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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最後記憶

  當眾人的期待和崇敬,變成了理所當然和恐懼,恐懼中又生了嫌隙之心,這就是罪惡的開始。


  到了傍晚,侯一與白易才匆匆忙忙的趕來。


  二人並肩而行,那模樣倒是更好了,像是倆兄弟。


  阮筠琦倒是忘了,他們雖不是自小一處長大,但是相處這麽多天下來,又都是阮家的人,自然會互相深入的交往。


  此番情意絕不是外麵那些萍水相逢之人可以比擬的。


  當然,除了侯一和聶星天那種過命的交情,另當別論。


  “侯大哥,白大哥,現在這清源城的知府非要我們替他們解決幾日前發生的一件案子,又要耽誤些行程了。”阮筠琦此時也是無可奈何,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嘛。


  白易和侯一倒沒有這麽多的顧慮,主要是他們的少主能平安無事即可。


  但是,本是輕鬆自如的阮筠琦的神色忽而凝重了:“這幾日,我和師傅遇到的一些事,綜合分析了之後,一致認為,我們一直以來都在被正行門的人跟蹤,且遇上了相當難纏的對手。”


  阮筠琦因是和他們兩個單獨聊這些,也就直言不諱了。


  白易聽聞時,第一時間就是轉臉看向了身邊的侯一。


  侯一是這裏唯一一個會武功的人,也是唯一一個能覺察別人是否跟蹤的人。


  可當白易一眼撇過去之後,又暗自搖了搖頭。既然少主也說是相當難纏的人,也就是很可能武功極好,那麽侯一沒有發現,尚算常理之中。


  侯一見白易這不經意的一瞥,倒是不自在了。


  也是,他們都認為侯一是這一行人裏唯一一個有身手的人,自然很多事情都要依靠他。


  可是就像是上次少主被綁架的事情,不是僅憑他一己之力就可以瀟瀟灑灑解決的。


  如果沒有一直跟隨的辛長容之手下,那麽少主能否安然脫離,的確是個問題。


  但是侯一的臉上也都是一種擔憂,侯一隻有一個人,保護少主一個綽綽有餘。加上軒轅陸笙這個君齊書生,也是勉勉強強。


  即便是三個人同時需要侯一的保護,自然也是不在話下。


  可是如果,少主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按常理做事,那麽依照侯一的行事風格來看,他們是極其沒有默契的。


  這樣才是真的沒辦法好好保護三個人。


  白易的小動作,侯一的隱隱不安,阮筠琦盡收眼底。


  “怪侯一無能,竟絲毫沒有察覺。”侯一到底是沒有那麽多顧慮的人,但凡有一點危險,他都會誓死護住少主的。


  阮筠琦所言,倒不是責備他們,歎了口氣,拍了拍侯一的肩以示安慰。


  “侯大哥,我的意思是,其實我們都忘了,辛長容給我留下了那麽多的暗衛,絕不是保護我這麽簡單的。


  他臨死之前,一直將我視作他的女兒,遂才慷慨就義去了。


  他也一定知道,如果哪一日我啟用了他們,自會遭到江湖人的追殺和仇視。


  那麽,這些人就一定不是普通的身份。”


  阮筠琦第一時間就拿出了當日凡洛代為轉交的,辛長容留下的可以號召那些暗衛的信物。


  這信物,不過就是一方碧玉,但是刻了一個“甯”字,那是他女兒名字裏的一個字。


  白易本聽著阮筠琦的言語,似乎和前麵的話題,不太一致時,卻又意外發現了,阮筠琦此話的真正含義。


  不由得心中一驚,張口便是:“莫非,這些人不以真麵目示人,極有可能是街上任何一個,也可能是王孫公子、達官顯貴?”


  不是普通的身份,那麽如果想象成武學大家、江湖人士,阮筠琦的態度豈會如此?


  很快,白易的想法得到了阮筠琦的肯定。“不錯,我就是如此的懷疑。


  從辛長容的年紀看來,未必不可能是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解救、饒恕,或是其他的方法,讓這些人,唯命是從。


  如果按照辛長容的思維來看,單單是留下幾個武功高的,絕無可能。


  因為師兄就是暮冬門的掌門,這樣的人,我們不缺。”


  阮筠琦越發的驚奇,越發的愧疚。


  到底這個男人是如何的心思縝密,連這些都替她的女兒考慮到了?“當然,如果不是因為一開始我就被他認錯,這些想法就都是無稽之談了。”


  還記得,那年家破人亡。


  刹那間,記憶最深處的聲音,悄然覺醒。


  流花亭處,落葉紛紛。


  獨自來到流花亭的尹扶湘母女,相互依偎,在偌大的空間裏,顯得格外的嬌小。


  “夫人!”正在猶豫哪裏危險,哪裏危險之際,阮寒傲帶人前來。


  臉色焦急,神情不安。


  飄落的葉,紛亂的心。“寒傲,前麵怎麽回事?”


  尹扶湘並不軟弱受怕,隻是連夫君尚且如此焦急,隻怕情形不對了。


  氣息好像凝重了些,他衣衫已亂,褲腳邊還有血跡未幹,他那麽愛幹淨的人,怎麽會沒有注意到?


  當阮寒傲來到他們母女身邊,臉色果然蒼白了許多。想必剛才是有一場惡戰麽?


  可是那時候,她還是年幼的阮筠琦,是父母捧在手裏的掌上明珠。


  她不知道娘親為何愁容滿麵,她不知道爹爹為何這般焦慮,隻一個勁的左顧右盼。


  她還記得,曾經爹爹是個嚴肅的人,卻不曾如此狼狽。


  尹扶湘已來不及多問什麽,阮寒傲便拉著他們交給身邊的人:“夫人,快帶小琦離開這裏。”


  尹扶湘一愣,家裏出了何等大事,竟要離開自己的家?

  阮筠琦何嚐不是疑惑,這裏不是他們的家麽,為何爹爹要趕她和娘親離開?

  所有的疑惑和不解,都沒有來得及開口,也不等他們邁開腳步,紛紛而至的蒙麵人手持武器凶神惡煞。


  他們手持武器,刀尖上還留著未幹的血跡,滴滴墜落在地上,尤為醒目。


  尹扶湘未曾注意遮掩住阮筠琦的視線,因而這一幕,她看見時,身寒發顫。她並不知道,為何家裏會闖進來這些人。


  根本來不及躲藏的幾人,就暴露在這些惡人的圍攻之下。


  尹扶湘已經更加明白,這不僅僅是一場惡戰,對方是要定他們的命了。尹扶湘隻耽誤的這片刻,她不想丟下夫君,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怎能獨自飛?

  可阮寒傲一麵臨敵,一麵擔心他們二人,回首之際,看見他們還在原地未動。


  “帶小琦走,快走!”阮寒傲身負重傷,突出重圍,將他的妻女護著離去。


  阮筠琦的心裏,還癡愣的想著,他們的家怎麽了,是被山匪襲擊了麽?為何爹爹一定要他們走,不能趕走那些壞人?

  很快,突如其來的一陣箭雨,逼退了阮寒傲的掩護,一家三口隨即分散開去。


  尹扶湘為了救女兒,將女兒推開,自己也被箭劃傷手臂。忍痛看去,夫君已經疲憊不堪。


  這裏灰煙四起,這裏慘絕人寰。慘叫聲,刀劍拚搏聲,火燎之聲,淹沒了阮家的一切。曾經繁華的一切,隻這一轉眼的功夫,除了他們三人尚有氣息,其餘皆是淪為冰涼的屍體。


  汩汩的血流,刺鼻的腥味,充盈此處,久久不散。


  阮筠琦因為尹扶湘的舉動,孤立無援的待在了一邊,還沒有反應過來,便是直勾勾的看著爹爹和娘親。


  突然想張口喊喊,喊出爹爹和娘親,卻不知怎麽,一點力氣都沒有。


  就像是如噎在喉的話,硬生生的堵在了嗓子眼裏,唯有淚水先發,卻還不敢大哭,隻能輕輕抽泣。


  “抓住那個女孩!”不知又從哪冒出的幾個黑衣人,在這一聲令下,紛紛撲向阮寒傲的女兒。


  她一驚,轉臉看去之時,黑衣人們統統從四麵八方而至,湧向她這個方向。


  阮筠琦的身子越發的顫抖,心裏也是更加的恐懼。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也不知道這些為什麽非要闖進她的家裏,為什麽殺人,為什麽……


  她一邊抽泣,一邊扭頭去尋爹爹的蹤跡。


  而阮寒傲持劍剛剛站起,卻沒有防備,便被人踹了一腳,重重的落在地上。“放開她!有什麽恩怨衝我阮寒傲來!”撕扯著嗓子,拚了命的隻為了救下自己那無辜的女兒。


  阮筠琦循聲看去,便看見了她的爹爹。


  一伸手,還沒有喊出聲時,便見……那夥人,一劍刺下,正中爹爹的胸前。


  一道血柱如泉,湧向了天地間。


  那肆意的鮮血,就像是可怕的惡魔,穿過了爹爹的身體,離開時,爹爹也倒下了。


  阮筠琦伸出的小手,就那麽僵硬的停頓在半空,還沒有半點反應時,已經被人一把抓起。


  “扶湘……小……小琦……”被拽起時,她看見了,爹爹微微抬起的手指,無力的垂了下去。


  “爹!娘!”她被人架在臂彎裏,任憑她瘋狂的掙紮,瘋狂的吼叫,卻聽不見爹娘的一句回應了。


  爹娘,倒在了血泊裏,爹娘都被這群蒙麵人害死了!


  “你今日不殺了我,他日我定要你十倍奉還!”阮筠琦的眼裏除了鮮血、除了屍體,再看不見任何,她的腦子裏、耳邊,都是廝殺。


  她不知道為何,就獨獨喊出了這句話來。但她知道,她絕不後悔,也絕不畏懼。


  爹爹說過,身為阮家人,就絕不能做膽小懦弱之輩。


  不肖時,這夥人的頭目來了。


  “阮筠琦,你剛才說什麽?本尊今日若是不殺了你,你來日要找本尊複仇是麽?”本尊,這個仇人自稱本尊,能號令這麽多的殺手,一定不是小人物。


  她當年雖不明白個中的糾葛,可還是仔仔細細的盯著看了。


  那一身,是全黑的袍子,麵部同樣遮了麵具,眼神中透著一股帶著恨意的殺氣。


  可是他的手上拿著一樣東西,一個木雕的小人。那絕不是他本人的東西,肯定是一個孩子的,男孩還是女孩,和他是什麽關係?

  筠琦隻是同樣眼中含恨,怒不可遏的撲騰自己的雙手雙腳:“我說了一遍,你聽見了!


  你有本事就摘下麵具,讓我記恨一輩子!”


  伸著的手,企圖能抓住他的麵具一般,可總是夠不著,距離,真的好遠。


  “七歲無知小兒,你知道什麽?

  你竟然妄想報仇?可笑,我這一場複仇,也策劃了很久。


  不過既然你如此願望,本尊就隨了你。


  來人,把毒藥拿上來!”


  她在這個人的眼睛裏,隻看見了仇恨、冷酷、殘忍和蔑視。


  “這,是七殘金毒,如果你可以撐過去,本尊就放你一馬。還會把你送去天下第一聰明人的身邊,跟他學習,終有一日你可以獨立查出本尊的身份之際,本尊會如約而至和你相見,屆時生死各安天命。”


  當一瓶毒藥來到她的麵前,她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她此刻麵對困境義無反顧,麵對威脅,根本不足為懼。甚至,完全不哭不鬧了。


  “一言為定!”毒藥,慢慢的倒入了一壺茶中,晃蕩了幾下,慢慢的融入。


  也許,她並不知道她今日所言意味著什麽,也不知道這壺毒藥意味著什麽。


  不知道地上爹娘的屍體橫在那裏是多麽的痛,不知道和殺父殺母仇人說那些話又是什麽含義,會釀成什麽後果。


  但她接過了那一壺茶,甚至沒有一點的猶豫,端起就飲了。


  飲的不是一杯茶,是毒藥啊。她喝藥時,眼睛一直盯著的是她的仇人。


  隻是,這味道有些刺激,喝了三口,嗆得挪開。


  如何形容呢?就像是一種雜七雜八的東西混在了一起,苦的鹹的味道都有,難喝,實在是難喝。


  她隻覺得嗓子那裏如同火燒的灼熱,疼痛開始傳遍了全身。


  “阮筠琦,今日的事情,你最好記住了。此事,是你爹欠我的,將來,如果你有能力,要報仇,盡管來吧!”


  後來,就記不清了。好像很痛苦,很難過,全身都如同萬蟲咬食,每時每刻都在疼痛,每時每刻都是煎熬。


  “爹爹,娘親,小琦,小琦一定會為你報仇的!”心中默默的念著這句話,可不知何時開始,意識越發的模糊,神誌也不清了。


  一路的顛簸,她不知她被帶往何處,她不知將來的命途。隻是隨著毒藥發作的越來越快,她越發的難受。


  呼吸,越來越微弱了。她的視線也開始模糊,看不清那外麵是什麽,看不清這條路,是生路還是死路。


  她的確還小,終究忍不過那一段日子,被人扔在了一個地方。


  這就是她當日被扔在軒轅門外前,所有能回憶的最後的記憶。


  關於那個本該溫馨的家最後的一點回憶,竟是如此。


  “正行門的人也許是在跟蹤我們,但是翻不起大浪來。


  我相信辛長容的人暗中觀察卻沒有告知我,必然還是在觀察我是否能有資格做他們的新主人。


  這個考察,我接受了。”


  阮筠琦偏了頭去,她那紅了的眼睛,那回憶起的悉數悲痛,統統隱藏了。


  望向了窗外的那一片小小的夜幕,月色朦朧,卻意外的透徹。


  像是將她的心裏,也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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