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奇貨:絕世樓(5)
第69章 奇貨(Ⅱ):絕世樓(5)
那一刻,刑術覺得不寒而慄,有一種從剛才遭遇傅茗偉開始,就是在做夢的錯覺。
刑術跟在閻剛的身後,兩人一直沒說話。返回火災現場時,他們發現火已經被撲滅了,現場正在進行清理,無數的警察已經趕到並封鎖了現場。兩人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回到閻剛的家中。
走進閻剛屋中,刑術剛坐下,關好門轉身來的閻剛就看著他道:「你慘了,現在你是傅茗偉心中的嫌疑犯。」
刑術搖頭:「他不會那麼傻吧?」
閻剛走到刑術跟前道:「不是殺人的第一嫌疑犯,是整個案子的嫌疑犯。」
「什麼意思?」刑術不解地問。
閻剛道:「我那個電話打過去的時候,很不是時候,傅茗偉很聰明,他立即能意識到這個案子不簡單,所以他不會打草驚蛇,我相信,先前他做筆錄的時候,沒有故意挑你話中的漏洞吧?先前那兩個刑警也是,那兩人是傅茗偉的手下,他們都很默契,其實挑我們的漏洞還好,不挑那就有事了。」
刑術點頭:「我懂了,就像去醫院看病,你得了重病但不會死,醫生會嚇唬你,讓你知道嚴重性,但如果得了絕症,醫生不會直接告訴你,而是會安慰你沒事的,對吧?」
閻剛坐下:「對,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刑術問:「這個傅茗偉和你什麼關係?你們看起來認識很久了,而且很熟悉。」
「我們其實不算太久沒見,有時候時不時會見一面吧,但私人會面的時候極少,都能數出來,大多數不是我求他辦點事,就是他問我一些只有我才知道的事情,這麼說吧,就像是互相交換情報一樣。」閻剛喝著桌子上的糯米酒,「傅茗偉雖然今年只有三十五歲,但是個老警察了,他當年考警校,畢業后從派出所民警開始做起,經驗很豐富,大小案子破了不少,而且當年明明可以升職的時候,他不升,這傢伙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在哈市較大的幾間派出所中都待過,後來立功相當快,他是如今整個哈市警察系統,不,應該是全國,唯一一個肩膀上扛著三級警監警銜的分局刑警隊隊長。」
刑術道:「難怪,這哥們兒很怪異,我覺得他已經盯上咱們了。」
閻剛笑道:「那是肯定的。」
「欸,你還沒說你們怎麼認識的,」刑術問,「你之前說傅茗偉是你的學生?這是怎麼回事?」
閻剛仰頭靠在沙發上道:「我當年在部隊的時候,培訓過他們,是在他們的幹部學校中,他是那批深造學員中的一人,這麼說吧,他能升這麼快,不僅因為聰明、破案多,更因為他是專業技術人才,他對電腦和犯罪心理學很精通。」
刑術搖頭:「不懂,怎麼還深造呢?」
閻剛道:「我不能說太多,只能告訴你,那次算是反恐培訓,我是他們的教官之一,那次派去的教官,互相都不認識,不能打聽對方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但我能看出來,有些是警察,有些是軍人,有些是武警,但就是這個傢伙,竟然在開始培訓之後的一個星期內,就把教官們的身份全部判斷出來了。」
閻剛說完看著刑術道:「可怕吧?」
第五節 斷線
閻剛並沒有說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也沒有說地點,他說這些都是保密的事情,他畢竟是軍人出身,不能說的絕對不會說,哪怕是打死他,他都不能說。他只是告訴刑術,那次的培訓讓他注意到了傅茗偉。
其實當時與閻剛同去的那批教官,大多數都是工作在一線的人,有多年豐富的工作經驗,但年齡都不大,可以說平均年齡比參加培訓的學員都還要小。
所以,一開始就引起了不少學員的不滿,但沒有人明確說什麼,因為所有教官都從培訓開始的第一堂課,不約而同給了所有學員下馬威,讓他們知道,自己只是個菜鳥,屁都不算一個,要進步,要破案,要救人命,要對得起自己曾經說過的誓言,那就安安分分地跟在教官屁股後面學。
培訓的主教官,也是大家都不認識的一個老頭兒,但老頭兒明顯是一身軍人的氣質,閻剛後來只聽說他是一個老兵,曾經參加過自衛反擊戰,再後來就不知道了,據他判斷,應該是武裝警察部隊中的高官,至少是少將級別的。
「從今天開始,你們就可能成為警察中的警察,我說的是可能。雖然我希望站在我眼前的所有人都能順利從這裡畢業,但我同時也清楚,能堅持下去的只是少數,或者是極少數!」身穿警服的老頭兒掃了一眼下面的眾人,提高嗓音道,「因為,這裡不是以前你們待過的任何培訓機構,不是警察學校,不是軍校,更不是什麼所謂的進修班,你混上一段時間就會給你一張函授文憑,這裡是一個鍋爐,能把你們重新煉製的鍋爐!你們要記住,你們回爐重造的機會只有這一次,誰要是堅持不下去了,這輩子就沒有下一次機會了,所以,各位,珍惜你們眼前的機會,牢牢記住你們是做什麼的。」
閻剛回憶到這兒,睜眼道:「當時教他們的教官很多,各種技術都有,偵查、格鬥、射擊、反爆破,等等。開學的時候,給每個人都發了一張紅卡,帶身份識別的,如果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可以將紅卡投進禮堂外面的那個箱子裡面,投進去了,就代表你棄權了,然後會將你調離以前的單位,去一個新的地方工作,如果順利畢業,就可以回到原城市原單位,或者是去真正的一線。」
刑術點頭:「傅茗偉很獨特嗎?」
「豈止是獨特呀,簡直就是個怪物,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不想讓你判斷出他在想什麼的時候,他的眼神會變得無比空洞,就像是個傻子一樣,負責他們心理學的教官對他很頭痛,因為這小子能背下建國以來所有大案要案的資料,而且還說了很多他對某些特定案例的分析。教心理學的教官說,他很聰明,而且不是那種馬後炮一樣的聰明,他提出了很多獨特的觀點,讓人信服。」閻剛搖頭,「但是,他與所有的人才一樣,幾乎都有一個通病,人緣相當不好,話也少,最常說的一些話就是『走開』『讓開』『站一邊兒去』,開始一段時間,教官也好,學員也好,沒人喜歡他,但是他真的是個天才。」
刑術點頭:「行了,你說了這麼多,我知道了,不過我也放心了,這個人很聰明的話,就不會認為我們是嫌疑犯。」
「當然。」閻剛搖頭,「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擔心的是這傢伙的性格,他沒有情面,不會講人情,所以,一旦他發現了一些事情,這些事情一定會出現在他的報告當中,不會幫我們隱瞞。當初我和他交換一些所謂的消息,都是那種,我只要幫過他,他一定會想辦法還我的人情,而且是馬上還,不欠我的,免得將來成為我要挾他的理由。」
刑術點頭:「走一步算一步吧,先說今晚發生的事情,我們討論下下面要做的事情。」
閻剛道:「保護好張護士,下一個目標肯定是她,對方肯定也估計到了張護士落在了我們的手中,也知道了他們當時故意用那幅字畫去誘使張護士入局,但那幅字肯定可以牽出他們的來路,所以他們才會從齊八爺那裡拿走,同時燒毀了絕世樓,這都是在毀滅證據。」
刑術點頭:「但是有一點現在可以看出來,那就是這批人的心狠手辣只是表面上的,如果他們真的是屬於那種什麼都不顧的組織,齊八爺今晚一定死了,他受傷的部位很高,對方下手時避開了要害,就說明不想鬧出人命。當然,這些只是對現有證據的推測,我現在覺得要想知道對齊八爺下手的人的線索,除了去問齊八爺本人之外,就是去看監控錄像了,但是錄像的硬碟肯定被警察拿走了,只剩下去找齊八爺這一個辦法了。」
閻剛沉思一會兒道:「就算看到監控,就算找到齊八爺,我們得到的線索也很少,因為兇手不傻,他肯定知道有監控,而且他沒有殺死齊八爺,也知道齊八爺被救下之後會說出他,所以,這個兇手百分之百是蒙面去的。」
刑術閉眼想著:「關鍵的問題是,兇手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總不可能他們有人一直盯著齊八爺,或者竊聽齊八爺的電話吧?」
閻剛皺眉直視前方:「對呀,這是個最大的疑問。」
刑術起身:「我大概知道了,明天或者後天,我們去醫院找齊八爺。」
接下來的一天中,刑術和閻剛故意分開,因為他們知道,傅茗偉肯定會叫人盯著他們,一起行動,反而目標更大。所以,刑術去調查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而閻剛則繼續調查電話號碼和其他相關的情況。 第三天,當他們知道齊八爺已經可以說話、進食之後,他們等待著警察錄完了口供,這才徑直去了醫院。
走進齊八爺病房的那一刻,刑術看到走廊盡頭站在窗口的那個男子,他只是掃了一眼,又對閻剛遞了個眼色。閻剛也看出那人是警察,肯定是留下來暗中監視有什麼人去找齊八爺的。
但是他們進房間之後,那人並沒有跟來,依然站在原地沒動。
幾乎完全禿頂、瘦得像是猴子一樣,卻留著可笑的八字須山羊鬍的齊八爺正坐在床上,艱難地吃著護理工給他喂的肉丸子,因為傷在胸口與肩頭之間,所以他每吃一口,脖子一伸長就「哎喲」地叫痛,但見刑術和閻剛進來,他立即就讓護理工出去了。
刑術坐下,閻剛靠在門口的牆壁上看著。
齊八爺往外面看了一眼,愁眉苦臉地道:「我這次損失不小呀!」
刑術平靜地點頭:「那幅字畫你鑒定值多少錢?」
齊八爺低聲咬牙切齒道:「我都聯繫好了,在上海的拍賣行底價就是二十五萬,如果在明年春季的春拍會上,最後成交價可能達到八十萬!」
刑術道:「聽起來是損失不小,但是您有損失嗎?」
齊八爺盯著刑術:「你這話什麼意思呀?站著說話不腰疼!」
刑術揉著鼻樑道:「演得太爛了。」
「啊?」齊八爺疑惑地看著刑術。
刑術放下手道:「你演得太爛了,你應該去學學表演,提高提高自己的演技,虧你還天天看電視劇呢,你看的那都是動畫片吧?」
「欸,刑術,你這話什麼意思呀?我聽著怎麼就這麼刺耳呀?」齊八爺說著又輕輕捂著傷口「哎喲」了一下,「你今天來,就是為了氣我?不就是因為上次那幅字畫的事兒嗎?是,是我走了眼,才帶到你那兒去的,但實際上我也是為了能讓大家雙贏發財,我都說過對不起了,也賠禮了,你還想怎麼著?」
刑術扭頭指著門口:「剛才我進門的時候,一坐下,你就說自己損失重,是,你這人的確看重那些東西,但是我認識你這麼久以來,知道你是一個有仇必報的人,上次張大文不小心將你一幅擺在那兒當門面的贗品給弄了點茶水,你就訛了他五千塊錢,那幅字畫撐死值三百,我還說高了,所以,你被人刺了一刀,你會善罷甘休?而且你應該會更加奇怪,這個人為什麼會襲擊你?而且怎麼會就那麼巧,在那天晚上就跟上你了,綜上所述,按道理,你會懷疑我,因為事前只有我打過電話,警察都懷疑我了,你沒有懷疑?這不是扯淡嗎?」
齊八爺半眯著眼睛看著刑術:「刑術,你今兒是來者不善呀!」
刑術嘆氣:「演,繼續演,你說你,一個從祖國最北邊漠河來的人,一天到晚學一口北京話,沒事就說自己祖籍北京,可勁兒地演、裝,有意思嗎?你還不如說自己是藍田人、周口店人,老家在四川三星堆,成長於卧龍保護區,和熊貓一起啃著竹子長大的。」
齊八爺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閻剛,再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刑術指著齊八爺的傷口道:「八爺,那晚發生的事情,不要說警察了,就是把詳細情況放到網上去,都不用給那些網友看現場照片,就能分析出來刺在你身上的這一刀,是你自己乾的。」
齊八爺臉色微變,依然道:「你別胡說八道啊!我警告你,我就覺得刺我一刀的人,不是你,就是你的朋友,你知道我有那幅字畫,所以,一直在暗中覬覦,終於按捺不住了,於是動手了。」
刑術抬手示意齊八爺不要再辯解了:「八爺,警察的技術很先進,現在的科學技術也很先進,可以從兇器、兇器刺入的角度、血濺出來的位置等判斷出當時的情況,要調查出來是你自己刺的,不是件難事,警察估計已經知道了,他們沒挑明,是因為還有下文,你別以為捅自己一刀就沒事了。」
齊八爺不語,只是看著刑術。
刑術繼續道:「那幅字畫我查過了,這種算是寶,市面上很少,明面查不到,我只能去黑市查,稍微用點辦法,讓人還我人情就能查出來。這幅字原本就是你的,是你六年前去山東淄博的時候,無意中在一個地攤上看見的,你花了很少的錢買了下來,原本你想上黑市去賣的,不過當時的字畫市場並不景氣,於是你留了下來,只有黑市上那幾個人知道這幅字畫的事情。我說這麼清楚了,你是不是可以實話實說了?」
齊八爺冷冷道:「就算那幅字畫以前就是我的,也不能證明是我自己刺自己一刀吧?警察都沒有說什麼,你憑什麼這麼說?」
刑術坐直道:「我也不問你什麼刺你的人多高穿著什麼衣服之類的問題了,反正你肯定已經編好了,但是那把刀你不可能臨時就能弄來,也許就是你家裡面的,你把警察當什麼了?」
齊八爺冷笑一聲:「刑術,你到底想幹什麼?」
刑術剛要進入主題的時候,門口突然跑進來一個人,刑術轉身一看,發現竟然是傅茗偉,他跑得氣喘吁吁的,滿臉是汗,摘下耳朵上的耳機,扇著外套道:「太好了,趕上了,趕上了。」
刑術知道沒法問了,只得起身問好,齊八爺也順勢閉上眼睛裝睡。
后側的閻剛抬手看錶,故意道:「刑術,差不多了,咱們該走了。」
刑術看著傅茗偉道:「傅隊,太不巧了,您剛來,我們就趕時間要走。」
傅茗偉看著齊八爺,也不看刑術:「好吧,回頭見,現在這件案子算是結了,關於火災的事情我們還得抽空聊聊。」
「沒問題!」刑術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