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搶奪夏口(4)

  第116章 搶奪夏口(4)

  瞧著諸葛亮手搖羽扇、滿面輕鬆的恬然神情,劉備的心也隨即暗暗鎮定下來。他深深地點了點頭,輕輕吁出一口氣來:「看來軍師事先所料果然是纖毫無誤。這長坂坡真的竟是我軍與曹賊的短兵相接之地。既是如此——咱們也只有準備在這裡和曹賊打上一場硬仗了!」


  「主公,若想金蟬脫殼,這一場硬仗是不能不打的,也不能不輸的。」諸葛亮的目光隱隱一沉,瞥向了後面那些拖家帶口的荊州僑戶,「只是可憐了這些無辜義民,亮心中對他們實是好生不忍……」說到後來,他的眼圈竟是不由得漸漸紅了。


  劉備聞言,臉上一片黯然,悠悠道:「唉……此事實難兩全啊——倘若他們留在樊城、襄陽,終也是難逃曹賊匪軍的屠戮劫掠啊!」


  一直隨行護侍在他倆身旁的劉備養子劉封聽著,按捺不住心頭的焦躁,不禁插了一句話進來:「義父、軍師,請恕孩兒多嘴,既是真要在這長坂坡與曹賊短兵相接,按孩兒的意見,前軍和中軍主力必須馬上和整個大隊先行分開做好迎戰準備,否則恐怕就來不及了!」


  劉備瞧了瞧諸葛亮,見他正徐徐收淚而止,向自己微微頷首,便答道:「封兒說得是,這件事兒你馬上去辦。你現在就去中軍通知你張三叔,把這兩支隊伍的主力儘快從整個大隊中抽離出來,但卻不是迎戰,而是先趕到當陽縣東部小丘林間集結,準備隨時接應全軍,而你和孫乾就負責接管剩下的小部分中軍、前軍人馬……」


  諸葛亮輕輕搖動鵝毛扇,補充了一句道:「主公,你傳令讓翼德(張飛字翼德)就在長坂坡東面那條小河邊駐紮觀察,一定要保持高度的警覺。他不僅要隨時注意咱們長坂坡這裡的情形,還要注意漢津口那邊的消息。」


  「好的。義父、軍師,孩兒記住了。」劉封用力地點了點頭,忽然轉了轉眼珠,又問道,「那麼,后軍呢?」


  聽他這麼一問,諸葛亮手中的鵝毛扇輕輕向外扇了一扇,卻將臉龐側了開去,並不作答,似乎在迴避這個問題。


  劉備瞪了劉封一眼,冷冷道:「總得留有人手護衛僑戶難民們吧?把營隊中的軍力全部抽走了,用不了半個時辰,這裡就會亂成一團!」


  劉封心中咯噔一聲,急忙道:「可是子龍(趙雲字子龍)將軍和元直(徐庶字元直)大人率領后隊保護著兩位夫人和阿斗,還有兩位姐姐——總要先把他們接出來吧?」


  劉備嘆了口氣,搖著頭說:「這怎麼行?若是本將軍的家眷暗暗從營隊里潛逃了,那些隨軍的大姓大族們立時便會驚動。這種丟下大家而私自逃命的事兒,哪裡是我劉玄德幹得出來的吶……」


  「義父……阿斗可是您的一根獨苗啊!也是孩兒唯一的弟弟!」劉封搔著後腦勺急聲而道。


  這時,卻見諸葛亮轉過身來,用手中鵝毛扇半掩面龐,向劉封低聲道:「劉君莫急。稍後本軍師會遣去一個心腹之人,將方才所有的議定之事通知子龍和元直,告訴他倆——除了不能在曹軍到來之前擅自護衛主公家眷離開之外,一切皆允許他倆便宜從事……」


  「孔明!你——」劉備沉沉喝了一聲。


  諸葛亮面色一正,雙手一拱,向劉備肅然答道:「主公,在曹賊到來之際,子龍與元直護衛著兩位夫人和阿斗他們與民同進同退,並無任何不妥啊!」


  劉備聽罷,無言以對,當下只得默然點頭。


  劉封見這件大事終於如願商定,心頭如同放下了一塊巨石般一陣輕鬆。他正欲撥馬便走,忽又想起了什麼似地轉身回來,又有些憂心忡忡地問道:「義父、軍師,倘若曹賊識破了咱們的聲東逃西之計,又當如何?曹賊若是一時輕看了江陵城那偌大的誘惑,舍它而不顧,仍然一味對我們窮追不捨,那可如何是好?」


  「封兒此言未免太多慮了。那江陵城豈是尋常城池可比?那是荊州的水師總寨,又是大江咽喉要地,更是江北境內最大的糧倉武庫,甲械器物應有盡有。拿下了江陵,一則控制了荊州八郡的命脈,二則扼住了長江上游,這長江天塹從此便可謂與江東孫氏共而有之了!」諸葛亮輕輕搖著鵝毛羽扇,雙目遙望南方,娓娓言道,「面對這樣一大塊肥肉,曹賊這頭餓狼一定會紅著眼一撲而上的!咱們屆時自然是能藉此良機而金蟬脫殼的了。」


  「軍師,您這話說得太過輕巧了……」劉封眉目間始終是愁雲難消,「義父曾和曹賊打過不少交道了,這曹賊用兵乃是何等狡詐,此番也未必就會這般輕易上當。」


  「封兒,你不必再在這裡多說了。你且先按照剛才議定的方略去辦吧!」劉備聽到這裡,心底不由得暗暗泛起一股說不出的煩躁,猛地一聲斷喝止住了劉封——但他彷彿意識到自己有些許的失態,急忙又放軟了聲氣,恢復了一臉的溫靜,平平和和地向被自己唬得有些變了臉色的劉封說道,「孔聖有言:『盡人事而後聽天命。』目前軍情危急,咱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抓住一線生機便務求在千難萬險中拚死闖出一條血路!」 諸葛亮沒有插話多講什麼,只是若無其事地徐徐搖著鵝毛扇,心頭暗自思忖:劉封確實過慮了——曹操的虎豹騎縱然精銳無匹,但他們遠來疲憊,加之為了追趕我們,長途奔襲一日一夜,馳行竟達三百餘里,可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這樣的舉動,在兵訣上亦是大大的忌諱,故曰「必蹶上將軍」。在這當陽縣境內若是與之狹路相逢,我們恃步卒之勇猛而以逸待勞,迎頭抵抗,縱是難以取勝,但要想脫身而退只怕還是綽綽有餘的。


  聲東逃西

  這一天,正是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九月十一日晌午。深秋的太陽從魚鱗一般層層片片的白雲叢中露出了大半個臉蛋來,紅彤彤、暖洋洋地懸照在天幕之上。


  長坂坡腳下那一片平闊的空地上,荊州僑戶士庶和劉備手下的士卒們都東一堆、西一堆地各自聚攏著,各個民營里的伙夫司膳們也都開始了埋鍋造飯。


  就在一縷縷炊煙剛剛在秋日的陽光中裊裊飄起之際,一個放哨的青年斥候一路撒腿狂奔著進了中軍營,風風火火地跑到站在一棵大樹下正並肩交談著什麼的劉備和諸葛亮面前,兩腿一軟彎下膝來,伸出右手指著南方,大張著口嘶聲啞氣地吼叫著,咿咿啊啊的讓人難以聽懂。


  劉備側耳傾聽了一陣兒,驀地低頭湊近前去,盯視著那青年斥候道:「他們來了么?多少人?」


  那青年斥候咽了一口唾沫,還是結結巴巴地說不明白,只是臉色被嚇得煞白煞白的。


  「主公——」諸葛亮的一聲輕呼將劉備的注意力從那個斥候的身上拉了回來,他回頭向諸葛亮一看,卻見他手中鵝毛扇已是斜斜指向了南方……


  順著那柄鵝毛扇所指的方向看去,劉備的呼吸一下幾乎驟然而停。只見南面那高高的山坡上厚厚的塵幕冉冉而起,遮住了半邊天空,轟轟隆隆悶雷般的馬蹄聲響滾滾而來,震耳欲聾,然而卻不見一物。


  劉備和他手下的僚屬、將校們正自驚疑之際,只見那高坡上面驀然便似堆積起了一塊塊的烏雲——細細看去,竟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高頭大馬和驍勇騎士,鋪展開來足足有一里多寬。接著,又是千百桿旌旗飛揚而起,凌空招展,領頭的大旗上用隸書寫著斗大的一個「曺」字。


  而那「曺」字大旗之下,兀然立著一匹焰紅色的高頭大馬,上面端坐著一個頭戴虎頭紫金盔、身披魚鱗亮銀甲的半百老者,他身材雖是不高,但跨馬立在那坡頂之上,俯仰睥睨之間竟有一派威嚴肅重之氣漫山遍野地籠罩下來,彷彿這世間再雄偉的峰巒和他一比也要矮几分。


  ——原來他就是曹操。


  曹操雙目向高坡腳下一掃,緩緩提足了胸中勁氣,非常緩慢而又非常響亮地喝道:「劉玄德!你投降吧……」


  隨後,他身後的那成千上萬名虎豹騎士卒們也一齊隨即揚聲喝道:「劉玄德!你投降吧……」


  他們的音波猶如滾滾春雷從平闊的大地上空傳盪而過,震得群山之間發出陣陣迴響,山坡腳下的那些僑戶和劉備部卒們也聽得清清楚楚——他們發出一片潮水般的驚呼,紛紛騷動起來,都不約而同地向劉備的中軍大帳那裡涌過去。彷彿只要靠得這位劉皇叔的身邊越近,他們才越有安全感。


  這時,劉封孫乾急忙也奔過來勸諫道:「主公,您和軍師趕快撤退罷——這裡就交由咱們來對付!」


  劉備面無表情,只是稍稍沉吟了一下。諸葛亮在旁邊輕輕搖著鵝毛扇,淡然道:「曹賊的虎豹騎已經賓士了近三十個時辰,咱們的部卒如今是以逸待勞,不如放開手腳且先與他們血戰一場,也好給這十多萬荊州義民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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