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分都不能少
第11章 一分都不能少
趙軒來得非常快,進門時還微微有些喘。
大概是直接從上班的地方過來的,他一身正裝,白襯衣黑領帶,頭髮往後梳,打理得一絲不苟,不笑的時候頗有些威嚴。
米小白第一次覺得這個師兄還挺拿得出手,至少讓人不敢小覷。
趙軒一看到鄭家母子就笑了,眼角皺起細細的笑紋,他親親熱熱地說:「這是阿姨吧?哎呀,真年輕,在別的地方見了我肯定以為和我差不多大呢!一帆,咋,不認識我了?你和小白搬新房的時候我們還幫忙來著。」
他熱情地伸手過去,想和鄭一帆握手,鄭一帆卻動也不動,只是驚疑不定地看看他再看看米小白。
趙軒把手收回去,臉上卻沒有一絲尷尬,他說:「看樣子是真沒印象了,怪我,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小白的師兄,她現在的上司,也算半個娘家人吧。」
「原來是來撐腰子的!」
鄭母怪聲怪氣地說。
趙軒一臉誠摯:「阿姨,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門婚,小兩口年輕氣盛,拌嘴吵架過兩天就好了,咱就別摻和了吧?小白這孩子個性單純,不懂轉圜,本性還是好的。這樣,我回頭好好教育教育她。」
鄭母哼了一聲,說:「 根兒就在那兒,教不好的!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村婦女,能有什麼好家教?還是趕緊離了吧,我們鄭家倒了八輩子霉才娶了這麼個掃把星,被坑害得夠夠的了!」
這話太扎心了,趙軒臉色頓變,眼中厲光一閃,看了眼米小白。
米小白強忍住難堪,說:「師兄,別廢話了,我心已定,把視頻拿出來吧!」
趙軒又看沉默的鄭一帆:「你也想離?」
鄭一帆臉色陰鬱,不說話。
趙軒不笑了,他拿起桌上的離婚協議掃了一眼,抓起來就撕了個粉碎,一邊撕一邊冷冷道:「什麼狗屁離婚協議,不是扯淡嗎?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嫁到你們鄭家,說掃地出門就掃地出門,還凈身出戶,這不欺負人嗎?!」
「是她要離婚的!」
鄭一帆突然開口。
米小白不理他,雙眼木木地看向別處,簡短地說:「是的,離定了,不打官司也行,存款平分,房款平分,鄭一帆,這是我最後的底線。」
「誰敢賣我兒子的房子?!」
鄭母蹦起來,辛辛苦苦地裝房,晾房,才搬進來住了半年。
「不賣也行,把屬於小白那份錢轉給她,大家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趙軒一槌定音。
「做夢!一分錢我們都不會給,不服你們就去告!」鄭母語氣依舊囂張,眼神卻是搖擺閃爍的。
趙軒抽出一根煙,銜在嘴角,慢悠悠地說:「好啊,告唄!民事法庭的高遠飛庭長剛好是我朋友,到時我找他請教下流程。」
他改了主意,沒有點火,又把煙拿了下來,一邊在指間摩挲把玩,一邊說:「小白,你放心,前天我才和王子坤吃過飯,就在咱附近的春風樓。他是這個城市最好的離婚律師,一定會幫你討回公道。」
鄭家母子越聽臉越白,這個趙軒一看就不是善茬,說得又有鼻子有眼的,不像在詐唬他們。
米小白不耐煩:「直接放視頻吧!」
一錘錘死。
趙軒打開手機,放了段視頻,是商場的監控視頻。
鏡頭切得很近,能看到鄭一帆和李茜在娃娃機前面的各種曖昧親密,然後是李茜的偷吻,鄭一帆表情竊喜複雜,不遠處米小白氣急敗壞地推門往這個方向沖,她重重摔在地上,血順著腿往下流,鄭一帆和李茜卻渾然不覺,有說有笑地走了。
監控視頻沒有聲音,房間也變得異常安靜,連大家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都清晰可聞。
米小白咬著嘴唇把頭扭到一邊,那天的痛依舊劇烈扎心。
鄭一帆明顯崩潰了,他和李茜是清白的,至少現在是清白的,這段時間米小白不拿他當回事,他不過順水推舟撿個不花錢的樂子,卻萬沒想到會被撞個正著,更沒想到他的第一個孩子就是這樣沒的。
真論起來,這事確實是他理虧。不對,以米小白的個性,怎麼會受這麼大委屈還一聲不吭?
一個可怕的念頭毒蛇一樣爬上了他的心頭,難道?
他盯著趙軒,聲音陰而冷:「她手術同意書上的字是不是你簽的?你倆到底是什麼關係?孩子不會是你的吧?
「我操!」
話音未落,趙軒揪著他的衣領,一拳就打了過去:「這話你都說得出口,你他媽的還是不是男人?」
鄭母嚎叫一聲,撲過去護自己的兒子,鄭一帆的鼻血已經流了出來,他卻渾不在意地一抹,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兇惡地盯著趙軒和米小白,恨不得把他倆撕吃了。
米小白熱血亂躥,血管都要炸了,眼前這個人內心得多陰暗才會這樣含血噴人,辱人辱己?!
她真是瞎了眼了。
趙軒甩甩有點發疼的手,淡淡地說:「小白,咱們走!阿姨,咱們回見,回頭法院見啊!估計得過幾天,不著急,官司慢慢打。
鄭一帆不是在國企嗎?我先把視頻發到他單位,讓大家欣賞欣賞這段浪漫的辦公室戀情。還有伯父,鄭處長,聽說馬上要退休了,也得讓大家看看他多麼教子有方。
原配被小三氣流產,被身無分文掃地出門,夠上社會新聞頭條了,我報社還有幾個朋友,稍微添點油加點醋,可以熱鬧一陣了。」
米小白拽了拽他的衣袖,她並不想把事鬧這麼大。
他反手抓住她的胳膊:「小白,走,這口氣師兄給你爭定了。」
倆人起身就走。
「等等!」
是鄭母的聲音,客氣多了:「她師兄,別激動,大老遠過來一趟了,咱們坐下慢慢商量!」 趙軒沒回頭,嘴角卻悄悄掛上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胸有成竹的微笑。
米小白的心裡並沒有太多勝利的喜悅,反而一陣悲涼,這個世界原來是這樣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回去的路上,米小白對趙軒說:「多虧你調到了視頻,不然還得和他們夾纏下去,我剛才也是虛張聲勢,我這情況哪有精力打官司?你朋友真多!怪不得人家說朋友多了路好走!」
她由衷地,心悅誠服地感嘆。
她以前挺看不上他這點的,覺得他不愛惜羽毛,三教九流什麼都交。
趙軒說:「都是些雞鳴狗盜的雜碎事,不值一提,你像以前那樣好好搞學問就是,不用理會這些。」
米小白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苦笑:「我以前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
趙軒在心裡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寧願她還是以前那個傲氣的,橫衝直撞的米小白。
不知道為什麼,那時他常咬牙切齒地恨她不懂人情世故,可等她真的對生活低眉順眼了,他又莫名地不舒服。
第二天,米小白和鄭一帆去領了離婚證。剛領結婚證沒多久,民政局還是那個老樣子,連陳設格局都沒變,可他們之間已經物是人非事事休,天涼好個秋了。
他倆誰都沒有說話,領完證,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各走各路了。
米小白沒有淚,也沒有悲傷,只覺得麻木中帶著解脫,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就像一把利刃,瞬間直插心臟,得隔一段時間,血噴出來的時候才知道疼。
走著走著,一片焦黃的樹葉擦著她的頭髮飄落到地上,她收住腳步,眯著眼仰頭望天,瓦藍瓦藍的天空飄蕩著幾片淡淡的白雲,一群飛鳥排著方陣一掠而過,已經入秋了。
米小白放棄了房子,接受了鄭家轉賬的60萬。趙軒很不爽,這房子從買到現在價格最起碼漲了三倍,鄭家佔便宜佔大了。
米小白有她自己的驕傲,她說:「我不想吃虧,可也不屑於佔便宜,拿回屬於我自己的就行了。
她頓了頓:「這錢至少夠我媽撐兩年了。」
青春和愛情就當餵了狗,錢卻一分都不能少。
趙軒特意開一輛七座車來幫米小白拉東西,在樓下等了半天,米小白卻只拉來了一個黑色的行李箱。
趙軒眉毛一豎:「怎麼?他們不許你拿?」
聲音隱隱有殺氣。
米小白趕緊搖頭:「沒什麼可帶的。」
真要帶的話,那個房子里的地毯,壁紙,花灑,漱口杯…,一針一線哪樣不是她和鄭一帆頭碰頭笑嘻嘻一起挑的?就連房子,也是他們來回n趟才咬牙定下的。
當時的歡喜和雀躍還沒消散,他們已經路歸路,橋歸橋了。
趙軒從後視鏡里看了看她,突然提高音量:「妹子,你知道為什麼擋風玻璃永遠比後視鏡大嗎?」
「為什麼?」米小白作出很有興趣的樣子。
「因為前面的路比過去更重要!」趙軒生硬地給她灌了碗雞湯,又爽朗地說:「放心,等你緩過這陣子,哥手上一把優質青年,隨你挑。」
「我可不敢!」
米小白抿著嘴笑。
「切,又瞧不起人不是?你哥雖然有點不著調,朋友還是有幾個根正苗紅的呢!」
趙軒秒懂她的意思。
「不,你挺好的!」
米小白夸人還是這麼單刀直入,趙軒一個猝不及防,差點把車開歪了。
米小白無以為謝,張羅著想請趙軒吃個飯,他卻來去匆匆,腳下像踩著風火輪一樣,朝她擺擺手就開車走了。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順水人情,米小白的業務能力在他們這一行數一數二,風水輪流轉,總有要用到她的時候。
米小白趁著她媽睡覺,把大梨拉到小房間里交了個底。
大梨聽說她沒吃虧,臉色緩和了些,又不甘心,說:「當時你咋不叫我一塊過去?看我不抓那個老太婆一臉血道道!」
米小白被逗笑了,說:「算了,生命有限,不值當把情緒浪費在垃圾身上。」
她抱抱大梨:「我還有你和媽媽!」
大梨摸摸她的後背,聳起的骨頭硌得手疼,這段時間她不言不語,卻悄悄瘦得這樣厲害。
她說:「小白,別怕,小姨會好的,日子也會好的。」
米小白抱緊她,在她耳邊堅定地說:「是的,都會好的。」
米小白把家當全都搬過來,正式在租的房子里按寨紮營了。
她倆原本商量了很多借口來搪塞米母,卻一個都沒用上。米母對米小白的到來安之若素,彷彿她只是在外面轉了一圈后回家吃飯睡覺一樣。
米小白到底和鄭家發生了什麼事,冷戰還是分居,或者是離婚了?她心中自然疑問重重,但米小白不提她就不問,老輩人自有一種裝糊塗的本領。
在床上躺了一周后,米母的精神氣明顯好了起來,在一個秋意濃濃的午後,她們迎來了新家的第一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