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弱曹四步走(6)
第85章 弱曹四步走(6)
「看來,大哥終於想透徹了。」司馬懿聽到這裡,臉上頓時露出了縷縷笑意,介面而道,「你說得不錯。反之,曹植則不然。曹植不會一味猜忌和排斥同族宗親與手足兄弟,必會與他們共享大權;曹植一定會廣開賢路,招才納士,像其父曹操一般與元老重臣、名士大夫共治天下。這樣一來,我們司馬家在朝野之中的的用武之地可就大大縮減了,那麼『異軍突起、后發制人、扭轉乾坤』之宏圖大業豈不成了一句空話?所以我們一定要讓曹丕成為曹府基業的繼承之人。」
「二弟講得對!」司馬朗聽得連連頷首,「為兄心底也是像你這般想的。」
「好了!你們兄弟二人既已明白了這一切謀划的關鍵,為父就不再這裡打擾你倆繼續討論啦!」司馬防滿臉含笑,身形一起,便往後院抬步而去,「為父要到後院去下下棋、散散心了……」
待送走了父親之後,司馬朗立刻轉身過來,滿懷欣慰地看著司馬懿:「唉……愚兄的智謀是越來越不如二弟了。還是二弟天資超凡,為我司馬家未來的昌隆榮盛規劃得如此深遠,如此周密啊!我司馬家能夠誕生二弟這樣的曠世奇才,實乃祖宗之幸、天降之福啊!」
「大哥快別這麼說了,小弟的一切謀略其實全都是立足於您和父親大人為我司馬家之宏圖大業所做的一切鋪墊和根基之上。沒有了你們在前面數十年如一日的默默耕耘,小弟的這些謀划方略也不過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豈非痴人說夢?」司馬懿急忙擺了擺手止住了司馬朗的稱讚,沉沉又道,「便是眼下要將這些謀划方略一步一步實施到位,那也是須得歷經千難萬險、浴血奮鬥方才能一舉奏效啊。後邊的漫漫征途,更加需要我司馬家上下一心、聯手合力地去並肩打拚啊……」
「古語有云:『有大難關才有大毅力,有大毅力才有大成就。河出潼關,縱有太華之阻擋,而不能止其浩然東去;風闖三峽,縱有巫山之隔攔,而不能羈其行雲布澤。』只要我司馬家如同愚公移山一般堅守大志而代代努力,終有一日定能『一統六合,天下一家』的。」司馬朗的聲音忽然變得異常堅定而有力,「今日見識了二弟你的超世之才,更是讓為兄徹底堅定了將我司馬家『異軍突起、后發制人、扭轉乾坤』之大業推行到底的決心與信心,我們一定能行的!」
司馬懿聽得滿腔熱血澎湃,臉上亦是大放紅光,兩眼定定地望著遠方,緩慢而又凝重地點了點頭。
「你昨天在聚賢閣上的那一出『苦肉計』演得真是漂亮!」司馬朗轉過頭來對司馬懿含笑贊道,「連曹操那麼狡獪的老狐狸聽說了你這番『忠心護主、見義勇為』的事兒,也是對你讚不絕口——他今天一進府署便宣布將你的官秩從比四百石提升到六百石!而且還托為兄給你帶了不少鹿茸丹、虎骨膏等珍奇名貴的療傷奇葯來,至於曹丕,那更不用說了。他已經把我們當做救命恩人看待了,這一切,對我們深深紮根於曹家是極有裨益的。」
「只可惜了那幾位冒充袁氏餘黨的死士兄弟們,他們為我們司馬家的雄圖大業就這樣寂寂無聞地獻身了……」司馬懿面色一暗,黯然而道,「小弟想來,亦不禁有些鼻酸,大哥,我們司馬家中人都要永遠不忘這些死士兄弟們的默默犧牲才行吶!您對他們的親屬和後人……」
「為兄對他們的親屬和後人都已做了妥當安置,一定不會辜負他們這般犧牲的。他們原本都是最下等的奴婢,為兄已將他們的親屬和後人全都贖了出來,脫去奴籍,變成了家道殷實的庶民,二弟以為如何?」
「如此甚好。」司馬懿這才有些放心地點頭而答。
「哼!曹孟德擁有八十萬精兵強將又如何?我司馬家亦有八千死士散布天下隨時聽命而動,他們招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動則發於九天之上,靜則隱於九地之下;聚則化為虎羆之師,散則變成刺客銳卒』,虛虛實實、隱隱現現、明明暗暗,誰能與之爭鋒?」司馬朗負手仰望屋頂,傲然而道,「手中倘是沒有這樣一柄『絕世利器』,我司馬家豈敢自視六合四宇為囊中之物?」
方瑩死而復生
和司馬朗在客廳照壁後面交談結束后,司馬懿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正準備繼續謀划當前局勢的下一步應如何入手之時,司馬寅卻在門口邊向他稟道:「二……二公子!曹大公子府上有人求見……」
「曹大公子府上?曹大公子剛才不是已經親自來了嗎?」司馬懿有些詫異,「罷了!你且替懿將他們小心推拒了去罷。」
「二公子!」司馬寅這一次頗是有些反常,語調也微微有些變了,「你……你想得到這個曹大公子府上的來人是誰嗎?」
「寅兄,你今天怎麼了?」司馬懿面露驚詫之色,「這可不像你平常的作風啊——別這麼結結巴巴的,直說了罷,這個人是誰?難不成是曹丕去而復返?」
「仲達!她……她是林巧兒,還有……」司馬寅眼眶一紅,隱隱竟有淚光流動,「原來她不是書童,她竟是一個女孩兒……」
林巧兒是女孩,這一點司馬懿早就知道。但是她居然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里還活著,這讓司馬懿著著實實地吃了一大驚——林巧兒倘若還活著,那方瑩呢?
一念及此,他在榻席上再也坐不住了,倏地挺身一躍而起,急聲吩咐道:「快!快!快帶她進來……」 「是。」司馬寅應了一聲,疾步就要往外走去,忽又停住,沉吟了一下,回過頭來向司馬懿說了一句,「不過,二公子,林巧兒今天可不是一個人來的,她還帶了一個曹丕府上的僕役一同前來求見……」
「還有別人與她一道前來?」司馬懿立刻感到了幾分蹊蹺,「寅兄——且慢!」他一揮手止住了司馬寅,垂頭思忖了一會兒,便又恢復了滿臉的平靜,慢慢坐回了榻席之上半倚半坐,自言自語道,「她帶別人一道來見懿幹什麼?她們都是曹丕府上的人啊……難不成還別有用心?這可不能貿然行事……」
自語了一番之後,司馬懿終於心念一定,向司馬寅吩咐道:「這樣罷!你且先讓她們進來,待會兒你便守在門外,多留個心眼,幫懿好好察看著。」
隨著卧室門外的腳步聲漸漸走近,司馬懿雖然半躺在榻床上強裝著鎮定自若,然而不知怎的,他的心卻莫名其妙地怦怦怦亂跳得厲害——這可是自己七八年來第一次出現這種方寸紊亂的情形啊!這時候究竟是怎麼了?自己一向都是能夠從容自如地做到隨時隨地「面如平湖而心如止水」之淡定沉靜的啊!
終於,那細碎輕盈的腳步聲在卧室門口處停了下來——司馬懿下意識地轉臉朝那裡望去。林巧兒正雙眸淚光瑩瑩地看著他,面目還似當年在紫淵學苑那麼清純可愛,這七八年來她的身材倒是長高了許多,眉宇間也添了一縷穩重恬靜。她身旁那個同來的曹府僕役卻似有意半掩在她身後站著,低垂的皂帽讓人看不清楚他的相貌。然而,不知怎的,司馬懿在見到那個僕役的第一眼起,心中便盪起一種莫名的隱隱的古怪的激動——他的身影,在自己眼裡似曾相識卻又怎麼也回憶不起是誰。
「司馬公子……」林巧兒一步跨進室來,似要疾奔上前,忽又駐足停住,往後面那個一直垂頭不語的僕役飛快地看了一眼,聲音一下哽在了嗓子里,「果然是您!果然是您!……真是天可憐見啊!終於被我們找到您了!」
「巧兒!巧兒!真的是你嗎?」司馬懿也是滿臉清淚縱橫,他用右手撐在榻床板上,彷彿掙得左肩頭處繃帶下的傷口隨時可能迸裂滲血也不顧,顯得頗為吃力地坐了起來,雙眼直直地看向她來,「方瑩呢?方瑩在哪裡?你不知道——這八九年來我一直在思念你們啊,我還派了牛金和司馬寅,不,劉寅,不止一次冒著戰火到鄴城去找過你們……」
「我……我……我們……」林巧兒泣不成聲,突然急步退了回去,一頭撲進那個曹府差役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小姐……你,你還是自己向司馬公子說罷……」
隨著林巧兒的哭泣之聲,那個曹府的僕役捧住了她的面龐,俯視了片刻,陡地站直了全身,同時一伸手拂去了頭上的皂帽。一陣微風吹進室內,方瑩的長發便似輕柔的雲霧一樣,從白玉般明潤的臉龐邊飄散開來。
司馬懿剎那間呆住了,神思恍恍然如飄向了那個無數次如畫卷一般展現在夢中深處的世界——
那是一個陰沉沉的世界,天上罩滿了烏雲,地上叢立著荊棘。司馬懿孤零零一個人在黑森森的荒野上艱難地跋涉著。綠瑩瑩的光斑在荊棘間忽閃忽閃的,彷彿埋伏著無數豺狼猛獸,隨時會撲到司馬懿的身上。他咬緊了牙關,頂著大山一般當頭壓來的恐怖,一步一個深深的腳印往前方走下去、走下去……
忽地一股清風吹來,滿天烏雲倏然消散,墨玉般純凈的夜空升起了一輪皎潔的月亮,細雨一般溫柔的銀輝灑在了大地上,也灑在了司馬懿的心坎上。
荊棘消失了,詭異的綠光消失了,一切陰森森的事物都無影無蹤了。在那繽紛而落的月華之瀑中,司馬懿彷彿看到那個飄揚秀逸如清風芙蕖、素麗高雅如傲雪俏梅的女子輕移蓮步,唇啟倩笑,踩著漫地如水的月色翩翩而來。
一瞬間,司馬懿只覺無數的念想像潮水一般溢上了心頭——水晶一般空明透亮的淚珠驀然奪眶而出,滴滴而落,在地上那一層漂浮著的月華表面上濺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司馬懿忘情地哭了起來,他一步一步向方瑩走了過去;方瑩也淚落如珠,一步一步地向他迎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