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第13章 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第二天米小白醒得很早，習慣性地拿手機看了看時間，凌晨五點半。太陽還沒有出來，淡青色的天光透過稀薄的窗帘映了進來，四周安靜得像夢一樣，隱約能聽到清潔工掃帚掃地的沙沙沙聲。
米小白迷瞪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她的生命里發生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突然，她一個鯉魚打挺折身起來，洗漱，換運動衣，拿鑰匙包，然後躡手躡腳地出門跑步了。
整個小區還在沉睡中，她繞著小路跑了幾圈，微微出了點汗，毛孔張開，腳步越來越輕盈，有種久違的舒暢。
她在水池邊的一顆老柳樹下站定，活動活動手腳，開始打八段錦，這是她剛從網路上學的，想等米母身體好點的時候教會她，據說健身養氣。
可惜她自己也學得磕磕巴巴的，打了一半后怎麼也想不起下一個動作，左右比劃了幾次，怎麼都不對勁。
「兩手攀足固腎腰，你要以臂帶身上抻展，然後轉掌下按膻中前。」
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米小白一驚，回頭一看，臉立刻漲紅了，結結巴巴地叫：「魏魏醫生，早上好啊，你也鍛煉啊！」
「跑了幾圈！」
魏渭拿起脖子上搭的毛巾擦汗，他穿了套寬鬆的運動裝，頭上騰騰冒著熱氣，沒了穿白大褂時的威嚴和神秘，但依然是英俊的。
米小白稍微放鬆了一些，說：「您也會打八段錦啊？」
「以前跟著老師練過一段時間，你可以堅持練，對身體很有好處的，這個地方你得這麼做.」
魏渭大大方方地打了一遍，行雲流水，簡直和米小白的狗刨式有雲泥之別。
米小白趕緊抓住機會拍馬屁：「魏醫生，你真厲害，不僅醫術好，對病人耐心，還會打拳！」
魏渭似笑非笑地看看她，慢騰騰地說：「我腦子裡確實還有一些東西。」
米小白的腦袋嗡地一響，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天，他聽到了。
昨天她對他輕浮的評價他全聽到了，而且耿耿於懷，不然不會一有機會就把這句話還給自己。
魏渭看她傻愣的模樣，心情莫名愉悅起來，朝她揮揮手，跑開了。
他不是個促狹的個性，可就是忍不住想揶揄她一下，看她猝不及防被擊中的樣子，心裡有種惡趣味得逞的莫名快感。
米小白的窘迫並沒有持續太久，她很快跑了回去，沖澡，換衣服，吃早飯，然後去上班。
今天是她銷假后第一天上班。
最近私事太多太雜亂，研發項目完結后，她索性把年假的最後幾天也休了，趙軒很痛快地批了。
現在塵埃落定，她的鬥志又起來了，生活總是要繼續的，雖然搖搖欲墜，但她會努力撐住的。
一進公司米小白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很多同事都已經來了，但空氣格外安靜，這安靜中又摻雜著微妙的低落和壓抑。
兩三個面熟的同事低頭抱著紙箱陸陸續續地往外走，其他人則緊緊盯著電腦屏幕，一副我很忙，千萬別和我說話的架勢。
米小白疑疑惑惑地來到自己團隊的辦公室，裡面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一連串的異常讓她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心裡莫名有些忐忑。
「米工您來了！」
推門進來的是實習生王曉芙，看到米小白在裡面，睜得圓圓的眼睛里都是意外。
米小白朝她點點頭，問：「他們人呢？」
「被趙總叫到會議室開會了，討論新項目的事情。」
上了新項目？趙軒怎麼沒有和自己提？米小白心一緊，有種不好的預感。
「今天才來的項目？」
「不是，都有一周了，最近都在忙這個事，米工您不知道嗎？」
王曉芙說。
「嗯，你忙你的吧！」
米小白含糊地打發了她，打開自己座位的電腦，眼睛盯著屏幕，腦子裡卻一片空白，這麼大的事她這個領隊的居然都沒聽到一點風聲？
沒容她琢磨多大一會兒趙軒就把她叫到了辦公室，笑眯眯地指著辦公桌對面的椅子讓她坐。
米小白不肯坐，腦子盤旋著無數個問號，恨不得立刻問個明明白白。
趙軒還在那裡和她繞：「家裡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阿姨身體怎麼樣？」
「都很好，新項目是怎麼回事？」 米小白沒有他那麼好的涵養，急不可待的切入主題。
趙軒無奈地搖頭：「你還是這樣的急性子，先坐下，坐下我和你好好說。」
米小白遲疑地坐下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趙軒，盯得他打好的腹稿都差點亂了。
他輕輕咳嗽一聲，說：「是這樣，今年經濟大環境不好，咱們公司最近也在裁員。不過你知道的，咱們公司向來人性化，讓大家做雙向選擇，主動請辭的會給適當的經濟補償.」
「說重點吧！」
米小白打斷他，心裡頓時明白剛才抱著紙箱出去的人發生了什麼事，裁員，難道要裁自己？不可能啊，論資歷論能力自己都是拔尖的啊！
趙軒有點不自在，說：「小白，你工作能力肯定沒問題，但咱們公司工作強度大，節奏快，你家目前這個狀況…，實在不太適合在這裡做下去了。」
米小白腦袋嗡地一響，什麼？她被炒了？被這個仗義慈愛的師兄炒了？
「我被開除了？」她睜大雙眼，滿臉的不可思議。
趙軒說：「不算開除，這事我壓著呢！這樣，你出個辭職申請，算自動請辭，我給你爭取最大的經濟補充，上個項目的獎金，年底也會照樣一分不少地分給你。」
聽聽，他還在那裡情深義重，假模假樣呢！
米小白壓著一口氣，問：「為什麼是我？因為最近請假太多了嗎？」
「算部分原因吧，主要是後續，你家這個情況公司綜合評估過，也開過會，不是我一個人扔的意見，大家一致認為.」
「好，我知道了！」
米小白眼中都是憤怒和恥辱，霍然起身：「我把手上的工作交接完了就走，對了，我們的團隊現在誰帶？」
趙軒看著她，不說話。
「難道是周曼？」
米小白腦子裡閃過一道白光，突然開竅。
趙軒艱難地點點頭，沒說他罩不住就是因為周曼。她不知道打那兒知道了米小白家的事，還有她前段時間沒正常上班的情況，渲染誇張一番后全捅到大老闆那裡去了。
老闆正為不景氣的市場頭疼，聞言暴跳如雷，連帶趙軒也被咆哮了一頓，說他膽大妄為，壞了公司制度，若不是他平日里肯在人際關係上下功夫，又把米小白推出去，怕是連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這些他沒辦法在米小白面前啟齒，只能任由她一甩袖子氣沖沖地出去了，他嘆氣，在椅子上轉了一圈，以後再找補吧！
周曼看到米小白時得意洋洋，山水輪流轉，只是沒想到轉得這麼快。
米小白已經平靜下來，把手上的工作一一交代給她，周曼越聽越驚訝，她倒是不藏私！
團隊那幾個人做出一副忙碌的樣子，其實耳朵都張著，本以為會金戈鐵馬一場惡戰，沒想到卻是你謙我讓，歲月靜好。
米小白把為數不多的幾樣私人物品東西收了收，有心想和大家告個別，但看看大伙兒噤若寒蟬的樣子——周曼還在邊上虎視眈眈呢，不由地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踏出辦公大樓的時候她心裡還是難受了一下，這是她畢業后的第一份工作，她激動過，珍惜過，奮鬥過，這份工作也曾毫不吝嗇地回饋過她，給她信心，榮譽和優厚的收入，現在，猝不及防地被迫離開了，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
她茫然地看著大街上行色匆忙的人流，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早上出門時她還熱血激昂地和大梨以及米母開玩笑，說她負責在外打仗耕田，她倆在家織布澆園，她以為她已經很堅強，很樂觀，很會苦中取樂了，原來事情還可以再壞一些。
現在想一想，虧得離婚了，賬戶上如果沒有那六十萬，她和她媽只能去喝西北風了，至於鄭一帆，至於她消失的青春和愛情，在殘酷的現實面前突然變得不值一提。
她應該去算個卦的，三十歲一定是她人生的一個坎，她努力搭建的一切瞬間被命運的巨浪衝擊得面目全非，一切都得重新開始。
她沒有回家，一個人坐公交車來到城市西邊的滴翠湖，在那裡和一些退休消遣的老人晃蕩了一下午。
這個湖很有些歷史了，老一輩的人習慣把它叫做龍潭。因為在郊區，保護得很好，清澈碧綠的一潭水在秋日溫柔的陽光下輕輕晃蕩，像一塊上好的翡翠，又像藍寶石，不知人間疾苦，兀自純潔美麗著。秋風吹拂，碧波微盪，仿若一種誘惑，讓人瞬間有想跳下去的衝動。
一向不喜歡傷春悲秋的米小白生出了好些惆悵，生活的變故層出不窮，饒是她一再振作精神，煩惱還是如同打地鼠一樣，剛按下這頭，那個又冒了出來，不免有些力不從心。
晃蕩到傍晚的時候，后湖邊有一溜的酒吧陸續都亮了燈，華燈初上，從玻璃窗望進去，裡面一派紙醉金迷。
米小白不由自主地走進了一家文藝腔很濃的清吧，有個年輕的駐唱歌手正在台上低吟淺唱著愛情，時間還早，下面寥寥沒幾個人。
米小白找了個角落，點了杯雞尾酒，她只想找個地方靜靜，可又那麼害怕孤單和清冷，一定要身邊鬧哄哄的才有安全感。
她無法解釋這種自相矛盾的心情，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雞尾酒度數不高，酸酸甜甜的，喝到胃裡暖烘烘的。
米小白一邊喝一邊想，這杯酒夠大梨一天的菜錢了，她努力想象著大梨知道價格后大驚小怪的模樣，不禁微微笑起來。
她的生活好像有毒，沒有解藥，只有止疼葯，比如大梨的飯菜，林圓圓的忽悠，美麗的滴翠湖，還有手上的這杯奢侈的雞尾酒。它會讓你有片刻的鬆弛，軟弱和迷醉，微醺時睡上一覺，第二天又是一條好漢。
可她連這點奢侈都沒能享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