他離婚這麼大的事情,她竟然如此這般的平靜。看來,他與她之間,真的再不是從前了。


  「現在這個社會,離婚也很正常啊。」就是,離婚怎麼不正常了,她不是也離了婚嗎?!他不是還離了兩次婚嗎?!離婚,真的好正常了。


  「因為孩子不是我的。」是的,他們都離過婚,離婚對他們來說確實很正常。喝了一口水,鄭余又淡淡地說道。


  「嗯。」安雪的話更精簡了,對於鄭余的話只是嗯了嗯,似乎沒有任何的看法與觀點。


  「你知道?!」今天的整個談話讓鄭余覺得,也許一直以來他從未了解過安雪。他以為她該哭的時候她卻沒哭,他以為她該笑的時候她卻沒笑,他以為她會激動的時候她卻平淡如水,他以為她會平淡之時、她還是平淡……


  對的,似乎他的什麼事都入不了她的眼,她對他、已經不再是從前。


  「略有耳聞。」安雪把目光轉回來看向鄭余,然後點了點頭。他們不再像同學,不再像朋友,更不再像夫妻,只是兩個互不相干的人坐在一起談著都知道的一點事情。


  「你早知道?!可是你……」


  「可是我為什麼沒告訴你?!那是你家裡的事,外人誰都不能管的。」安雪與鄭余同年的,以前事事聽他的,可是現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她以前好愚蠢。此刻的鄭余就好像小自己好幾歲的小弟弟,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能明白,以前她怎麼會事事都聽他的錯誤指揮呢?!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鄭余忽然問道。


  「啊?!我?!沒有,沒有什麼打算,我現在很好啊!你呢?!」似乎他的問題很讓人詫異一般,安雪先是一愣,爾後又放鬆地一笑。但、最後,她輕描淡寫的反問一句,似乎這一反問是居高臨下的,可、並不是她故意的。


  鄭余正想要說什麼,服務生把點單食物端了上來。


  一份清蒸桂魚,一份小炒農家肉,一份皮蛋冬瓜湯。魚是主菜,可是安雪一筷子也不動,就光喝著皮蛋冬瓜湯。


  「吃魚,桂魚肉很鮮嫩的。」鄭余指了指魚,而安雪只是微微一笑。


  「我從來不吃魚的。」似乎有些尷尬,安雪乾咳了一下。


  這就是與他結婚三年的男人,連她從來不吃的東西也不知道。


  「那、吃肉。」鄭余當然更窘,連忙又給她夾肉。其實他早就留了一手,魚和肉都點,總有一樣是合她胃口的。


  「我有咽炎,不能吃杭椒,一吃就咳嗽。」是的,農家小炒肉是用很辣的杭椒炒的,而安雪以前做菜都是依著鄭余的口味。有時候做鄭余喜歡吃的辣菜,而她一口都不能吃。這一切,都是結婚三年而他從未發現過的。


  點了三道菜,而她就吃一道,鄭余乾脆放下了筷子。


  以前,他真的對她關心甚少,而她、總是對他千依百順……


  「怎麼不吃了?!下午還上班呢!」記得鄭余很喜歡吃辣,安雪把農家小炒肉夾到他碗里。其實不管如何,她並不想讓他難堪的,就算讓他難堪了,她、也絕對不是故意的。


  「說真心話,你恨我嗎?!」深嘆一口氣,現在、想要從她的口裡聽到真話,似乎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以前可能恨過,但、現在沒有。」不愛說謊,所以認真想了想,安雪很坦白地回答。


  「為什麼現在不恨?!」其實,他更希望她一直把他恨著,這樣、起碼說明她一直把他放在心裡。可是現在聽到她說不恨了,那說明,她的注意力已經放到別處了,連恨他都沒空了。


  「不說這個了吧!我現在只想好好工作,沒想以前那些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再提、其實沒什麼意思了。」如果他是找她幫忙,她依然會幫。可是敘舊,那就算了吧!

  「你現在住哪兒?!昨天晚上我去以前的小租房了,發現裡面已經換住別人了。」低頭又吃了一點東西,抬頭看向安雪。


  「跟朋友合租了,這樣會便宜一點。」沒有料到他還會去她住的地方找她,就算是戀愛那一會兒,他也從來沒有主動去哪裡找她過,頂多就讓同學告訴她、讓她去哪裡找他而已。


  「如果在外面住不習慣,回去住吧!那房子一直空著,我沒賣。」好久好久,安雪已基本快要忘記這個話題,鄭余忽然又來了一句。


  「不用。我租的地方離單位很近,走路不到十分鐘。而且是合租,租金也不貴。」安雪忽然覺得他這個邀請讓她有些不安,他們離婚了,讓她去他那裡住,他這算什麼邀請?!對安雪來說,真的太不合適了。


  「能告訴我,是誰幫你安排的工作嗎?!」結婚三年她的工作一直沒著落,相反一離婚她就有工作了。這對鄭余來說,確實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只是運氣而已。我吃飽了,我買單吧!」看鄭余今天的胃口奇差,安雪取了紙巾擦了擦嘴巴,叫來服務生。


  「不、我買單。」連忙把服務生里的單子一把搶過,這點尊嚴他還是需要保留的。


  真的,這頓飯,從頭到尾,安雪只覺得心酸。


  「我們還是朋友嗎?!」一起走出餐廳,在計生站門口,鄭余又問。


  「是啊!」清了清嗓子,安雪一笑。秋天了,空氣好乾燥,嗓子又疼起來了。


  「把電話告訴我吧!保證不騷擾你。」要個電話都這麼費神,可是、鄭余又一次做了自己以前不會做的事情。


  「我打給你。」他的每一句話都讓她心裡酸酸的,以前那個自信、驕傲、甚至有些狂妄的鄭余,你去哪兒了呢?!取出手機,熟悉地按上他的號碼,等電話一通就掛掉。


  「嗯,我記下來了。」似乎得到了一個什麼寶貝,鄭余把電話存起來后滿意一笑。


  「那我走了。」還有二十分鐘就上班了,不想遲到,沒有回租房就直接來了單位。轉身,安雪向辦公室走去。


  鄭餘一個人在計生站門口看著裡面,直到安雪徹底的消失在了他的眼際。


  是的,那個孩子不是他的,在孩子生病做血檢的時候他終於發現了這個讓他恥辱的事實。


  離婚是必需的,可是、結婚三年沒有孩子和趙怡雨的孩子是別人這諸多事情,讓他對自己的身體產生了懷疑。經過檢查,原來真的是他的身體有問題,不能生育。原來結婚三年沒有孩子是他的問題,不是安雪的,他竟然連檢查的機會都不給安雪就跟她離婚了。


  他變的很害怕起來,他都做了一些什麼啊!


  試問這個世界上,誰能忍受沒有自己的孩子?!恐怕這個世界上只有安雪這樣的女人,才可能跟他傻兮兮地平靜生活一輩子。


  可是通過今天跟她的吃飯,發現她跟以前有了很多的不一樣。而大的不一樣,就是他在她的眼裡已經什麼也不是了。


  以前,她滿眼、滿心全是他啊!

  因為他哪頓吃少了一點,她就會滿臉都是自責,覺得是她飯菜沒做到合他的胃口;因為他在家無意地鎖鎖眉頭,她就會馬上檢討自己哪裡沒做好,是不是她惹他不高興……


  甩了甩頭,但安雪就是安雪,她不可能會變得不是安雪。譬如,今天她還是會赴他的約,還是會跟他好好說話嘛!

  他覺得他還是有機會的,因為、他知道,不管如何,她永遠都是善良的……


  回到辦公室里,安雪有些害怕。


  在電話里,他說是有事,可是在飯桌上,他什麼事也沒說,全說得一些奇奇怪怪地話,他到底想要表達一個什麼意思呢?!

  他以前不這樣說話的,譬如他第一次跟她說話的時候:「做我女朋友吧!」多麼簡單明了,多麼簡單易懂啊!

  不過很出意外,一連三天他都再沒找過她,反而讓安雪覺得那頓午餐份外的不真實,只是一個夢境一般,就如那三年的婚姻。


  「安雪,王站長讓你到他的辦公室去一下。」安雪正在給別人辦證,余越接了辦公桌上的電話后對安雪說道。


  「王、王站長找我?!」沒聽錯吧!他找她做什麼呢?!該不又是說上次那件事吧?!可是、過去很久了,而且站里又進了個新來的大學生,不是他什麼親戚啊!那、該不是想到給她穿小鞋吧?!天!那可真是慘了。


  安雪滿心的忐忑,把手上的工作交給余越后,小心意意向王站長辦公室走去。


  深吸一口氣,然後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進來。」門后的王站長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推開門,只見王站長的辦公室里有幾個新面孔,但、不用猜也能知道,一個個西裝革履的,都是出身不凡的人。特別是有個中年男人,竟然坐在王站長的辦公桌前,而王站長本人還親自給他倒水。


  「王站長,您找我啊!」安雪咽了一口唾沫,覺得緊張極了。在計生站里就算王站長的「官」最大了,還有讓他倒水的人,那「官」得大到哪兒去啊!該不又是第二個「雷從光」吧?!

  等等!怎麼又想到他了,趕快把這個「邪惡」的想法趕去。


  「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市政府研究室的姜主任,這位是龍科長。」王站長伸了伸手,一一介紹著。


  「姜主任好,龍科長好。」安雪一一問好,但、為什麼給她介紹這兩個人呢?!安雪完全是一頭霧水。


  「不用緊張,你坐。」姜主任微微一笑,做了一個讓她坐下的手示。


  安雪聽話的坐下,卻不敢有眼睛看那兩個人,心裡卻犯著嘀咕。市政府辦公室啊!大地方啊!找她這隻小蝦米做什麼?!


  「你就是安雪?!」那姜主任首先提問。


  「是。」安雪老實回答。


  「怡景大學畢業的?!」再問。


  「是。」還是低頭回答。


  「《人民日報》上那篇關於南湖縣委書記的通訊報道是你寫的?!」姜主任都想笑了,好多年沒見過這樣膽小的人了。


  「呃……」發表了嗎?!今天早上一來就有人辦證,她還沒來得及看報紙呢!一忙就是中午了,還真不知道發表了。


  「今天的報紙大版刊登的,難道你自己不知道?!」能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一篇文章那是多大的榮耀啊!可是她竟然還不知道!這也太平淡過頭了吧!姜主任一笑,她的資料他已經看過了,但此刻更有興趣地看著面前這個有些看似弱弱地小女子。


  「哦,稿子是我寫的,可是今天早上確實還沒來得及看報紙。」安雪窘窘地回答。


  「你怎麼想起來寫這樣一篇通訊報道。」似乎與她談話是件很不錯的事情,姜主任繼續發問,看著耳根子都紅透了的安雪。


  「我是安鄉人,安鄉泄洪的時候我回去了,是親眼所見。閑著無聊,有感而發,就寫了。」上《人民日報》的文章,竟然就平平淡淡地用「閑著無聊,有感而發」就一帶而過,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啊!


  「早上我們黃秘書長看到了這篇通訊,覺得你寫的很好,讓我來這裡做你調查。剛才王站長也反應你平時工作不錯,所以我們有意向借用你到我們那裡去工作一段時間,你覺得怎麼樣?!」那篇通訊報道真是出自這個普通、老實、平凡、弱弱地女子之手嗎?!姜主任看著坐在那裡顯得有些緊張的安雪,心裡不由提出疑問。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